底氣不足卻必不可少的辯護 [貓]

　　　正如格斯·范·桑特拍攝的關於柯特·科本之死的充滿寫實長鏡頭、風格近似記錄片的獨立電影《最後的日子》，以「本故事是受真實事件啟發而作的虛構作品」收場，大衛·馬梅也在片頭字幕做此番處理。但他拍這部疑似為兇手翻案的電影，不僅要顧及活人感受，還不能激怒公眾。如果此片不是HBO出品的電視電影，而是大螢幕首映，那影院門口一定會有公眾舉牌子吶喊抗議。
　　　與逍遙法外的OJ辛普森寫If I Did It（假如我幹了）相反，導演底氣不足地說「假如他沒幹呢？」他沒有加斯那股超然冷靜，也沒有意欲深入角色內心的細膩——無論哪種做法都需要真理在握的底氣。他介於二者之間。此案歷時六年，他卻省去太多法庭戲，儘量讓人注意斯派特是如何一個活生生的人，影響音樂史的天才，獨裁製作人，瘋子怪胎，殺人嫌疑犯，都只是符號，阿爾帕西諾以他無以倫比的演技（連搖滾明星Slash看罷都發部落格驚呼帕西諾怎會這麼像斯派特），讓我們看到這個離群索居的「公民凱恩」其實是個孤獨可憐的人。影片中以錄象形式出現並引起斯派特情緒失控的前妻羅妮，曾在自傳中描述她被禁足的可怕婚姻，以及被斯派特強迫看《公民凱恩》以證明是他成就了她（她的女孩組合The Ronettes因斯派特的精心製作紅極一時，成為「搖滾壞女孩」原型），斯派特那座城堡般的大宅從院外鐵絲網、到充滿各種怪癖收藏的陰森怪誕的內設，都有《公民凱恩》的即視感，結合他的音樂史地位、失敗感情、童年喪親的遭遇、複雜的心理及性格看，他豈不是現實版凱恩？
　　　而他非理性控制前妻羅妮以及持槍威脅五名女性不許離開他的「前科」，更讓公眾堅信他殺害了拉娜·克拉克森。世界總是先入為主地相信怪人是危險分子、殺人犯，儘管根據案發現場狀況做他殺判斷邏輯不足。四十歲的酒吧女服務生克拉克森，當B級片女演員也是八十年代的往事了，也許「城堡」之旅，真是壓垮這名好萊塢夢碎之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導演善用豐富細節表現人物及環境，比如律師琳達展示45轉黑膠唱片，後輩對此無知，說明斯派特的時代已亡；斯派特一邊大聲絮叨自己開天闢地的成就，一邊四處為感冒的琳達找條更美麗的披肩披上，說明他追求美的本能；斯派特在法庭上畫譜子，說明他逃避到音樂裡的本能；斯派特因帕金森氏症而顫抖雙手甚至嘴唇，而當年辯方律師也確實在法庭上強調過他的病；斯派特用「阿拉伯的勞倫斯」來解釋他的離群索居，用爆炸假髮致敬吉米·亨綴克斯，顯露出他的防禦心、夢幻心和硬骨頭；琳達床鋪平整，說明她在審判前夜徹夜未眠；琳達跟旁人的對話，顯示當時幾乎無人相信斯派特是無辜的……
　　　海倫·米倫扮演的女律師，保持冷靜，理性，睿智，她反擊閒言蜚語的語言功力，只有斯派特能與之匹敵。琳達從確信他殺人，轉變為：我相信他是無辜的，儘管不確定，但我的懷疑是合乎情理的。這或許是導演想讓我們思索的問題：不要先入為主地為他人定罪。
　　　帕西諾則首次讓我感覺他在扮演真實的他者，而非透過角色展現他自身的無敵魅力。

亮點：阿爾·帕西諾和海倫·米倫兩位老戲骨的表演；斯派特在錄音室放槍威脅樂手好好工作（疑似雷蒙斯樂隊事件）那場戲很逼真；琳達平復斯派特情緒那場戲有趣有愛。

你還可以看：《最後的日子》，《公民凱恩》

本文發表於《環球螢幕》7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