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usili
2013-09-03 04:33:32
悲劇的時刻
「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魯迅
三段悲劇式的生活,探討著社會中女性的地位的發展,社會現代化給人帶來的痛楚。不管在哪個時期,只要我們還活著,就無法逃脫生活帶來的沉重的負擔。理性世界的真實,被感性世界所吸收轉化著;同時又被藝術通過各種形象的和抽象的模式展現在我們面前。時時刻刻提醒著我們不要去逃避,只有直面生活才能找到內心的平靜。片中有一段對話很有意思:
「為什麼一定有人要死?」Leonard問維吉尼亞
「為了對比」維吉尼亞說「為了讓活著的人更加懂得珍惜生活。」
「那麼誰會死?」 Leonard又問。
「詩人」維吉尼亞說「那些心懷夢想的人。」
然而處於現實生活中的我們卻不明白,為什麼心懷夢想的人或者詩人會死,可能是因為詩人和夢想家才懂得怎麼去發現那些有價值的東西,然後通過毀滅它來讓世人懂得生活的珍重。而劇中的Richard正是現代生活中一個最有成就的詩人。
《時時刻刻》講述的是三個不同女性既充滿著對於生活的希冀,同時又苦於面對生活的庸俗,最終三人迎來了不同的結局,死亡。但是影片中的死亡卻並不全是女人的死。
影片的前十分鐘一直通過平行蒙太奇的方式交待著故事的三個女主人,同時也是三段悲劇生活的女主人。導演通過強迫性的方式讓觀眾把劇中三個女人的生活在導演精心安排的時空穿梭和鏡頭的調度串聯在了一起。維吉尼亞的自殺信和投河自盡似乎在一開始便給整個不幸的女人的生活一個深刻的烙印:人活著就是為了他人。
維吉尼亞為了丈夫和自己的姐姐Vanessa勉強地過著無法忍受的生活,以致於在片中她對自己的丈夫說:我的生活早就被奪走了,我住在一個毫不屬於我的地方,過著完全不屬於我的生活。最終她依然選擇直面自己的人生,就想她說的一樣:you cannot find peace by avoiding life。她的生活一點也不屬於自己,丈夫為了照顧她的精神疾病,搬到了小鎮,自己開了一個小的印刷書社,為伍爾夫出版著屬於她的文字。但是這一切一點都不屬於維吉尼亞,她一點也不想生活在一個被僕人,醫生和丈夫「監視」著的世界。就像被全世界觀眾監視著的楚門(《楚門的世界》裡面的男主角),儘管生活無憂,表面看起來很充實,但是內心早就已經被孤寂、恐懼、徬徨給吞噬了,但是楚門和維吉尼亞都在堅強地面對著人生,只是楚門最終逃離了被監視的生活,而維吉尼亞卻只能通過死亡這個決絕的方式結束了被限制了的生活。就在她投河自盡的那一刻,我們依然可以看到她眉頭緊鎖,還在審視著自己曾經的生活,以及自己的生活給自己帶來的巨大痛苦和虛無,最終她還是閉上眼睛,解脫般地沉到了水裡。在水草浮動間,在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卻清晰地被導演呈現在了觀眾眼前,正是那枚婚介,讓維吉尼亞整整困住了一生。但是好在她的思想和靈魂是困不住的,她的意識和精神上的獨立讓她保持著自己無限的精神生活,而那才是她59年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
維吉尼亞留下的寶貴財富《達洛維夫人》才是串聯起了電影中剩下兩位女性以及Richard的生活線索。當維吉尼亞寫下:「達洛維夫人說她要自己去買花。」、家庭主婦Laura在床上讀出這句話、Clarissa不假思索地說出了這句話開始,整個影片才真正拉開了序幕。花是在前面10分鐘串聯三人生活時,鏡頭調度中的一個元素,它預示著他們的生活將和「花」有很大關係。達洛維夫人為什麼買花?派對。三個女人在影片中的這一天的生活和《達洛維夫人》中整個故事的主題一模一樣,都是圍繞著派對開始,但是又圍隨著派對而結束。正如維吉尼亞所說:「一個女人的一生,濃縮在一天當中,只有一天,而在這短短的一天中,就是她的一生。」這句話以維吉尼亞腦海中的獨白,Laura和Clarissa的生活片段的方式展現在了觀眾眼前。住在紐約的現代女性Clarissa以抱著一大束花的姿態出現在鏡頭前,她的一生和這束鮮花有著太大的淵源。而維吉尼亞的鏡頭出現的是一地的稿件,彷彿告訴著觀眾,她的一生,只有在這堆稿件中,才有了存在的意義。而對於1949 年的家庭主婦Laura而言,她的生活被家裡的花束給包圍著,她過著連小說《達洛維夫人》都還不如的生活,連買花都是老公包辦了,她連買花的動作都被家庭給吞併了。而在Laura的鏡頭中,出現了一個小孩,這個叫做Richard的小孩其實也是一個在電影中被陰性了的角色,儘管他是一個男生。
這個男人但是卻過著和維吉尼亞和Laura一般的生活,他的生活也是被描繪成了為了他人的生活,可是,到了最後他的生活裡面真正有的卻只有了自己,有時候連自己也都失去了。他失去了母親,失去了愛人,又被愛滋病折磨著,失去了他人的生活最終讓他痛苦不堪的失去了自己的生命。正如維吉尼亞所說:「部份意識到的生命枯竭感正是要通過那個瘋子的病態作戲擬性表現」。(引自《維吉尼亞•伍爾芙——一個作家的生命歷程》)詩人Richard幾近癲狂地用枴杖把家裡弄得一團遭,他也意識到了他的物質生活早已沒有了意義,早已枯竭。臨死前,他向Clarissa的對白闡述了自己活著的原因,他說:「我一直都是為你為活著,但是現在你得讓我離開了。」Clarissa想去解釋些什麼來掩飾這些早已被Richard看的非常透徹的精神狀態。這時,Richard叫Clarissa給他講講她今天發生的一切,其實他想的是讓Clarissa自己去審視自己的一生,在Clarissa的回答中,生活是很美好的,她想通過她自己所經歷的美好生活來感化Richard,可是現實就像Richard打開的那扇窗外的天氣那樣冷酷,刺痛著Richard的皮膚和內心。Richard和維吉尼亞在溺水前那一刻一樣在回憶著過去的生活,他的臨終台詞和維吉尼亞在給老公的信中如出一轍,和維吉尼亞在信中的最後一句一樣:「再沒人能像我們這般曾經擁有的幸福。」他不想在被Clarissa困在這個小房間裡,也不想因為自己牽制著Clarissa的生活。他曾說:「我活著就是為了滿足你。」他很清楚Clarissa在過去的幾年當中一直幫助著他整理生活,出版作品,卻因此失去了自己的生活,和維吉尼亞的老公Leonard一樣為了一個自己愛著的人過著不屬於自己的生活,但是Leonard和Clarissa都不敢去接受這樣的一個事實,面對維吉尼亞和Richard的質問,他們說不出話來。
劇中的另一個悲劇性的人物Laura,過著自己所想要的生活,富足的生活,一個愛自己的老公和一個乖巧的孩子。但是越是在這種外部物質環境優越的前提下,人越是會覺得空虛。就像電影《一一》中NJ和NJ的老婆敏敏,NJ做著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但是卻能夠給自己帶來很好的物質生活,然而在物質充裕,事業有成了之後,他卻發現自己的生活竟是空虛不已;敏敏,之前一直被生活中的瑣事纏身,直到因為在對著昏迷的婆婆講話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每天的生活竟是那麼的相似,若拿維吉尼亞的話來說,女人的一天既是她的一生的話,敏敏的一生等於白活了。每天無限的重複著毫無意義的生活,她自己也從之前的「哪有那麼複雜呢?」的精神狀態,通過對自己生活的審視,領悟到「我每天像個傻子一樣,我每天在幹什麼?」直到最後,她去了山上修行一段時間後,回來後終於明白了「我是覺得這一大堆,真的是沒有那麼複雜。哪有那麼複雜?」她最終對生活妥協。那Laura的生活呢?其實一點都不復雜,反而太空虛了,空虛到了都快失去了生活的意義了。她在讀著《達洛維夫人》,竟然發現自己沒有了自己的生活,她的一切都被包辦了,她不屬於這樣的生活。但是她沒有選擇死亡,而是選擇了去做真正精神上獨立的人,去找尋屬於自己的生活。雖然離家出走這個方式很殘忍,而且對於Richard的心靈世界造成了巨大的影響,但是對於Laura來說這是勇敢的。這也是影片中維吉尼亞和Richard一直都嚮往的東西,獨立和自由。Laura正是女性處於真正解放的時期,她的解脫正是女權運動成功的一個標誌。她為什麼沒有選擇死亡?因為她覺得不能在這麼逃避生活了,死對她來說也是一種逃避。她想要重新去生活,去擺脫對於自己來說不利的束縛,開始自由的生活。雖然她的離去被世人所唾棄,但是對於Laura來說這樣的生活才是屬於自己的,才是有意義的。
若不從生死的角度來看這部電影,僅僅從女權主義來看這部電影的話,可以看到維吉尼亞是男權社會的犧牲者,她一輩子訴求的女權主義最終還是沒能實現。而Laura則是女權主義萌芽階段的受益者,正如Laura孕育著的新生命一樣,她處在女權社會的孕育階段。她實在受不了家庭對她的禁錮,與其這樣還不如選擇另一個天氣,另一個城市,另一個國家重新開始自己獨立的生活。而對於一個現代社會的女同性戀者Clarissa,公開和自己的同性戀人過著一個三口之家,女性在這個階段已經成為了可以照顧男性的角色,這不就是女權運動的勝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