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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時刻--The Four Feathers

四根羽毛/关键时刻/再战豪情

6.5 / 30,301人    132分鐘 | Canada:125分鐘 (Toronto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


演員: 希斯萊傑 魏斯班特利 凱特哈德森 吉蒙翰蘇 麥可辛 露西戈登 尼克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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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遠

2013-09-09 01:06:17

勇氣的前世今生


晚上看了張碟:美國影片《四根羽毛》,有一種近期觀影少有的感動和凝重。故事的背景設置在19世紀末期的所謂「新帝國主義時代」,英國與殖民地蘇丹發生戰爭。來自英國本土的一隻部隊在出征前,一名軍官辭職並因此收到了來自三個最要好的朋友和自己未婚妻Rethn(?)的四根白色羽毛,在當時的風俗里,這表達了他們對他懦夫行為的輕蔑。為找回尊嚴和自我,這個英國人獨自前往蘇丹,在一次慘烈的伏擊戰中和隨後的戰俘營裡救出了自己的朋友,憑藉自己的勇氣重新贏得了尊敬和愛情。

      影片的主人公Harry是個貴族軍官,因為父親是名軍人才加入軍隊,而內心從未真正喜歡。終於當戰爭真的來臨,他因為恐懼而選擇辭職。並因此而被家人和朋友視為懦夫。在我看來,這種行為本身就是一種勇氣,承認與面對的勇氣。檢視一下他所處的時代,維多利亞女王當政的60年里,帝國的思想已經完全深入進了全體英國人的心裡,而在上流社會,為女王和帝國作戰更是「每個男人所能做到的最光榮的事」。在這樣強勢的話語背景下,再聯繫到Harry的軍人家庭出身,他坦率的說出自己的恐懼就更需要極大勇氣和決心。即使是在未婚妻認為他是因為她而做出決定的時候,Harry也沒有選擇採納這個顯然是更容易被社會接受的理由,而是直接的告訴了自己的愛人:「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害怕。」做個誠實的人是需要勇氣的。

      那麼然後呢?承認恐懼是逃避責任的理由嗎?滑鐵盧戰役中,Willington公爵指著自己軍隊中一名士兵大聲的對身旁的軍官說:「看啊,那是個多麼勇敢的士兵!儘管他臉色嚇得蒼白,卻仍然在勇敢地衝鋒著!」不知道恐懼時的勇敢只是「無知者無畏」,借酒壯膽式的豪情也只是一時的血氣上湧。在影片中,最終促使主人公走上自我救贖道路的,是作為一種道德存在的外在壓力和內在召喚。在這個過程里,他仍然是恐懼的,在戰俘營裡,他對自己的土著朋友Abou說::「我沒有活下去的理由,我依然恐懼。」Abou回答說:「恐懼永遠存在。」 但對於尊嚴和光榮的渴望使他堅持,行動的意義也從洗刷恥辱(退回那四根羽毛)發展到找回自我。當Harry從戰場回來,見到Rethn,她主動向他要回自己送出的那根羽毛,Harry回答說:「那不是我回來的原因。」此時的Harry已不再需要去向別人證明白己的勇氣,他已向自己證明。

      在這個過程里,有兩點很值得注意。第一、作為外在壓力存在的是道德,而非法律。記得曾和一個熱心NGO事業的朋友聊天,她堅持認為應該為諸如在公交車上要主動給老弱病殘讓位等行為立法;而我則表明:法律只能用於懲惡,而不該用於揚善,因為那樣做將極有可能導致對私人空間的過度侵入。影片中上級軍官在收到辭呈後雖然憤怒,但也只是命令Harry立刻離開軍營,而非以法律的名義強制他留下。這是對個人選擇權的承認,Harry有權選擇退出,不論理由為何。第二、既然道德是非強制性的,那麼它要真正發揮作用,就必須應和個體的內在召噢,換言之,該道德是內化的。光榮與尊嚴從來就是西方古典語境中常見的詞彙,作為一種先驗的存在而賦予個人行為以積極的意義。電影〈角鬥士〉的開頭,羅馬騎兵在衝鋒時高喊的便是:Roman Glory!反過來,如果道德的內涵是一種虛偽的崇高,則必行之不遠,行之不久。王小波在一篇文章里曾提到,他總結多年經驗,發現自己所生活的世界裡就存在兩種人:給生活寫腳本的人和按照這個腳本生活的人。顯然在這樣的世界裡,道德不構成一種內在召噢,因而也不能給人以行動的勇氣。

      影片中還有一位重要人物,Harry的好友Jack,一直暗戀著Harry的未婚妻Rethn卻只能接受現實。在影片快結尾時,Jack向Harry坦言,他在戰場上的英勇表現只是想去向她證明白己是名更出色的軍人。此時,他表現出了和Harry一樣的勇氣,沒有選擇給自己的行動賦予更合乎時代背景的宏大意義,直面了自己軍服下的「小」。

      有意思的是不論是Harry從做個逃兵到找尋自我的轉變,還是Jack在知道是Harry救了自己之後毅然決定解除和Rethn婚約的舉動,影片都沒有刻意的去渲染其思想變化的過程或是「狠鬥私字一閃念」的複雜自我鬥爭,顯然是將這種行為背後的道德基礎視為理所當然而無庸質疑,而這正是道德在人們心中深刻內化的體現。

      與這種有明確道德指引的勇氣不同,影片中另一個角色——一個來自奴隸部落的土著人,也就是前面提到的Abou身上則表現出了更素樸而本真的勇氣。Abou在沙漠中遇到了瀕死的Harry,認為這是God的安排,便對他的生命認真地負起責來。從給英國軍隊報信,到把Harry從戰俘營裡救走,Abou無不表現出了巨大的勇氣和力量。從影片中,我幾乎找不到任何解釋他行為的現實理由。在影片的結尾,他和Harry分手時,Harry問他將來如何打算,Abou的回答自己要去做「Whatever God has chosen for me to do」. 我不清楚導演是否在暗示Abou這樣的勇氣背後存在著宗教信仰的力量,但這種勇氣的表現無疑是自發而非自覺的,也因而更加神秘和迷人。Abou起初並不能理解Harry的行動,不理解他在已經證明白己不是懦夫後為什麼還要捨身犯險的營救一個極可能已經死亡的戰友,只能迷惑的說一句「You English walk proudly on the earth.」。 而在目睹了Harry的堅決和英勇後,Abou顯然是接受了這種比自發的勇氣更偉大的來自道德召喚的勇氣,最終幫助Harry和戰友一同逃脫。這種文明勇氣對原始勇氣的勝利在很多反映希臘羅馬時代的電影裡都有表現。〈羅馬帝國衰亡史〉中,來勸降的羅馬軍官因為內心堅定而高貴的信仰,在受到火烤的酷刑時儘管痛苦萬狀卻始終不發一言,終於感化了頑固而勇敢的日耳曼蠻族;而馬其頓的亞歷山大大帝更是報著向世界傳播希臘文明的願望開始了他遙遠的東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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