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have a dream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1

你還記得，你最近的一場夢嗎？


2

這次的故事，由一場夢境開始。
當陽光輕輕撫上樹梢，他俐落地跳上屋簷，遠處的世界還在沉眠，而他已經準備飛翔。於是鳥翼飛行器就這樣恣意地滑過山巒還有田埂，穿過河流還有小橋，那搖曳的姿態，和自由的疾風，突突突地就往臉上冒，快意地彷彿怎樣都抓不住，即使你知道這是一場夢，明明知道這只是一場夢，它依然美好的仿若宮崎駿的每一次飛翔。
即使此去經年，也依然歷歷在目。


3

永遠是夢，帶我們走進夢想。
小的時候常會做關于飛翔的夢，夢裡只需腳尖輕輕一點，就能升上藍天。於是，無論是騰雲駕霧，還是飛著追打怪獸，亦或只是單純的跳起落下，如今想來，那風打在臉上的滋味，那漂浮的愉悅感，似乎仍在，可卻已經多年再也不曾夢見過。
所以，待到初次看《龍貓》，看那一夜樹木瘋狂而又恣意地拔地而起，看梅在空中肆無忌憚地笑著大叫，看貓巴士輕巧地掠過電線，就彷彿一瞬間那曾經的夢又再次歸位，是剎那間滿心愉悅的笑，卻也是笑散了後的淡淡寂寞。宮崎駿曾說過，《龍貓》並不是小孩子能看懂的。這道理，當你長大後，當你反反覆覆將《龍貓》看上七遍八遍後，終是化成了喉嚨間，那兩短一長的嘆息。
可飛行對於宮崎駿而言，卻從來不僅僅是夢。他如此熱愛描摹夢與飛行，以致於每一部動畫最讓人記憶深刻的總有那麼一段飛行，從滑翔翼到天空之城，從貓巴士去往琪琪的掃帚，從他最心愛的紅色飛機，又飛向這次的鳥翼飛行器。飛行與宮崎駿，早就化為了一個永遠繞不開的話題，從吉卜力成立之初就深深紮根，就像那從未遠行的夢一般。是刻在皮膚裡的，刺在心口上的。
是飛行，也是宮崎駿。


4

後知後覺地發現7月將要上映《起風了》，已是5月。
一邊窘於兩袖清風，一邊卻又猶豫著，翻來覆去地念想著。等到終於痛下決心，日曆已經翻往7月。有時候，總有一程，是說走就走的。何況，年歲越大，就越有些難以捉摸的偏執；何況，是為了宮崎駿，為了夢。
然後在羅森訂購前售券，選擇在新宿看電影，順便安排了早上去新宿御苑巡禮，晚上還有隅田川花火大會，隔日再去湘南海岸看日落，又巧合地發現恰好能趕上《起風了》原畫展——
真的就是夢吧。
是當你穿過林蔭道，看見眼前豁然開朗又綠意蔥蔥的涼亭；也是當你走在河邊，看煙花隆隆地彷彿就在你頭頂上爆炸絢爛；或者還是當你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陡壁上，看遠處的小島國道夏日裡湘南的海一點點暗下去，而後燈光亮起。
燈光亮起，你坐在黑暗裡，四週只有偶爾衣料摩擦時的窸窣聲，螢幕上清晰地亮起「二馬立」、「ジプリ」的字樣，一瞬間，覺得有些刺眼。


5

《起風了》一經公佈，就備受爭議。
堀越二郎、零式戰機還有二戰這些元素組合在一起，一瞬間都難以和宮崎駿的名字掛上鉤，除了那熟悉的飛翔。於是，網上不斷有各種諷刺憤怒或許也是理所當然，可是那些理所當然的人卻忘了，忘了將動畫視作夢想的宮崎駿，又怎會在一夜之間就把他執行了七十多年的夢給推翻呢？
事實上，《起風了》或許是關於宮崎駿的最沉悶的一場夢。
它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部作品，甚至於同任何一部作品相比，我都無法用「好看」這個詞形容《起風了》。在《起風了》中，宮崎駿將除了飛行之外的一切標籤統統摘除，沒有天馬行空，沒有奇思妙想，沒有快意大笑的女孩子，更沒有永遠的HappyEnding。只剩下節奏緩慢的現實故事，有些無法接受的愛情情節，和貫徹始終的那孤伶伶的夢，將夢想揉進淚裡的夢。最終，逐夢青年踏過已成為廢墟的「夢」，故事在一片落寞中劃上休止符。它由夢開始又由夢結束，舒緩卻又迅速地由不得你察覺，就已從夢中醒來。
而當你還有些渾然地走在散場的樓梯間，耳邊傳來前邊情侶間的對話，「應該叫爺爺也來看，他啊，最喜歡戰爭了……」


6

隔了一天，去了《起風了》原畫展。
500日幣的門票，一個多小時的巡禮，如果體力和時間允許的話，甚至想在那邊呆上整整一天。只因對於吉卜力還有宮崎駿的任何讚美，都能在那些原畫上又一次呈現，它們靜靜地被展現在畫框裡燈光下，是屬於故事之外的，令人窒息的美。
或許不親身經歷，就很難想像那些光影和彩繪玻璃和機械模型，那精細到難以形容的細節皆由畫師一筆筆作成。就像當你真正踏入三鷹之森美術館，那一刻心底徒然而生的，不是激動，是感激。
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裡，整個場館都是安靜的，耳邊自然是《起風了》的原聲音樂，而當你看著眼前一幅幅畫，還有不時貼心獻上的場景還原，以及開場和結束時的獻語，這一程，似乎比整部電影還要叫人記憶深刻。
想起堀越說的那句話，飛行機は美しい夢だ。
飛行器，是美好的夢。
而對於宮崎駿而言，這一場美夢，就是動畫吧。
所以，無論《起風了》如何的與眾不同，緩慢沉悶，甚至備受爭議，它卻依然有著不言而喻的意義。是它，讓宮崎駿在72歲的高齡，用一種從未有過的風格方式，訴一段從未敘寫過的愛情故事，和一個堅定不移的反戰情結。也是它，成就了宮崎駿的又一場獨白，一次證明，和一個永不泯滅的夢。
這場夢，即便沉悶，甚至有些哀傷，卻依然是從容的，克制的，孤獨的，卻要堅持下去的，和永遠美好的。
我想，這就是宮崎駿為什麼要在這個時間，這個時機，仍想為人們獻上的，關於夢，與夢想。


7

是獻給你我他的，
青春不老，夢想不滅。

謝謝你。





【時隔一個月，謹以此文紀念這一程，這場夢。】


揚羽
2013.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