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被這個爛片名誤導了——《激戰》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關於拳擊的電影太多了，而且不乏大量經典，《激戰》能在其中脫穎而出，實屬不易。這和兩位男演員的功勞分不開，尤其是張家輝。
     大概是從2008年的《證人》開始，張家輝好像突然會演戲了，在劇中完美呈現出那個有灰色眼珠的絕望男人在善與惡的糾纏中殘存一絲愛，又親手扼殺的痛苦。後來又出了《紅河》《大追捕》，小人物的悲歡，往往具有更深的力量，《激戰》裡的程輝亦是如此。
      程輝外號賤輝，剛出場時賭馬，欠高利債，每天心不在焉的開出租。後躲債到澳門，與王明君合住，為了偷喝啤酒還耍小聰明，每天在拳館渾噩度日，落魄的昔日拳王，十足的灰色小人物。但是他內心的強大力量隨著與林思齊、小丹的接觸慢慢爆發出來。程輝同意教林思齊打拳，給小丹一家帶來歡樂，很難說是程輝幫助了他們，還是他們喚起了程輝久違的自我實現的慾望。片中有兩條線貫穿其中：
       一是程輝和林思齊——教練和徒弟
       不管程輝曾經怎樣輝煌，但林思齊遇到他的時候，他正在拳館擦地板，可是這並不影響林思齊對他無條件的信任，而他也當得起這個教練，因為程輝傳授的不僅是技巧，還有精神。而程輝在這個過程中，也慢慢點燃了自己的鬥志。看到這一對師徒，不由聯想到伊斯特伍德2004年的一部片子《百萬美元寶貝》。女拳手瑪吉依靠執著和堅強，終於獲得弗蘭基首肯，同意當她教練。雖然《激戰》更多強調了林思齊從一個只學過一年跆拳道的男生到成為一名真正拳手的艱難過程，體能上痛苦的訓練，精神上的錘鍊，而觀眾在這個過程中是充滿期待的，期待他蓄勢待發取得成功；《百萬美元寶貝》更多描繪了瑪吉與弗蘭基亦師徒亦父女的親情。弗蘭基投入太多感情在他熱愛的拳擊上，與女兒關係極差；瑪吉有一個窮困的家，支撐她堅持下去的對拳擊的熱愛，也可以說是對夢想的追逐。在兩人慢慢的融合中，瑪吉記得弗蘭基愛吃檸檬派，帶他去一個小飯店，瑪吉溫暖的望著一口一口吃派的弗蘭基，好像無意似的說，這家店她和父親常來；弗蘭基送給瑪吉一件衣服，他笨拙的撕開包裝，把綠色的戰袍批在瑪吉身上，強調說，這是真絲的哦，瑪吉卻在追問「莫庫什勒」是意思。弗蘭基笑而不答，承諾說等瑪吉打贏比賽再告訴她，瑪吉一臉自信。
      林思齊和瑪吉一樣，技巧上無法進步，又不願後退，進退兩難中有時只需要一個點撥，一個如父親一樣角色，一個精神上的導師，從林思齊和程輝「接吻」的戲，從弗蘭基望著瑪吉包容的笑意中不難看出，他們都找到了，並且互相影響，溫暖了彼此。
       其二小丹和程輝。
       林明君和小丹母女與程輝的故事沒有落入俗套。一開始雙方不理解以致發生衝突，後來三人一起粉刷牆壁，分月餅，程輝和小丹張牙舞爪的給林明君說故事，幫她們修水管等等，這對柔弱的母女以女性特有的溫情和家的溫暖，給這個中年男人帶來嶄新的生活體驗。她們提醒程輝作為人的責任，讓他成為一個有所牽掛和被人牽掛的豐滿的男人。還記得日本電影《神探伽利略》里那個數學家麼，女性在這個世界上充當的角色不容忽視，她們給這世上帶來愛，帶來暖。
      影片結尾沒有廉價的大團圓和愛情輕喜劇色彩，儘管程輝那麼想成為小丹的監護人，因為曾經入獄，小丹最後不得已還是跟父親走了，林明君還住在精神病醫院，思齊的爸爸還沒有東山再起，程輝可能還在拳館打工，好像一切還是無力扭轉，可是這才是生活本來面目。
       想起老美的另一部片子《摔角王》，蘭迪選擇留在摔角場，哪怕下一場就會死亡也沒所謂，不是他愚勇無懼不怕死亡，而是只有在這個場上，讓蘭迪覺得快樂。我想程輝也是一樣，重入擂台打敗比他年輕的拳手不僅是一場勝利，而是重新找回了生命的價值和意義。人生像比賽一樣，沒有永遠的勝利者和失敗者，有的只是一次又一次戰勝自己的過程。人生就是過程，永遠邁開腳步向前追尋夢想，哪怕目的只是虛設。
       影片的配樂也是一個值得說說的話題。導演很偷懶的用了老電影《畢業生》的插曲《寂靜之聲》。許是長時間受表現論思維的訓練，我很多次詢問插曲與劇情的關係，是暗示還是有所指，有時自己都覺得牽強。這首歌出現在《畢業生》開頭，畢業生班傑明（達斯丁霍夫曼飾）的畢業生伴著音樂出現在畫面里，當時由賽門和加芬克演唱。歌曲出現在那裡，很好地唱出了班傑明那樣的畢業生的困惑、孤獨，大浪淘沙，青年人何去何從，那是一代美國年輕人共同的苦惱。《畢業生》里還有一首歌也很出名——《斯卡布羅集市》，都是有所隱喻的。在《激戰》里，林明君認識程輝之後，耳機里才出現這首歌，後來程輝重拾訓練時也多次出現。把《寂靜之聲》反覆用在這部當代電影裡，帶來的第一感觀是奇異的，這與新葡京賭場的金碧輝煌是不搭的，與整個城市的紙醉金迷是不搭的，可是事實就是這樣：

In restless dreams I walk alone. （在無數不平靜的夢中我煢煢獨行）

Narrow streets of cobble stone. （行走在鵝卵石鋪成狹窄街道上）

Neath the halo of a street lamp. （頭頂上街燈的光暈將我籠罩）

I turned my collar to the cold and damp. （我豎起衣領以抗禦這濕冷的夜）

When my eyes were stabbed by the flash of a neon light. （當我的眼睛為刺眼的霓虹燈閃爍所迷時）

That split the night. （霓虹燈的閃爍也劃破了夜空）

And touched the sound of silence. （打破了黑夜的沉靜）

And in the naked light I saw. （在無遮燈照耀下我看到）

Ten thousand people maybe more. （人頭攢動）

       想起有年夏天去澳門，突然下雨，本來明亮的下午突然暗下來，街燈早早亮起來，街道很窄，兩邊各種廣告牌的燈，高處大賭場華麗的燈，街燈，紛紛倒映在積水裡，流水晃動，流光流影映到牆上，好像打翻了的顏料盒，妍妍灩灩，一時間真讓人恍惚，耳邊人聲鼎沸，切切嘈嘈，卻聽不清，看不清，被洪流推著渾沌的前進。似乎沒有什麼隱喻暗示，不想表達什麼，只是希望在這樣的浮華和躁動里安靜下來，努力找尋自己內心的聲音，並且依仗著這個聲音的指引，步步前行，才不至於迷失自己。
       幾句題外話：影片裡張家輝和彭於晏的體形是一大亮點。這兩個人本來都偏瘦，不具備特別好的先天條件，但是有毅力做到這一點，對於演員來說，也是很值得敬佩的，也使片中不少比賽的片段真實可看。
       張家輝近幾年好片子不段，塑造的類似角色還有《大追捕》裡的王遠陽。其中王遠陽跪在他女兒的床前，抱著女兒腳趾，欲碰又敢觸碰的小心翼翼，無聲的壓抑的慟哭，快讓人心碎。《霸王別姬》里有台詞叫「不瘋魔不成活」，可惜蝶衣一輩子只演成了虞姬，但是相信張家輝會成就更多的螢幕形象。
      《激戰》這個片名起得太爛，沒有概括到影片十分之一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