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派王家衛的末世光景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導語：「——什麼類型的電影才會得到好憂參半的極端評價呢？——看過《唯神能恕》你就會明白了！」這是本屆坎城電影節上最戲劇化的對話之一，懂得人自然拍手叫好，大讚片中暴力美學後的精神世界；不懂的人則會破口大罵形式主義的空洞，嗤笑本片真的只是「唯神能懂」。兩極化的評價引來不少觀眾的圍觀，紛亂不下電影情節。到底《唯神能恕》是一個怎樣的故事呢？恐怕只有親身感受才能獲悉其中答案。


繼2011年的《Drive》之後，本片是Ryan Gosling與導演Nicolas Winding Refn的二度合作。與《Drive》大量的血腥味不同，《唯神能恕》則是依靠濃烈的光影講故事，讓冷暖色調在片中發揮極致，搭配毒蛇般的電音，盡顯迷幻陰鬱的暴力美學，讓曼谷這座聲色之都瞬間演化為犯罪的溫床，迷人而危險。不過這樣的風格在坎城電影節上卻獲得了兩極化的口碑，反面評論多是落腳在「暴力場景更像是個人化的影像表達，目的無非是掩蓋住故事情節上的空洞，根本不清楚Gosling是在反抗上帝，還是在無病呻吟」。對於這樣的評價，我並不會覺得意外。畢竟有些人看電影圖的就是個扣人心弦的情節，而有的人則是在尋找感同身受的心路體驗。換個說法，就如同有的人在飲食上喜歡刺激舌尖的辣味，而有的人則是更注重食材內在的營養價值。

顯然，來自北歐的Refn顯然更注重電影的內在營養，乍一看像是David Lynch附體，讓作品隨性不忘犀利；只是年紀尚輕的他，還不具備在影片調度上的心思縝密。談及為何把《唯神能恕》的背景放在泰國，Refn表示之前與家人曾在曼谷度假，自己的女兒頻頻在房間遇鬼，每天都處於遊神狀態。「遇鬼」這件在泰國習以為常的事情，放到Refn這個西方人的眼中，變成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從某種程度上看，更是影響到了本片的創作風格，仿若鬼魅如影隨形。

儘管本片在打出了「反抗上帝」的招牌，看似是Gosling作為主角在憑藉一己之力浴血奮戰，與前作《Drive》中的主人公不無相似之處；而事實上，《唯神能恕》的創作初心卻是一部在講述「女權」主題的電影。看得出，Refn大愛弗洛伊德提出的「Oedipus Complex」（俄狄浦斯情結），將Gosling塑造成希臘神話王子俄狄浦斯，上演了一出弒父娶母的情節。早在1913年，弗洛伊德就在《圖騰與禁忌》一書中提出，男性早期的性追求對像是其母親，他總想佔據父親的位置，與自己的父親爭奪母親的愛情，也就是戀母情節。根據弗洛伊德的理論，這種當初只發生在神經病患者身上的情節，其實已經成為人類社會中的一種普遍現象。早在人類發展初期，父親擁有對其家庭女性的獨佔性權利。於是兒子進行反抗，殺掉父親並吃掉。由於感到罪孽深重，兒子壓抑了對母親、姐妹和他的女兒的性慾，亂倫禁忌和族外婚由此產生。回到片中，不難看出Gosling扮演的茱莉亞n很明顯地在戀母，不僅在與母親相處過程中，言聽計從得像個小男孩；而且與母親各種肢體接觸的互動中，肉慾地像隻雄性動物。同時，母親Crystal對這種戀母情懷也表現得相當配合，更是鼓勵兒子們對她的迷戀，甚至可以公然在飯桌上討論兒子們陽具的大小問題，讓同在飯桌上的外人相當尷尬，唯有茱莉亞n才會入戲地表現出未能在性生活上滿足雌性動物的尷尬，儼然忘記眼前的女人正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再回到茱莉亞n弒父的部份，在片中被定義為「With his bare hands」，看得出茱莉亞n 用這雙手殺死了生父，又淫亂了母親。由此，就可以理解為何片中三次茱莉亞n與妓女發生關係，都是通過手，而不是陰莖。「手」在片中，更像是茱莉亞n釋放男性荷爾蒙的性具，這也就解釋了為何片中茱莉亞n在性行為的同時總會伴隨著被人砍掉雙手的幻覺。而當茱莉亞n看到母親被人殺死的時候，不是痛哭流涕，而是用刀切開屍體，把手插了進去，像是在與屍體發生性關係，又像是在觸摸母親的卵巢，藉此，茱莉亞n才能尋找到了將他帶入惡世的根源。那麼，是誰讓茱莉亞n在身心上如此病態呢？片中並沒有對此做出任何解釋，但通過片中的對話，我們可以試著猜想：或許是母親與死去的哥哥早有不倫之戀，讓從小懦弱的茱莉亞n心存嫉妒，才會鼓起勇氣用弒父來彰顯強勢一面？又或者母親早就對幼年時期的茱莉亞n進行過性暗示，並在暗示中慫恿兒子去弒父奪權？在這一點上，導演Refn也無從解釋，他身邊的一切不確定性，讓那些習慣把電影定義為「好品味」的觀眾，肯定會在觀影中感到不適。


而片中另外一位關鍵性人物——Chang，警察局中的審判員，常常在審判罪犯時，亮出背後的大刀，在一派仿若佛經腔調的音樂聲中，對在場的「罪人」做出審判。片中，裁決一共分為三個部份，觀眾也會隨著Chang的每一次出現，漸漸明晰什麼才是「唯神能恕」。第一次裁判時，Chang用刀子砍掉了泰國男人的雙手，以此來懲罰用手殺人的行為；第二次裁判時，Chang在砍掉一次手後，又通過挖眼睛、割耳朵、扎手心等方式，以此來警告Crystal手下的無知；第三次裁判時，輪到Chang與茱莉亞n的對決，與之前的血雨腥風不同，茱莉亞n坦然身出雙手，完成一場救贖式的閹割。鏡頭在此刻，沒有對切割雙手做出直面的記錄，而是把茱莉亞n內心最恐懼的砍手，變成一場平靜的寬恕儀式。最後，鏡頭再次轉向金色舞台上的Chang，一首「You』re my dream」，世界在神的庇護下，再次回到光明。Refn鏡頭下的God，即Chang，不同於以往上帝的形象，他不仁慈不博愛，而是亦正亦邪地面對惡勢力，選擇以暴制暴的方式替天行道，才能成為主營全盤的大Boss。有趣的是，每當God面無表情地用刀來做出處決時，Refn都會運用他已註冊為商標的慢動作定格暴力鏡頭，讓畫面被風格化的紅鋪滿，猶如王家衛式的暴力浪漫。

片中，比血脈噴張的打鬥場面更具戲劇化的部份，莫過於帶點莎士比亞和希臘母子亂倫悲劇的隱喻，種種細微處讓你感到不舒適的震懾，其手法有著丹麥深沉黑色凜冽，伴隨著泰國潮熱空氣下的慾念，相比比同為丹麥出身的Lars von Trier，實在是出色不少。希望在不久的將來，能看到越來越多東西合璧的電影作品，誰叫「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總是能製造出意想不到的化學效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