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做好一件事

文/公元1874

《激戰》在廣州看了四遍，回家看了兩遍，明天陪父母再看一遍。

我並不是張家輝、彭於晏、梅婷、李菲兒等任何一個主演或者導演林超賢的粉絲。

是的，我很喜歡這部電影，所以才看這麼多遍。

這麼多遍，都是跟不同的朋友看。每當他們知道我看了這麼多次，都會很不可思議地問我：為什麼看這麼多遍？

回答很簡單：因為這部電影，真的打動了我。

故事是所有擂台對決型的電影都揮之不去的俗套：曾經風光如今卻頹廢的中年拳王、為了理想而拚搏的年輕人、背負著破碎家庭遺憾的苦命人，再加上擂台上的受傷或死亡，流汗和流血，為了家庭，為了事業，為了自己當年的理想，為了金錢更為了榮譽，重新走上擂台……當然更少不了深夜裡對著拳套吐出煙圈的慢鏡頭，少不了雨中跑步訓練以及激昂的背景音樂，更更少不了在擂台上對決最後那一下致勝拳的特寫……

不管是遠如《洛奇》，還是近如《勇士》，抑或是港片裡同類型的《阿虎》，甚至最近兩套勉強算得上是擂台片的《打擂台》和《葉問II》，都離不開上面這些必備要素的其中幾項。誠然，《激戰》也未能免俗，只是，華語螢幕上很久沒有這麼硬朗的作品了。

電影裡有一段情節，張家輝飾演的老拳王程輝準備走上擂台，他的老友太歲不解，問他為什麼這麼做。程輝說，我不想到臨死的時候，連一件值得回憶的事情都沒有。

然後，我們看見程輝為了準備走上擂台，而開始吃力地訓練，跑步，嘔吐……這是《激戰》里最讓我感動的一幕。因為他足夠真實。

程輝這樣的人，像極了我所認識的大部份普通人。他們曾經有過自己想做的事，自己想過的生活，但最後因為種種原因放棄，妥協，走上安穩工作，結婚生子，淡淡老去。如同太歲說的那樣，跳啊跳啊又一天，用來養老，多好。

程輝差一點也這麼過了。

他年輕時候很風光，戴著寫著自己名號的拳套，連續兩年拿到拳擊比賽的冠軍，成為擂台上風光無限的拳王。

「那時候，我以為整個世界都是我的。」

然後，他吃喝玩樂，開跑車，泡妞——錢不太夠用了。於是，他開始打假拳，打到失去鬥志，沒人再買他贏，他又開始當古惑仔。然後，進監獄，成為囚犯。

等他再出來的時候，世界已經徹底變了。

「原來，這個世界是不等人的。」

不等人的不僅僅是這個世界，還有他自己的身體。慣性脫臼，一身的傷痛，出獄後的程輝開著的士，一切家當都放在後備車廂里，連睡覺都在車裡。但是他依然戒不掉喜歡賭博的惡習，終於被逼得連的士都被燒了，自己跑路到了澳門。

在澳門，程輝認識了因老公有外遇、兒子溺死而變得神經有些不正常的阿君，還有他可愛的小女兒，以及一個與老爸一起落魄住在合租房裡的前富二代林思齊……

我能理解程輝為什麼會改變。他從來不曾有屬於自己的家。他年輕時瘋狂、貪玩，女人很多，錢來得容易去得也容易，唯一有過的事業是拳擊，可是……

「我唯一做到的，都被我自己出賣了。」

和阿君、小丹這對母女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讓48歲的程輝第一次感到了家庭的溫暖。他已經過慣了街頭被人追著砍的生活，也許他早就覺得自己的下半生也將這麼過下去，直到跟著小丹扮大灰狼講肥豬王故事的生活里，兩個破碎的家庭，合成了一個雖卑微、但卻完整、幸福的三口之家。

但是他當年所害怕的那些事又來了。仇家再度上門，阿君進了精神病院，小丹被推下樓梯住進醫院，因此程輝沒能去第三場拳賽，三心二意的林思齊也遇到了強悍的對手，被李子天摔斷頸骨……

四十八歲的程輝，過去人生裡的噩夢又一次的浮現出來。他只能不停地說對不起，可是對不起有用嗎？

《The sound of silence》的音樂緩緩響起：

哈囉 darkness, my old friend...I've come to talk with you again.

程輝走上了擂台。

喜歡《激戰》，是因為這種真實。程輝的生活雖然千瘡百孔，但他卻並沒有因此消極低沉悲觀厭世，他一直在開著玩笑，取笑別人也取笑自己，苦中作樂。他告訴林思齊應該怎麼應付對手的攻擊，「你痛，他也痛，兩個人一起痛，總好過你一個人痛嘛。」

程輝身上的許多情感，我作為經歷和他相差十萬八千裡的觀眾，卻能感同身受。因為在他萬人之上的拳王的另一面，是一個曾經追名逐利、年少輕狂、懦弱怕事的普通人，他身上總有一些特點，能令人想起另外一些人。

同時，作為一部擂台電影，《激戰》也沒有宣揚膚淺的「贏」的定義。程輝和林思齊都沒能拿到冠軍，一個贏了兩場就重傷，另一個贏了三場就退賽了。甚至對獎金他們都沒有太在意，是四六分還是五五分，都是隨口一提。

他們要贏的，不是那個冠軍的金腰帶。程輝要贏的，是自己對生活的信心；而林思齊要贏的，是父親對自己的重視與尊敬。

他們都做到了。

程輝對太歲說，到了這個年紀，我們做一件事，還需要別人理解我們為什麼去做嗎？

不止是程輝那個年紀，其實什麼歲數都一樣。我們做太多事，都太顧及太多人的感受。其實，考個好學校，選個好專業，父母想抱孫子了，趕緊結婚；公司里老闆要做什麼，趕緊去做……一生要顧及的人，太多太多。

你老了的時候，會回憶一些什麼呢？

一輩子，做到一件事，做好一件事，已經很不錯。

我們普通人，很難走上MMA的擂台；那就把生活當成擂台吧。

一輩子，做好「生活」這一件事。

已經很不錯。

But my words like silent rain-drops fell.

And whispered in the sounds of sil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