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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凌然

2013-08-09 23:18:54

師;屍;失;詩。


雜七雜八的感想,不太像評論的評論。



【1:師】
我沒想到這個片子會這麼悶。悶是想到了,就是程度估算錯誤。
片子最開頭那些老師們介紹他們成為教師的理由,算得上形態各異了。每個人的語氣平和,帶著那麼一股悲傷的味道。他們之中有希望成為教師的,有不希望的,還有稀里糊塗,不知不覺就已經工作多年的。幾乎沒有人是惡毒的,他們只是抱持著基本的職業素養,跟學生、自己,還有自己的生活作戰多年的普通人。
其實我們心目中的那些所謂帶了點神聖或者佈道意味的職業,基本都是需要用生命去餵養的。你當然可以嗤之以鼻,因為再怎麼說,職業終究只是職業,我們連自己都難以改變,更遑論要改變那些賀爾蒙旺盛的、正處於所謂「青春期的少年少女」。
他們當然不會覺得你是對的。而事實上,連你自己,也無法說服自己,我是對的。
既然如此,多吃過的那幾口人間食糧,多看過的那幾階進步階梯,真的就能指引別人了?回過頭來,你看著他們經歷著你曾經經歷的痛苦,故作理解地笑笑,說沒關係,最後我們都能痊癒?你確定你年輕的時候,不覺得這樣的人噁心?

每個人都渴望被理解吧。
我也是盼望過那盞黑暗中的燈的。甚至不是嚮導、並肩行走,只要他能向我展示一點星光的存在,我都願不惜一切去奔赴前方——這樣的心態,你有過嗎?
你的父母肯定算得上是為你付出最多的人了。可他們是否了解你?反過來說,你又是否了解他們?所以,你又怎麼能指望存在那樣以為老師,能理解你、接納你、幫助你、改變你?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你自己都無法改變的,你自己撞破南牆也想不通的——為什麼他們就能想通呢?就算他們真的想通了,又該怎麼告訴你呢,你要明白,他們能告訴你的,基本都說了。
你以為最終能走出這片沼澤,雙腳從泥濘不堪里拔出來踩在堅實的大地上。可後來你發現,領路人的幻想甚是白痴,甚至連這片沼澤,你都未必能掙扎而出。你漸漸學會不再喊痛,不再抱怨,收斂脾氣,慢慢地走,甚至臉上能漸漸帶出笑容。你終於長大了,你看著身後那些與你類似,跟你有著相同經歷的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必需要陷下去,滿身淤泥,難以呼吸,怎麼掙扎都讓情況變得更壞,才能明白什麼叫痛。
就如同劉玉玲把自己都喊哭了,「It’s so easy to be careless, it takes courage and courage to care, none of you have any of these qualities.」孩子不在乎的面容最終開始塌了下來,她是真的沒想過,也不會去想,年輕似乎就是一切的資本,似乎一切都來得及。她最後喊了一句FUCK U然後甩門而出,因為不得不承認那位老師是對的。
大學的一個時期,心裡非常的灰暗。覺得自己蒙昧得很,想要找答案,於是小心翼翼地去試探,有人境界高於自身,於是你聽不懂他的說法;有些人自身本渾噩,自然也講不通你。後來去圖書館找先賢的足跡,一本一本看下來,卻不能明白,始終困惑。後來因為一個算不上大的事件蹲在宿舍樓底下當著同學的面痛哭,雖然矯情但痛覺並非是我的虛構。
慢慢地走下來,漸漸明白,「哪裡有什麼勝利可言,挺住意味著一切。」
現在再去想那些句子,看那些東西,發覺明白了,慢慢地雖然理解得淺薄了些,可幾乎都明白了。很不幸的是,它們無法被直接灌輸,它們等待在路口,安靜地潛伏,直到有一天你從黑暗裡掙紮著睜開雙眼,發現漫天的星光。
我的一個初中同學當上老師了。我有預感他是一個怎樣的老師,雖然學識略差,但心地不錯,算得上上進,每天能傳遞幾分正能量。
只是,只是你清楚地知曉,他從未是你曾經希望的樣子。
——即使如同電影中男主角般適度疏離而又悲天憫人,他也依然無法改變什麼。

【2:屍】

如果主角不曾喚醒那個胖女孩,不曾表達對她的喜愛,是否她就不會死?
已經並不想要去改變誰,不想要去塑造誰,卻未曾想,哪怕去保護誰,也做不到。
記得這樣兩句話,「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改變,」「反觀與此作戰的自己,身心疲憊,飽受失敗與自暴自棄侵蝕。」
我一廂情願地認為,那封沒有名字的自殺信是胖女孩寫的。父母會說,我愛你,用夠了心血,你受到了與別人毫無差別的對待,然而你卻去死了。以前總覺得對於自殺者死因的分析太過於武斷了,失業啊,失戀啊,失去信仰啊。其實應該並非如此,君不見那麼多失業、失戀、失信者,都活得好好的,還時不時冒出幾個大器晚成者亮瞎我的雙眼。為什麼偏偏是他們去死了呢,甚至還有著我等難以企及的優渥?
從胖女孩在課堂上舉手回答問題上可以感覺出來,她應該也是讀過很多書,學了那麼久的藝術,但這些似乎也對她的困境於事無補。她想要有人明白她,接受她,需要她,可是沒辦法,誰也不是上帝,誰也難以完成你所需要的全部,即使男主角試圖去安慰她,也是一樣的毫無成效。即使家長支持,即使她沒有這麼肥胖,即使老師成功地勸導了她,她就真的能不死,這一切真的敵得過整個世界洶湧而來的敵意嗎?
她還是啃掉了那個黑色的、哭臉的小蛋糕。
大概是因為,其實因為誰也沒有做錯什麼,可生命的瓊漿,太苦了。她不想再喝了。

【3:失】

每個人都在失去。
那種即使很在乎,即使很努力,也難以抵擋的,洪水漫過堤壩一樣的失去。有些時候你很在意那些東西,忍不住去介入,去爭取讓它改變,向著好的方向哪怕一厘米。你做出了努力,將生命中的一部份投入進去,然而它卻逝者如斯夫地從指縫流走,最後還是什麼也改變不了,你的生命也像是被洗劫走了一部份,而且它再也不會回來。
我想,懂得這個的人,才叫懂得失去吧。
對於主角存在主義者的最終判斷,是在影片的最後。他坐在那裡,說這是他的最後一節課,然後念艾略特。場景里全是蕭索的肅殺。他算得上盡職盡責,因為自身過去的成長經歷,能夠懷揣善念,併合理處置。溫和善意地對待每一個學生,以及不是學生的艾瑞卡或者同事。他試圖疏離於一切之外,只做代課教師,將自己比喻為一段過渡時期,一切徒勞,所得的唯有失去。
如果說電影一定要有起承轉結,只能說生之痛苦與漫長,毫無邊際,即使是死去,也未必就是完結那天。
西西弗尚有一種悲壯的美感,然而現實中的我們,幾乎都姿態狼狽。被如此扭曲碾壓,尚能顧及姿態者,其實也很值得佩服的。他們是帶著鐐銬的舞者。

【4:詩】

我看到的也具有詩歌氣質的電影是《死亡詩社》。很少有片子,能把詩句念在恰到好處的位置,情緒不到顯得矯情,情緒太過又顯得刻意。我也喜歡《死亡詩社》里,他們唸出的詩歌,跟畫面恰到好處地相映成趣,貫穿著起伏、高潮、悲嘆與餘味悠長。
這部也是一樣。雖然它更加灰暗、蕭瑟,帶了一股冷冷的漠然。
即使是如同局外人一樣的主人公,也在試圖用最溫和的方式去感染學生。他當然不會是Keating先生那種用熱情與華麗的詩句去引導,他只能儘可能平靜地,在黑板上寫下DOUBLE THINK。
「同時擁有兩種矛盾的思想,且相信兩種思想都是正確的。即使明知是謊言,也會去相信。這種例子在生活中比比皆是。現在的年輕人,受輿論的影響,認為女人是下賤的,妓女,婊子,可以被人玩弄,欺凌,蹂躪,羞辱……這就是大規模的毀滅。在我們生命中,每天24小時,都會驅使我們要努力工作,使我們在沉默中死亡,為了保護我們的思想不受侵害,能夠與侵入我們思想使我們日漸沉默的力量抗衡,我們必須學會閱讀。以此來啟動自身的想像力,去培養屬於我們自己的意識和信仰,我們需要這些技能來保衛和維護自己的思想。」
如果同樣的句子,放在這裡的高中來說,可能所有的學生都會在底下偷偷地做理科題目吧。因為好像所有有用的句子,似乎都是長效藥,短期就希望能憑藉句子大徹大悟的,根本就是偏執與迷信。記得看耶魯關於音樂的公開課,裡面那位教授說:「我希望到很久的以後,你們想起這門課,能回想起我們課上提到的那些美好的東西(大意)。」
雖然好像大家都會念叨著「詩人已死」,而且也基本不會因為不讀詩而有所欠缺。
人和人之間,好像都是隔著巴別塔的。就算對方能夠理解你,困境中的你也大抵不會因為這份理解而好過許多,訴苦之後都是空虛。前途坎坷泥濘,最後還是要自己去走。別人的理解、勸告,還有所謂的幫助,其實都沒什麼用。就是那麼的孤獨。

隔著時間的河,我想起我高中時代語文老師說過的很多句子。隔著時空泠泠作響。
我理解那些句子距離我聽到它們,已經過了好多年。
道阻且長。
如同《美麗新世界》中所寫,我們找到了更多的度過時間的方式,一個比一個精彩絕倫,無暇動腦。

面對蕭索的破敗,武器之一,居然可以是被翻了又翻的詩集。


雖然也許,它真的沒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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