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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遊:降魔篇--Journey to the West: Conquering the Demons

西游降魔篇/除魔传奇/西游

6.7 / 14,121人    110分鐘

導演: 郭子健 周星馳
編劇: 周星馳
演員: 舒淇 文章 羅志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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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俊文

2013-07-20 08:41:56

「就愛我……現在」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西遊降魔》上映的時候在忙,沒來得及看,後來到了台灣,發現已經下線了,周圍的人都說不值得一看,於是就那麼擱下來了一直到現在才翻出來看。看到三分之二的時候我才意識自己上當受騙了——不是被周星馳騙了,而是被周圍這幫兔崽子們給騙了。
這部片子有硬傷,而且還不少;但這絲毫不影響這部片子是絕逼優秀的。什麼《泰囧》《致青春》?一看就是初來乍到能把故事講清楚就不錯的新人習作;《西遊降魔》這種,早就意不僅此了。

先講片頭。
影片開始出現的是一顆鏡頭不斷推進放大的金環,最開始或許你可以以為它小得像是戒指,隨著鏡頭的拉近它開始大得像是一個手鐲,當它換了一個角度傾斜下來,你發現它又好像是一個金箍。
它到底是什麼?不確切的,支離破碎的,無法定義的。用句俗套裝逼的瞎話講就是後結構主義。
和前面的《大話西遊》一樣,周星馳本意就在解構《西遊記》,顛覆它,重組它。但其實這個工作太難了,因為要顛覆和重組傳統《西遊記》所塑造出來的形象,就和孫猴子要翻出如來佛祖的五指山一樣難;而更難上加難的其實是,西遊降魔要再顛覆周星馳自己創造出來的大話西遊。我就不去評價它究竟有沒有跳出五指山了,但我絕逼佩服周星馳的藝術創想力。
再說回這個金環。作為一條敘事的輔線,金環確實被周星馳玩得太過癮了。
它是段小姐的家傳武器,平日裡戴在段小姐的手腕上,像是一個裝飾,關鍵時候能變換出各種花樣,打敗了水怪和打傷了豬剛鬣;當段小姐把金手鐲從手上摘下來,變成一顆戒指戴在陳玄奘手指上的時候,它又成了定情的信物;而後段小姐死去,玄奘又從段小姐的手腕上取下這個金手鐲戴在自己的手指上變成戒指;到最後這個金戒指又成了戴在孫猴子頭上收服它的金箍。
這是一個轉移的過程,從段小姐到陳玄奘到孫猴子,其實每一次交接都意味著一次頓悟。而「環」的意義,也在不停的打破與重構。我們知道環是一個密封的圓,它所交接的部份是沒有任何空隙的,它戴在手上是一種裝飾當然也作為一種自我防護;但當它變成戒指的時候,它就呈現了它的另一個意思——鎖,用戒指來鎖住愛情,「落地生根」,於是它和手指粘連在了一起,它意味著僅僅地捆住一個人;而玄奘拘泥於「大愛」,不願為男女之愛所纏身,於是寧可斬斷自己的手指也不願被戒指所困,當然段小姐就把戒指又收回來變成手上的金鐲;在段小姐死後,玄奘將金鐲摘下戴於指間,主動用戒指來鎖住自己,但其實它已經打破了鎖和不鎖這種二元對立的疆界,意味著它已經看開了,所以才有他後面向師傅說的「男女之愛,也包含在大愛之內,眾生之愛皆是愛,沒有大小之分」;而當戒指又成了孫猴子頭上的金箍的時候,這種轉移,並不是將「鎖」的概念轉移,要控制孫猴子,而是讓它經歷了實體的鎖,才能將其轉換為無形——我們都知道西遊記最後,孫悟空讓唐僧摘掉自己頭上的金箍,但唐僧讓孫悟空自己一摸頭,孫悟空發現其實頭上的金箍早已不見了。也就像影片中玄奘後來所感悟的」有過痛苦,才知道眾生真正的痛苦;有過執著,才能放下執著;有過牽掛,了無牽掛」。或許我們可以從這條線理解這部片子是講述一個關於放下的故事,儘管如同「師傅」說的,只是明白了一點;但其實只要有一點點能讓人思考的東西,這部片子就算有它自己的價值了。

要說的第二個是整個電影的結構。
這種劇情片其實都是很程式化的,當然我也沒覺得這部就顯得有多大的新意。甚至我最痛恨故事裡面出現一個類似「師傅」這樣的智慧老人形象的角色。但周星馳至少讓整個故事串聯的很完整。這個降魔篇,其實只是西天取經的預備階段,從玄奘自己孤身一人,到他收了三個徒弟上路。但和西遊記先收了孫悟空,再收豬八戒,最後收沙僧正好反過來,降魔篇是先收了沙僧,繼而是豬八戒,最後是孫悟空。硬傷的部份其實也正在這,因為西遊記是章回體的小說,所以每一章幾乎可以當做是一個獨立的故事來看,所以中間有斷層是很正常的;但是作為電影,從收服沙僧到收豬八戒這一塊就會突然出現了斷層,它們之間幾乎沒有任何銜接,僅有的一條線就是除魔,又出現了另外一個新的妖怪,出現了新的任務。而周星馳處理得很好的一個地方就是,為了要收服豬剛鬣而需要求助於孫猴子,至少這一點邏輯關係要比從收服完水怪沙僧後跳躍到又出現了一個新的妖怪豬剛鬣要強得多。不過至少周星馳在結尾部份的處理要比我想像的好得多,作為一個對於西遊記故事情節熟悉得不得了的民族,要想給觀眾一個合乎邏輯又有創想的結局是很難的。以西遊記作為藍本來改變,重要的不是去顛覆它扭曲它——因為任何的反抗都是在原著的基礎上做出的動作,對立的改寫反而更讓人覺得刻意,因此在一定程度上的順從並不意味著缺乏創意。在一部兩個小時的電影裡面施展拳腳讓玄奘收服了三隻妖怪並且回歸母題讓這三隻妖怪成為陪自己西天取經的三個徒弟,周星馳做的已經足夠優秀了;儘管他他只講到西天取經的開始,但事實上他已經在收服這三個徒弟的過程中呈現了西遊記中大致所關注的問題。

我們說中國哲學和西方哲學的區別,在於中國哲學往往是意在言外,富於暗示的,它是一種詩意的表達,並不是強有力的邏輯推理。這同樣也構成了中國人的審美思維。西遊記這部小說本身就是一本複雜的哲學書,它所關注和延伸的問題與思考是遠遠超出故事本身的。降魔篇最觸動我的地方,是導演別具匠心而又富有深意的對白設置。
比如這一段:「你還不承認你愛我」
「我愛你。第一次見到你,就愛上你了。」
「有多愛?」
「好愛。我沒有一天,不想你。」
「愛多久?」
「一千年……一萬年。」
「一萬年……太久了……就愛我……現在……」
當段小姐說「就愛我……現在」的時候,我腦子裡就一直往復回閃著「現在」兩個字。現在,即是當下,我們能把握的,唯有當下,其他的一切都在流變之中。我甚至在想,或許周星馳此刻想要探討的問題其實不是愛情,而是人生。


當然片中其實還有很多很有趣的地方,比如天殘腳,他本來左腳大右腳小,但當它的右腳突然變成巨足的時候,我們看到的又是它的右腳大左腳小了,這種顛倒的次序不斷地解構我們所固化的思維,告訴我們沒有任何東西是一定的。影片中類似的細節其實隨處可見,而這整部電影,本身就是一種對西遊記的解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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