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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Kaze tachinu

起风了/风起(台)/风起了(港)

7.8 / 98,940人    126分鐘

導演: 宮崎駿
編劇: 宮崎駿
演員: 庵野秀明 瀧本美織 風間杜夫 竹下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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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大衣

2013-08-11 08:49:48

《起風了》宮崎駿訪談


電影導演宮崎駿的新作《起風了》於7月20日正式開始在劇場公映。其主人公是因設計出參與過太平洋戰爭的戰鬥機——零戰而為人所知的堀越二郎。宮崎駿在電影創作之餘,也一直堅持戰爭與兵器類寫實漫畫的創作。為何如此著迷於兵器,以致於去描寫一個兵器的設計者。我們來聽聽他複雜的內心想法。
問:聽說你過去曾想購買美國一架零式戰鬥機的真身。
宮崎駿:飛機只有飛翔在空中時才是最美的。當時我特別想看零戰飛行的樣子,並且想看到日本人操縱它飛翔,而不是美國人。我還夢見它飛行在橫亘於吉卜力工作室上空的高壓線之下。但最終被妻子的一句「傻瓜也得有個譜」給了當頭棒喝,這個想法才告一段落。
問:讓您如此著迷的零戰,其魅力在於哪裡。
宮崎駿:包括我自己在內,日本某個時期成長起來的少年對之前的戰爭都懷有非常複雜的情結。這種情結的象徵便是零戰。日本因為愚蠢的自大發動了戰爭,給整個東亞地區帶去災難,使這些地區變成了焦土。在實際的戰鬥中,也只擁有一段作戰能力低下的不光彩歷史,比如中途島海戰。而在這樣不光彩的歷史當中,只唯有零戰才能稱得上「並沒有輸掉」。開戰時多達322架的零戰和歷次戰鬥中的零戰飛行員都擁有駭人的力量。
使零戰成為一流飛機的,是它的設計師堀越二郎非比尋常的靈感。與零戰同時期的還有另一款出自其他設計師之手,的名為「隼」的戰鬥機。二者大小類似,引擎也相同,徹底輕量化的設計理念更是也如出一轍。在武器裝備方面,零戰還要更重一些。然而,兩款飛機並排開始飛行時,零戰的速度卻更快,而且飛得遠多了。簡直不可思議。堀越二郎他掌握了難以用語言描述了用語言無法說明的空氣力學之謎。
那些整天把零戰掛在嘴邊的狂熱迷,大多是一些懷有頑固情結,虛榮心極重的人。我不想看到堀越二郎這樣一個超越思維與技術能力的天才所創造出的極富才華的成果,變成愛國主義和民族情結的發洩口。我想用這部電影,把堀越二郎從這一類人手中奪回來。
問:你一方面批判戰爭,另一方面又對零戰這種兵器情有獨鐘。內心不會矛盾嗎?
宮崎駿:非常矛盾。我對兵器的愛好更多的是一種童心的流露。有一次,在大學財政學的課堂上,作為題外話,教授滔滔不絕地講述了戰爭經濟如何嚴重地破壞了國民經濟,他的話對我的打擊很大。我忽然覺得,自己收集的那些有關兵器的書還有模型簡直毫無用處,回去後一狠心,全部扔掉了。
雖然如此,可是多年過去後,每次碰到這類書,還是會情不自禁地買下來。而且我的看法也完全改變了。與工業水平更高,資源更富饒的國家作戰時,會發生怎樣的情況。只要比較一下日本和英美在戰爭中造了多少輛飛機,就一部瞭然了。
零戰在戰爭中期以後也捲入了消耗戰中,眼睜睜地目睹很多優秀的飛行員葬身於天空。此後則是一路敗北。機體構造也停止了大量生產。歐洲有個航空史學家曾這樣寫道:「如此複雜的飛機,居然製造了一萬台以上,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問:電影中有一個場景描寫了戰敗後,佇立在如山一樣的飛機殘骸前的堀越二郎的孑然身姿。您的想法是?
宮崎駿:我覺得那時的他變得支離破碎了。他朝著製造美麗飛機的夢想鞠躬盡瘁,從設計電影中出現過的九六式艦上戰鬥機到設計出緊隨其後的零戰,達到生涯的頂峰。然而面對戰爭中技術人員不足的局面,又得在新機型的開發與零戰的改良中忙得不可開交。正如吉卜力提出「一年製作五部新動畫,但人手得維持現狀」這樣的命令一樣。他奮不顧身地努力了,可結果卻不如所願。不過他依然擁有「自己沒有失敗」的自負心。他明確地寫到:「很多人都說我對戰爭也負有責任,但我認為自己並沒有責任。」
問:輔佐堀越二郎的技術人員曾根嘉年看到零戰被用到特攻隊時產生了這樣的想法:「太悲慘了,早知道這麼多人會因此而死,不製造它該有多好,不設計它該有多好。」堀越二郎的想法與他有不同之處嗎?
宮崎駿:也許他也感受到了這一點,但同時,他更可能會這麼想:「這與我並不相關」。當然,作為日本國民中的一員,堀越二郎的確背負著戰爭的責任。但一個技術人員是沒有必要去肩負整個歷史的責任的。我認為去責問他的責任毫無價值
我能理解曾根的「不製造它該有多好」的心情,但不製造的話,人生不就變得更無趣嗎。電影當中也說過,飛機是「美麗卻該被痛恨的夢想」。製作想製作的東西,接著被痛恨,接著受傷。不過,曾根後來肯定會認為「這也是不得已的」。像主人公那樣,在時代的潮流中努力活下去的方式才是更好的選擇。因為在時代的裹挾中,誰都沒法故作偉大地指責這個是好,那個是壞。
問:聽說令尊曾經經營過軍需工廠,製造過零戰的部件,而且,經歷過地震和空襲後開始信仰起虛無主義。
宮崎駿:說起虛無主義,會給人一種冷靜地斜側著身子,沒有品味印象,家父並不是這樣的。他只是認為「家族是最重要的」。經歷了世界崩塌一般的悲壯經驗後,他放棄了「這樣的價值觀很重要」,又或者是「人如果不這樣的話」之類的豪言壯語,開始認為應該保護好家族和朋友等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沒有必要對國家以及社會全體負責。他的口頭禪是「不要搞破壞」。
問:您自己現在會這麼認為嗎。
宮崎駿:區別只在於半徑是30米還是100米。這個範圍是自己能力的界限,這就夠了,我也只能這麼認為。以前也曾有過為了全世界又或是全人類,得有所作為的想法。但現在變了很多。對社會主義運動也不能說沒有興趣,只是那時比較隨便。我還記得第一次看到毛澤東的照片時,心裡覺得這是一張多麼令人討厭的臉呀。可周圍的人說他是「極其溫和的人」,於是我試圖去想,可能是那張照片照得不好吧。其實當初相信第一印象就好了。除此之外也有很多判斷上的失誤,我自己實在是一個經常犯錯誤的人。
問:電影的舞台選擇在了從大正末期到昭和初期這段時間,那時發生了關東大地震,世界陷入恐慌,國際關係也日趨緊張。
宮崎駿:與當下這個時代很相似。只不過那時候的人們並不能奢求健康和長壽。過去,東京曾是世界上結核病患者最多的地方。年輕人不斷死去。因為未來毫無保障,他們就想,在能活的時候,一定要盡力活下去。
    從去年到今年,和我一起工作的40多歲和50多歲的朋友中有好幾個人都去世了。死亡並不排隊等候,有時真感覺它就在身後。就我自身而言,如果精神上變得消極,死亡就顯得很恐怖,要是自己能夠持續創作,情況便會好很多。
問:雖然您說「只對身邊力所能及的範圍負有責任」,但還是通過電影影響了很多人。
宮崎駿:創作電影對我來說不是去建設文化事業,而是一項工作。只不過有時候賣的很好罷了。如果觀眾不買帳的話,工作室瞬間就會倒閉。最近新加入吉卜力工作室的人總會抱有這是一家安穩企業的錯覺,簡直莫名其妙。
問:在動畫界,向人力成本低廉的海外國家外包業務的情況也在增加,致使內容的空洞化在加劇。而吉卜力仍然在國內招聘很多的正式社員。這是為什麼?
宮崎駿:為了創作一絲不苟的作品。公司職員化的契機是二十多年前《魔女宅急便》的製作。當時,工作室的做法還是一旦有作品,就與動畫人訂立合約,根據作畫的產量來支付稿酬。但是,一旦提高畫面的精度,作畫的速度就會相應地下降,動畫人的稿酬也會減少,變得貧窮。計件制很大程度上在消耗著勞動者。職員化以後,又必須為了公司的經營而不斷地創作新的作品,效率也會下降。雖然明白這樣會很辛苦,但為了持續創作出好的電影,只能如此。
製作這次電影時,3年前進入工作室的員工們提供了強大的作戰能力。在繪製複雜到讓人有想哭的衝動的群眾場景時,他們嚴謹勤懇。出來的效果我們自己看了都覺得吃驚。
在日本國內,擁有一定數量正式職工的動畫公司,除了吉卜力以外,估計只剩下《新世紀福音戰士》的庵野秀明導演所經營的「khara」了吧。我和他有著三十多年的交往。他為作品的創作竭盡全力,為新人的培養也鞠躬盡瘁,吃了不少塗炭之苦。我邀請他擔任了堀越二郎的配音。庵野本色地在這個時代當中竭盡全力地活下去,在我看來,當代社會中與堀越二郎最為相似的應該就是他了。
摘於《朝日新聞》
原載《電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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