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老到足夠可以談談愛情

《愛在黎明破曉前》、《愛在日落黃昏時》，在DVD一統江湖的年代裡，這是兩個神聖的名字。提到愛情電影，這一長串文字似乎代表著品味和時尚。本人卻一直不太感冒。現在回想起來，主要是因為這兩部電影真是太悶了，大段大段的對話，一個又一個長到匪夷所思的長鏡頭。無趣到沒什麼值得推薦的理由。在我既定的印象里，這樣的電影不是我的菜。
但當時我還很年輕。
2013年這個系列電影的第三部《愛在午夜降臨前》上映，此時距離上一部《愛在日落黃昏時》有九年的時間。我差不多也是在七八年前看過前面兩部，所以腦海里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
我個人有個習慣，無論是讀書或者看電影，總喜歡一股腦把某個作者或者某個導演的所有作品一口氣看完，系列電影也非得把幾集連起來再看一遍。於是在強迫症的驅使下，我把《愛在黎明破曉前》、《愛在日落黃昏時》、《愛在午夜降臨前》連在一起又看了一遍。
    看完這三部曲，我猛然發現，最有意思的一件事兒是，如果以年齡來劃分這三部電影，第一部1994年，故事發生在男女主角20齣頭，第二部2004年是30幾歲，第三部2013年則剛過40。我的年齡剛好處於第二部電影中男女主角的那個年紀。於是這三部電影對於我來說就有了不一樣的意義。
看《愛在黎明破曉前》，我像是在懷念青春，想起了那個單純美好的年紀，那時候的戀情，那時候的悸動，以及對未來的憧憬。看著兩個人在維也納街頭走來走去，胡亂的聊著不著邊際的話題，心裡突然一緊。看著那些一閃而過的畫面，我突然意識到，青春已經離開我有10年那麼久了。看著電影裡的兩個人，稚嫩的臉上綻放著無與倫比的光芒，曾幾何時，那樣的光芒也在我們的臉上綻放過吧。只是等到我們能夠看清楚它的樣子，我們的青春卻早已經被時間一口一口吃掉了。我們只能在別人的臉上看見它的樣子，卻無能為力。
《愛在午夜降臨前》中年的傑西對賽琳說，20幾歲的時候，總是想要快點兒長大，這樣就能遠離父母、學校，只想一夜醒來就變成個大人。但是現在變成大人了，又希望一切都能慢下來。誰都有個回不去的青春，那是多麼美好的一段歲月。以前總覺得這些電影那麼沉悶，現在當我已經老到可以懷念一些什麼的時候，才覺得這電影這麼好看。也許好的電影真的值得等上10年。
看《愛在日落黃昏時》像是在審視現在的自己。後一隻腳還懸在青春的半空中，前面一隻腳卻已經踏在了中年的起跑線上。本應該老老實實的接受命運的安排，卻總是幻想著那隻已經遠離青春卻還不肯放下的後腳，於是左右搖擺，舉棋不定。工作，生活，愛情，所有的一切都是空中樓閣，看似確定的一切，下一秒鐘就可能被全部推翻。傑西，賽琳在最糟糕的年紀又一次相遇，雖然再也不會因為沒錢住旅館而露宿街頭，也能夠在高級咖啡館裡點上一杯上好的咖啡，但是他們都生活的不快樂。兩個人的久別從逢，雖然還是漫無目的的聊天，但更多的卻是大倒苦水，彷彿這十年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為了在久別重逢之後抱怨對方為什麼不勇敢一點兒。也許勇敢一點兒，生活就不會這麼操蛋。這九年的時間裡，兩個人曾經離的那麼近過。在傑西結婚的時候，在大街上看見了一個長的像賽琳的女孩。當賽琳告訴傑西自己當時就住在那條街上時，兩個人只能不勝唏噓。命運弄人，短短的距離卻走了整整九年，才再次重逢。幸好那些美好的細節還在，往日的溫情還在，兩個人都抱著這僅有的溫暖走過了這些操蛋的歲月，於是那深埋在記憶中的花朵再次綻放。
影片的最後賽琳彈著吉他唱了一首寫給傑西的歌。兩個人的久別重逢，為那出燦爛的相遇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於是這首歌的落幕埋葬了那段稍帶酸楚的青春歲月，雖有萬般不捨，但終須一別。
看《愛在午夜降臨前》像是在提前預演即將遭遇的生活。傑西和賽琳已經結婚，有一對雙胞胎女兒。距離在巴黎的久別重逢又是一個九年。雖然偶爾還是會懷念那些最初的時光，但是現實的生活卻成為了改變不了的主旋律。浪漫、激情都漸漸褪了色，只剩下赤裸裸的生活。於是他們不再有那麼多的甜言蜜語，他們開始為了各種瑣事兒吵到不可開交。電影中大部份的對話，都是兩個人在相互埋怨，自己為對方做出了多大的犧牲。想必爭吵、指責、和抱怨，是每一對夫妻常常要練習的必修課吧。這些根本和美好沾不上邊，但就是這昇華了情感吧。賽琳說，我經常把爭吵當成是一種正能量，傑西卻覺得這樣的想法不可理喻。這就是男人和女人分歧的根本原因。片中有一段，朋友們圍坐在桌子旁吃飯，恰好是幾對夫妻和情侶。最年輕的那一對，講述了他們浪漫的邂逅，以及通過網路進行的遠距離戀愛。中年那一對只對各種性愛的話題感興趣。老年的那一對總能講述發人深思的哲理。傑西和賽琳剛好處在他們的中間，就像照鏡子一樣，左邊是青春版的自己，正對面是現在的自己，右邊是將來的自己。雖然很像，但又不完全是，比如，如果在他們相遇的1994年，如果也有網路和Skype，他們還會不會最終走在一起。如果他們之間的關係只能靠性愛維持，現在會不會過的更加愉快一點兒（傑西在這方面乏善可陳，也是兩個人爭吵的點）。如果到了行將就木的年紀，他們會不會也能說出一番打動人心的話語，感動那些坐在旁邊的年輕人。
也許是真的到了這樣的年紀，才能聽懂一些話，認清一些人，學會去看這樣的電影。《愛在黎明破曉前》、《愛在日落黃昏時》，《愛在午夜降臨前》，對下個九年依然非常期待。

PS飯桌上奶奶的話非常動人，摘抄如下：
 「當我想起我的丈夫，我最懷念的，就是他以前每個晚上躺在我身邊的樣子。睡覺時他總是把胳膊放在我的胸前，我動不了，甚至沒辦法呼吸。但是我覺得很安心，很舒服。我也很懷念，他走在街上會吹口哨。每當我做什麼事的時候，我都在想，他會怎麼說，比如，今天很冷，系一條圍巾吧。但漸漸，我開始忘記一些小事，它們逐漸淡去了，我開始忘記他了，這就像是再一次的失去他。所以有些時候，我努力的想要讓自己記住他臉上的每一處細節。他的眼睛的顏色，嘴唇的形狀，他的牙齒，他的皮膚和頭髮的質地。這些隨著他的離去也都消失了。有些時候，我真的能看到他，就像是一片雲飄過，他就在雲的背後，我甚至能夠觸碰到他。但他又消失了，每一早晨都是這樣，當陽光還沒有太強烈的時候。不知為何陽光總會讓他消失。他出現，消失，如日昇日落，亦或是轉瞬即逝的的事物。就像我們的生活，我們出現，然後消失，我們對於一些人來說是如此的重要，但誰都是匆匆的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