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是給年輕人的

2011年《看電影》出了一期香港電影百年的專輯上面列數了百部里程碑式的影片，我大膽預測如果看電影可以繼續堅持一個世紀，下個百年特輯中，這部[激戰]一定會是上榜有名的一部。

很久以前我看過一個史丹福的人寫的書，他說每個人在職業很艱難的時期都有一兩部電影，你只要去重溫下就覺得沒什麼熬不過去的。他說他的那部就是傑瑞 Maguire[甜心先生]，而我的單子裡從此就有這部激戰（如果這片子被埋沒了一定是名字起的太爛）。

賤輝是一個住在漏雨的村屋，靠在拳擊館打掃衛生為生的中年人，和所有潦倒的香港中年大叔一樣賭馬，欠錢，居無定所，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唯一不一樣的是這位中年大叔年輕時候是兩屆拳王，在最巔峰的時候因為比賽作假幫莊家擺局而坐過幾年牢。為了幫助和他合租的一對母女，他於是重披戰袍參加ＭＭＡ拳王賽。原因當然是因為錢，壓死英雄的通常都是很俗的，豐厚的獎金能讓他解決那對母女面臨的問題。當The Sound of Silence這首舒緩情歌慢慢想起的時候，那個平時賤兮兮的賤輝開始地獄式的訓練，他的背影出現在雨中托舉近百斤的貨車輪胎，他在清晨的迷霧中跑步到嘔吐，他在拳館搏命地練習到右臂慣性脫臼。電影院裡一片紙巾包裝被撕開的聲音。

運動的真諦就在於孤獨和堅持，任何頂尖的運動員練習到最後都會到天地間只有我和我的夢想在一起的階段。任何感人的運動精神的故事都在於他們付出了常人不能想像的艱辛，僅憑著一種實現夢想的堅持。

可是如果這個片子僅僅因此而感人，那麼像Rudy（追夢赤子心）的那個讓無數男人流淚的27秒一樣，在唏噓那份不顧現實之殘酷堅持不放棄的執著的時候，我們心底又悄悄生出一個疑問，是不是堅持錯了地方?

這部片子讓我想起了Moneyball （點球成金）裡的比利在聽到女兒為他錄播的那首The show的時候淚眼模糊的樣子。比利是少年時候就被寄予厚望的天才型棒球運動員，但是他一直都表現平庸，中年他轉行去做了足球經理，後來他作為第一個把經濟學原理用於棒球運動的經理而帶領一個缺錢缺人的球隊奇蹟般獲得7連勝。他的創舉使人們從此以一種新的理念來看待棒球運動。

兩個片子講的都是被命運辜負的中年人。是誰說的，人生只需要幾個壞決定就會萬劫不復。

比利為了他的所謂前途無量的球星路放棄了史丹福的offer，事實證明他並沒有那些星探所說的才能，等他退役的時候只能去一個二流球隊當經理。球隊沒有錢，幾個好的球員也保不住，妻子和女兒當然也不再跟著這個衰人。一個男人走到這個地步，那種壓力和無望有多麼窒息。在Brad Pitt的藍色眼睛裡，只能看到無盡的困惑和無奈。

賤輝也是一樣，成功來得那麼快那麼早，他卻在成功的那刻沒有抵住金錢的誘惑，於是年輕時的一步踏錯變成被師傅逐出師門，坐監，出獄又無所長，昔日名將從此就只是一個混混。他也想能做小女孩的監護人，可是他的犯罪記錄讓他不夠格。倒在地上的他看著打碎的金魚缸裡的大口吸氣的金魚會不會也有同樣走投無路的窒息。

年輕的流浪顯得波瀾壯闊，年老的流浪卻顯得可憐。這就是人生的殘酷，中年人的悲哀在於沒有時間翻盤了，他們不再年輕，夢想是留給年輕人的，那就像彭於晏演的年輕拳手一樣，他們還能挨住對手很多拳，他們站在台上光芒萬丈萬人期許，他們失敗了也能拍拍灰重新站起來。就像解說員在賤輝出場時候說，即將出場的是48歲的前拳王，1988年和89年兩屆蟬聯。。。另一個解說員說，你以為是紅酒嘛，88年喔。。。

我想之所以被賤輝感動就是因為已經沒有人相信他了，也許連他自己也快不相信自己可以，但是他還是願意為了自己所關心的人把自己全部豁出去搏一搏。這種勇氣不僅在於面對失敗面對死在拳擊台上的風險，這種勇氣背後最難的部份在於面對自己。是的，I screwed up，但是我還沒有輸。

結尾沒有大逆轉的奇蹟發生，但是該站起來的人已經站起來。我總覺得如果在我們一無所有的中年仍然可以再次站起來，我們又何必在年輕的時候以內怕輸而放棄堅持呢。

每個人年輕的時候希望自己是劉德華、梁朝偉，但是大多數人到了中年才發現自己是張家輝，你有過機會，你也錯過機會，你這輩子都不能成為他們，但是你能做的只有堅持、只有苦練，因為這樣你才能說我是張家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