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的江湖

我想我是不懂電影的，甚至連電影發燒友也算不得。但是我相信一部電影，一部好的電影，在短短的超級濃縮的2個小時裡，是沒有無用的鏡頭的。電影中，李安以一個家庭，父親與三個女兒為線索，這還不夠，又牽扯出了活色生鮮的人物角色與生活中看似針頭線腦卻有關痛癢的問題。這麼龐雜的好似你方唱罷我登場的生活大修，李安竟捨得在影片中穿插那麼多場做飯的詳細紀錄。尤以影片一開頭長達10分鐘的大廚父親準備複雜豐盛的週末家宴為最甚，精彩極了，寫實卻又有一種超越世俗廚房油鹽醬醋的武俠式的浪漫抒情。換作別的導演，或許正為如何用2個小時把這張人與人在生活中織成的大網交待清楚而發愁，或者更討巧地縮小框架，刪減人物關係，怎會像李安這般使出借物打力的招數！但這招實在是高明的了得，一番廚房中刀光劍影，看得觀眾酣暢淋漓，也以一種非陳述的方式含蓄地體現了父親對女兒們感情，與父親本人深沉卻務實的性格呼應的恰如其分。如同正餐前的開胃菜，令你的腸胃為接下來的美味做好了十分的準備與十二分的食慾。彷彿一場血雨腥風的江湖武俠片的前奏。

以前看＜臥虎藏龍＞驚嘆於李安能把那重江湖拍的含蓄，隱忍，內在卻又暗流湧動，有十足的功力卻只留七分的張力，三分是留給你的餘味。之後，大陸的一線導演們就淪為了緊跟潮流的時尚大咖，牽起了一陣唯美詩意且不無哲理的新武俠之風。既有俠之大者的安邦平天下，也有俠骨柔情的兒女情長，還有看似哲理追問，實則更像是陷入了擰巴的泥潭。

其實多數導演是很難走出高峰時期作品的影子與個人電影的典型性風格的。電影是他們從藝的方式，個人風格是他們的logo。他們的視野，價值，觀念隨著時代的潮湧也在不停歇的此起彼伏，若再沒有個人風格牽著，豈不更加找不著北？不變，則穩妥，變則皆不妥。比如張藝謀，陳凱歌的一系列古裝片，比如馮小剛近年來的若干有情懷的電影。

可是李安的電影總在變，武俠片，家庭片，同志片，商業片，奇幻片。令人時常忽視這些風格迥然的作品是出自同一個人。因為電影之於李安，從來就不是從藝的方式，藝術的邊界太小也太矯情，剛好能作為其中的一個環節而已。電影更像是他用來看待世界的手段，內中有他對世界，對人倫，對生命，對文化的思考與追問。以上導演當然也有，不過是深與淺，頓悟與混沌，自恃與取悅的差別。

所以，張藝謀為證明白己能拍大武俠而拍＜英雄＞，馮小剛為緊隨潮流而拍情懷。可是他們的眼裡心裡皆沒有江湖，又把狗血催淚當情懷。李安心念江湖，所以＜臥虎藏龍＞出世亦是江湖，＜飲食男女＞入世亦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