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原來是個美麗的傳說

 在一個乍暖還寒的午後看完了這部電影,忽然心中暗示自己是生活在海濱城市，應該出去吹吹海風。於是百無聊賴的日子裡多了一個讓自己激動的念頭，開始洗衣、打理、吃飯、午睡。忙完之後卻還原了懶人的本色，終是放棄了一個人去海邊。
    西西里確是一個美麗的所在，至少在電影裡有一股乾淨的味道。不懂歐洲文藝的人會形容歐洲電影像一幅油畫，我便當屬其中。首先它是一幅風景畫。整潔的街道、方方正正的矮房、平靜的海岸線、星星點點的幾個少年，是歐洲人的寧靜時光。小鎮延伸出的部份就是海岸線，一個少年騎著車追趕著讓他痴迷的女人，從狹窄的街道疾馳而過，一不小心就騎到了海邊。我總是陶醉於「不經意的」「一不小心」的場景，那是最有力度最具張力的鏡頭語言。初以為這是一部相當晦澀的啟蒙式的電影，長鏡頭、暗色調、沉悶的氣氛。但完全不是。一口氣順著鏡頭把西西里從頭到腳看了個遍，是文藝片裡少有的暢快。電影裡並沒有刻意勾勒西西裡的風光，恰恰相反的是影片一開頭就是雜亂無章的窄巷，和戰爭發動者的洗腦演說，把所有的人物都置於一個身不由己的背景下。人群構成的背景多次出現，學校、廣場、街道。學校的教育變成了亂世里學生們和老師開的一個又一個浪蕩的玩笑，街道是Malena「招搖過市」的秀場，廣場則是人性黑暗面的集體爆發。以少年為主角的畫面里，風景多是整齊的海堤、寧靜的海、乾淨的田園、漂亮的女人。以少年為視角的畫面里西西里是個簡單的世界，沒有雜亂無章、分崩離析，只有自己愛得痴狂的女人，如此而已。以女人為視角的畫面里，多是人群做的背景，奉承的，唏噓的，起鬨的，嘲諷的，即便是獨處的夜晚也是冰冷刺骨的。一個人頂著全鎮人的目光低著頭惶然前行。在女人看來，西西里是一個弱勢的，隨時會崩塌的世界。
    然後它是一幅艷情圖。一個少年愛上美艷的少婦，於是渴望長大，於是掙扎，在荷爾蒙的唆使下跟蹤、偷窺、意淫甚至自瀆。之於少年青春期是躁動、困惑、春夢、猥瑣，就如同每一個經歷這段時期的男孩子。這像極了《陽光燦爛的日子》，同樣是單車少年，同樣是烈日炎炎下的荷爾蒙，對成熟豐滿的女人的嚮往成了病態的生活的全部，也成了一塊石頭壓著自己喘不過氣。《陽光》里是京城的小胡同，所有的發洩口是少年們互相的推搡、謾罵、笑貧不笑娼的未來憧憬。《西西里》至少多了波瀾不驚的地中海岸，寧靜的蘊藏著無限陰謀的夜晚。在海邊少年可以讓自己得到喘息，在夜晚少年可以偷窺到痴愛的女人和別的男人苟合而發狂發怒，可以做春夢夢到和她燕好。在這幅艷情畫裡是一個未成年人窺探成人的世界而獲得的一知半解，是意淫自瀆後得到的一星半點的滿足。
    莫妮卡.貝魯奇確實美的讓人驚嘆，她的冷艷、香艷和鮮艷。Malena走在小城的街道一路留下的是男人的目光和無限遐想。她的世界從一開始就設定成崩塌的前夕、崩塌、平靜。她的世界真的崩塌的那一刻也沒有讓人覺得意外，因為早有預兆。這又和《霸王別姬》里程蝶衣的世界一樣，一開始就設定成了掙扎、背叛。真發生的那一刻觀影者早已有了心理準備。西西里是她的一個秀場，背景裡面的女人都是準備好看她何時可以不那麼驕傲的走過去，男人都希望他能接受自己卑微的示好。一路走過來她從驕傲到惶然到放縱到波瀾不驚。她的世界藉著二戰盟軍的空襲開始倒塌，她的男人回來的那一刻她又歸於平靜，將自己的世界悄聲的重建好。所有人都希望電影裡能發生點什麼，但經典的作品偉大之處在於，該發生的全都沒發生，存在於觀影者的想像之中。這可以歸結為兩種方式，一種是畫外之音，一種是點到即止。這部電影顯然屬於後者。少年和美婦的愛情始終沒有發生，但又真真切切的發生了。我們從驚嘆到希望不要發生再到可惜最後是意味深長。
    影片結尾少年跟隨著她騎到海邊，低身幫她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水果，他們開始了第一次對視，少年的目光里早已沒有了羞怯而是經歷了無數次演習之後的鎮定，而她則是創痛之後的不敢正視，最後他喊出了她的名字，她覺得意外隨即又覺得並不意外。愛情始於這裡也終結於此。之於少年那是個心潮澎湃的下午，之於她依舊波瀾不驚，就如同地中海里安靜的但是暗潮湧動的西西里島。
    少年騎著單車離開，不停地回頭張望，他看到了什麼或者沒看到什麼。他最後回過頭在自己的世界裡看她幾眼，從此別過便是兩個世界的人。又或許，兩個人的世界從來都沒有過交集，只不過是場美麗的傳說。
    想起一首歌：大風聲，像沒發生，太多的記憶，又怎樣放開我的手，怕你說，那些被風吹起的日子，在深夜收緊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