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眼睛欺騙你的胃

我們生活在一個經濟膨脹、選擇多樣的時代，從超市里琳琅滿目的各色食品，到街頭鱗次櫛比的中西快餐，各類食品所帶來的感官刺激，從視覺一直傳達到味蕾。然而當我們隨便翻翻報紙、刷刷網頁，常常會發現比這些食物更刺激人神經的東西——真相。
當你還在快餐店大快朵頤之時，14年未變質的漢堡可能剛剛拋頭露面，正在接受社會各方的唏噓不已；當你感嘆街頭羊肉物美價廉之時，殊不知老鼠肉的變形記正在各大媒介平台上熱烈上演；哪怕你在家中勤勤懇懇地自炊自食，耳邊的新聞可能也正播報著毒生薑、化妝豬肉的駭人故事。
我們的味覺被越來越多的誘人食物所刺激著，我們的眼睛也被越來越多的造假施毒案件所轟炸著。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我們無法享受「特供」，也沒有自給自足的條件，我們擁有的只有選擇——或者說，在蒙蔽雙眼條件下的選擇。影片《食品公司》中也曾說過，「You can change the world with every bite」，我們可以通過選擇自己的一日三餐去改變這個世界，可關鍵在於，我們要憑藉什麼來選擇呢？我們有選擇的能力嗎？很多時候，我們的眼睛看到的只是光鮮的表象，在看不到真相的情況下，我們的選擇只能祈求上天保佑。而另一方面，哪怕市場上存在所謂的健康食物、有機蔬菜，高昂的價格也讓很多普通家庭望而卻步。值得慶幸的是，在工業化生產還未普及、小農經濟仍普遍存在的中國，絕大多數普通老百姓還吃得起瓜果蔬菜，不至於像美國那樣被洋快餐餵出各種肥胖疾病，當然，吃得起並不意味著我們的身體消化得起，食品問題在各個國家地區都從未遠離，只是存在形式不同罷了。
電影《食品公司》中記錄了美國式的食品憂患，我們驚嘆於那龐大高效的工業化的運作體系，也被動物們惡劣、骯髒的生存環境所震撼。在工業化生產線上的豬雞牛羊早已被一視同仁，吃的都是玉米，出生都只為長肉，一起為「更快、更肥、更大、更便宜」的口號共同努力著。這種無人性的生產方式對動物和工人都是一種折磨，集約化生產更是會滋生致命病毒，食物是變廉價了，可這背後高昂的代價卻讓要由消費者來承擔。可見，市場上琳琅滿目的選擇不過是一種幻覺，繁榮的表象掩蓋著現代農業大規模工業化的冷酷現實。在美國，消費者看不到肉食背後縮短的培養週期，也看不到超市中滿架的「大豆」和「玉米」，這種美國式的富足也許讓人艷羨，但這種富足下的陰影卻讓人思考。
面對美國式的食品問題，我們有的人可能會幸災樂禍，有的人則暗自慶幸，可如果把視角轉向中國，各類食品問題更是五花八門，讓人目不暇接。我已經習慣了各種媒體對食品問題輪番轟炸，食品安全好像已成為每天新聞中必不可少的一個角色，倘若能安歇一陣子，倒讓人覺得感激涕零了。仔細一算，瓜果蔬菜、雞鴨魚肉、油米醬醋，每一類食物好像都曾擔任過新聞主角，最近連蔥薑蒜料也爭先恐後地跑出來湊熱鬧了，好像生怕自己不合大流似的。各類造假施毒案件，我已厭煩一一列舉，偶爾出來一兩條新案子，在感嘆幾聲之後也能平常心接受了。然而，真正使我痛心的是，我們的農民、廠商都是明知不可為而為，我們的監管部門都是明知可治而不治。在最近的毒生薑案件中，接受採訪的農民都表示自己絕不會吃自己種的毒生薑，這種話聽多了倒也罷，但每次看到那些樸實的農民坦誠地說「毒的壞的是給你們吃的」，那淳樸的樣子真是讓人可悲又可厭，無論是愚昧使之或利益使之，這無所謂的態度讓人不憤青也難。而監管部門的作為則讓人更心生不平，如果說是監管難度實在太大，因一時疏漏才發生差錯我們也就勉強理解了。可為什麼出口給外國人吃的就能嚴打嚴防，百密而無一疏，而給國人吃的就能放任不管，隨意對待呢？好的讓給外國人，毒的就是中國人，連我們最樸實的農民都懂得把出口貨仔仔細細地劃分開來，好生供養，生怕被查出絲毫不對勁，至於內銷的貨，反正查不嚴，毒死了人也查不到個人頭上。監管部門的監管才華在外銷上展現得淋漓盡致，完了再在內銷監控上打打醬油，可謂界限分明，真是為中華民族的友好邦交貢獻了巨大力量。這種監管態度的偏頗讓人痛心、氣憤，更讓人不覺追問：是什麼導致了這種態度差異？為何治得好外銷卻治不好內銷？歸根到底還是監管部門不想治，覺得沒必要治，估計只有上層權力所有者享受不了「特供」，食品安全關係到其切身利益之時，我們的食品監管體制才會發生根本性的改變。
我們絕大多數消費者都處於一個最弱勢的地位，我們沒有話語權、沒有能力去改變這個體制，我們連分辨好壞、選擇安全的能力都沒有。我們只能相信我們看到的表象，一次次降低自己對食物的標準，我們不奢望能得到天然乾淨的食物，甚至不奢望能得到安全無害的食物，你可以讓我上吐下瀉，但不要讓我中毒身亡，你可以讓我得些慢性病，但不要讓我陷入絕症，你甚至可以縮短我的壽命，只要別讓我猝然離世——這樣在我看來，就已經是一種幸運了。
 正如狄更斯所言，我們在享受著一個最好的時代，也在經歷著一個最壞的時代。田園牧歌轉化成機器轟鳴，我們享受著新時代下富足的選擇，也背負著選擇背後醜陋的真相。食品安全的問題還將繼續蔓延，美國沒辦法改變，因為美國需要那些壟斷企業來維持大國繁榮的假相；中國也沒辦法改變，因為中國知道真相的人不想改變，不知道真相的人無法改變。我們無法改變資本的逐利性，無法改變人慾的貪婪性，無法改變體制的僵化性，我們只能一面期望當權者在享受著「特供」的同時能稍微有所作為，一面擦亮雙眼看清哪怕一丁點兒的事實。
當然，在食品安全上的力不從心並不意味著我們對飲食健康的無可作為，我們無法選擇絕對安全的食物，但我們可以選擇相對健康的食物。拋卻味蕾上的強烈刺激，享受食物的本真品味，放棄口味的單一偏好，關注各類營養的搭配——我們的眼睛看不見食物背後的真相，但至少它看得見食物所呈現出來的方方面面；既然我們的感官無法避免一次受騙，就不要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讓身體二次受害。
「我們追求真理，我們熱愛真相，不管真相是多麼醜陋。」弗里德里希•尼采說出了我們共同的心聲，如果食品安全問題不可避免，請給我們一點知道真相的權利，無論健康與否，至少讓我們知道自己吃的到底是什麼。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