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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又來--Spring, Summer, Fall, Winter... and Spring

春夏秋冬又一春/春去春又来(台)/春夏秋冬(港)

8 / 87,631人    103分鐘

導演: 金基德
編劇: 金基德
演員: 伍永秀 徐在英 金永敏 金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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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rd

2013-09-09 02:10:01

春夏秋冬又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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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明:本文在寫作過程中,參考甚至照搬了豆瓣影評等網路資料,在此提前聲明並向只有網路暱稱的原作者致謝。


《春夏秋冬又一春》是韓國導演金基德2003年的作品,曾獲得2003年第24屆韓國電影青龍獎等榮譽。本片以寺廟為背景,將人生中應經歷的痛苦、煩惱、解脫、愛與恨等都融入其中。著力表現人生思考並探索人生意義,充滿了濃郁的哲學色彩。導演將人生凝結為宇宙四季,生生不息,循環不止。


四度季節
片名為《春夏秋冬又一春》,將故事的情節也定格在不同的季節:春天的罪惡和救贖,夏天的慾望與放縱,秋天的寬恕與救贖,冬天的超然與反思,再到春的延續,生生長流。

春。鏡頭在冷清幽遠的山水中展開,水中央的小寺廟裡,是一對安樂的師徒——老和尚與小和尚。老和尚的年紀大概相當於小和尚的祖父,父親的中年角色似乎被刻意地省略掉,從而省略了參透人生百態的智者與尚未涉世的新生命個體之間的另一種人生狀態。
年幼的小和尚在山中採藥,見到各種小動物,玩性大發,用線將石頭栓在小魚、青蛙和蛇身上,看著它們艱難地負重而行,他高興得哈哈大笑,且笑得如此純真與可愛,讓人不忍責怪。老和尚將一切盡收眼底,他什麼也沒說,而是決定「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當晚,他將一塊大石趁小和尚熟睡之際綁在小和尚身上。早晨醒來,小和尚苦求老和尚將石頭卸下,老和尚要求小和尚將先前綁在小動物們身上的石頭卸下,之後才肯將他身上的大石卸下,還特意強調,如果小動物們已經因此而喪命的話,那麼大石將永遠壓在小和尚心頭。小和尚背負大石艱難地找到此前的小動物們,發現小魚兒和蛇已經被自己害死。悔恨的心理之下,小和尚痛哭不已。與其說這是一種對於「殺生」的懲罰,不如說是老和尚在教小和尚學習如何去自我「救贖」。

夏。這個季節里,已經成長為青年的小和尚目睹了兩條蛇極盡糾纏的交配,荷爾蒙與寺中養的那隻公雞的雞冠一樣蓬勃而旺盛。按照弗羅伊德的解釋,「原欲」就是人的基原慾望——「愛的本能」,是人類生命活動最原始的動力和終極原因。他開始因來此養病的少女而亂了方寸:他扶她上船,生平第一次觸及到一種完全不同的溫潤肉感,他不知所措地與她在狹小的空間裡生存,略帶尷尬地同吃同住,游移不定地堅持著脆弱的操守。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愫和本能開始在他心中滋養,他趁少女熟睡時撫摸她,在得到少女不抗拒的態度後得寸進尺,終於在一翻內心掙扎後,將少女拖下水,既而划船到山中,魯莽地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魚水之歡。慾望就以這樣的方式輕易地佔取了上風,年輕的身體開始變本加厲,肉慾的享樂變得無處不在。終於東窗事發,被老和尚發現。  
  不得不提的是,剛入寺時,少女虛弱得猶如林黛玉,一副命不久矣的可人樣。可是在一次次地偷嘗禁果後,她卻奇蹟般地康復了。當初少女的母親詢問女兒的疾病是否還有希望時,老和尚說:「等她找回靈魂的平和,她就會恢復健康的。」如此來看,少年和尚與少女施主發生了關係,也應該在老和尚的預料之內,同時正是老和尚治好女施主重病的唯一有效的方法——這裡似乎沒有對與錯的區別,也沒有佛教觀念的束縛。
破了戒的小和尚,再也守不住寺廟生活的這一分清寡,他將供台上的佛祖背入囊中,不辭而別。

秋。睿智而細心的老和尚在報紙上看到中年和尚因殺妻而被通緝的告示,知道他肯定會來,於是拿出針線為他縫補鋪蓋。中年和尚一臉凶氣地回到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渴望逃過法律制裁。可是他卻逃不出心魔,他手裡握著帶血的兇器,一次次歇斯底里,為不得其所而痛苦。老和尚將他一頓痛打,然後在寺前的木地板上寫下般若波羅蜜心經,命令中年和尚用那把帶血的刀將其刻出。之前行兇所用的那把刀此時已成為救贖中年和尚的工具。起初,中年和尚急躁瘋狂,刻得痛苦掙扎,兩名前來緝拿他的警察更是讓他瀕臨崩潰。老和尚請求警察讓他將心經刻完,漸漸地,他愈發平和專注,原先的凶光點點散去,終於在黎明前,完成了所有的鐫刻。 
當初升的太陽照耀著沉睡中的徒弟,老和尚輕輕地把他喚醒。他看到昨晚刻的心經文字塗上了各種各樣的顏色,心靈瞬間為之一顫。中年和尚坐在寺廟的門口,鏡頭中的景物在動,然後慢慢靜止,這是影射他的內心從動至靜的變化,然後他規規矩矩的給師傅磕頭跪拜。
警察把中年和尚帶走後,老和尚封住自己的五官,自焚於船上。
 
冬。出獄後的中年和尚回到寺中,老和尚已化身為一條蛇,終日盤亘於此。中年和尚開始靜心修行,他還找到了一武功秘籍,開始習武。陽性力量以另一種方式得到呈現和釋放,靈魂與肉體開始真正統一、日趨強大。
一日,一名幪臉婦女懷抱嬰兒至此,請求中年和尚收養嬰兒。半夜,幪臉的婦女匆忙離開,卻不慎掉入中年和尚平常用於洗漱而鑿開的冰洞中喪命。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報應。中年和尚像年幼時那樣,重新將大石塊拖於身後,翻山越嶺,既是懲罰,又是修行;將佛像至於山頂,更是鴻願,渴望終生皆受佛光,皆得普度。在這個過程中還呼應了春的段落中魚、青蛙和蛇的鏡頭,它們因為中年和尚的自我救贖而獲得新生。

  又是一個春天,水中的佛門五度緩緩在鏡頭前打開,一個生命個體的救贖完成,而另一個新生命的路,才剛剛開始。嬰兒長大後與以前的小和尚一摸一樣,並且重複著同樣的無憂無慮的時光和調皮搗蛋的行為。當年的小和尚已經成為新一代的老和尚。時光重現,又一春即又一次生命的輪迴。

在每個輪迴季節分別出現了一些動物:春天的狗、夏天的雞、秋天的貓、冬天的蛇、又一春的龜。
春天的段落,有小和尚和狗嬉戲的場景。狗是人類患難與共的朋友,被認為是通人性的動物,它對人類特別忠誠。此段落中的狗具有怎樣的象徵意味,我沒有想透。
雞是一種非常警覺的動物,在夏天的段落中,出現很多次雞的鏡頭:第一次是青年和尚划船把前來拜佛求醫的母女載入寺廟,前景中現出了一隻進食的雞;第二次是青年和尚給少女蓋毯子,後來想摸她,師傅進來責問,鏡頭中出現一隻雞;第三次是他們二人打鬧嬉戲,老和尚在餵雞;第四次是兩人困在船上,老和尚用一隻雞把船拉過來,希望能喚醒「警覺」,但是沒有用。一旦成為慾望的奴隸,貪戀快感,即身不由己;後來青年和尚受不了慾望的折磨,下山去了,走時帶了佛像和一隻雞,出門後把雞放了,他希望藉助佛像能夠控制住自己,但把「警覺」給丟了,所以他依然會憤怒的殺死妻子,滿懷怨恨歸來。
中年和尚殺妻之後回到寺廟,老和尚用貓的尾巴蘸墨書寫佛經。寺廟裡面有毛筆,老和尚為什麼要抓住貓的尾巴呢?貓是一種白天很懶散,夜晚很警敏的動物。禪坐時,觀察自己的起心動念,佛門有「靈貓捕鼠」的比喻。此處抓住貓的尾巴,就是覺察自己的起心動念,使其收攝在「般若波羅密多心經」上。後來中年和尚被警察帶走,走出寺廟以後把貓放了,因為這時候他已經能覺察自己的起心動念。
雞和貓在影片中的所處的位置非常特殊,它們共同之處是都被當成了工具,雞被當成用來把載著偷歡兩人的小船拉回來的鉤子,貓則被當成書寫心經的筆。它們都成了救贖年輕人的工具,這些看來比人低級的多的動物,卻最終變成了拯救人的工具。
冬天時的蛇,那是老和尚歸仙的化身。其實蛇貫穿影片的始終。一開始出現的蛇,是童僧去採藥,師傅叮囑他小心蛇的蛇,這時的蛇是慾望之蛇,由於孩童的赤子之心,他無法被「蛇」傷害,他隨意的抓著蛇就可以將蛇扔遠。後來出現的蛇是夏天年輕僧人在山門外看到交歡的蛇,這裡的蛇是慾望和罪惡,它暗示著少年慾望的覺醒和原罪的出現。最後出現的蛇,則是老僧圓寂時出現的蛇,這條冬天也不冬眠的蛇,象徵著老僧的牽掛。中年僧人回歸後,蛇代表著老僧繼續陪伴著中年僧人。同時在佛教文化中,蛇是嗔的象徵:即對所遇逆境引起忿怒,似乎是對中年和尚無法忍受妻子紅杏出牆怒而殺之的一種暗示。
又一個春天時的烏龜,或許是老和尚對嬰孩的期望還有對佛法的順從,又一次的輪迴,希望不要踏上從前的不歸路。


三處場景
        本片主要場景只有三處:以寺廟為中心的一小片土地、一葉小船、寺廟外的山上。
寺廟是一個很小的地方,是一座孤寺。寺廟的名字頗值得玩味,叫做「人生庵」。寺廟的入口處有一扇門,門上有兩個讓人心生畏懼的護法,門外是欲界凡塵,門內是清淨佛土。在狹窄的小廟內,也有扇門,兩邊沒有牆,設這扇門似乎沒有意義,但老和尚每次都要從這扇門出入,這是戒律之門,用戒律來規範我們的言行舉止和起心動念。那是一扇獨立的門,樹立在禪房和臥室間,靜穆莊嚴的佛像旁。它的周圍沒有牆壁也沒有欄杆,不存在任何形勢的實質性約束。然而每天,小和尚都從這扇門裡,進進出出。牆是道德,是理智,還是靜息的慾念,它是一直存在於高尚之士心中的行為準則。青年和尚晚上欲偷情,想從這扇門出去,但打不開——戒律不允許,他只好從旁邊爬過去,這是破了戒,破了戒肯定就要出問題。同樣的還有廟門前的石獅子,在少女剛來的時候,她坐在上面,青年和尚告訴她不可以坐;而當兩人偷嘗禁果之後,他主動將石獅子移到合適位置讓少女休息,這一個小小的舉動已經體現出青年和尚內心那原始堅守的淪陷。
孤寺與岸邊唯一的聯繫工具就是那艘破舊的小船,小船寓意著我們與外界聯繫的通道,老和尚在見到警察押著自己從小養大的中年和尚離開的時候,也不由起心動念,所以無論如何劃,船都不能前進,只有老和尚心中放開的時候,船才能繼續前進。船也帶來了與外界的因緣際會,無論是養病的少女、執法的警察的到來還是殺妻犯的回歸,都是經過船來到水中孤寺的。小船同時也是年輕和尚的樂趣和精神寄託——當他因為得不到少女而苦惱的時候,會獨自划船生悶氣;而後來小船甚至成為他和少女野合的場所。秋段落的最後。老和尚用意念將船召回並在船上涅磐,船已經不僅是渡人,也是渡己。
寺廟外的山,是天然的客觀存在的山,然而從小生長在寺廟裡的小和尚卻在山上做出了許多在我們看來是罪惡和不道德的事情:把小動物們用細線捆住綁在石頭上,和前來養病的少女山中雲雨。這究竟是表達了一種「人性本惡」的觀念,還是說所謂的是非善惡本就是沒有標準的價值判斷。石頭是罪與救贖的雙重象徵,開始時小和尚將小魚綁上石頭,只是因為好玩;而當老和尚給他綁上石頭的時候,他才因為體驗到「苦」而被救贖。當中年和尚參悟後,他終於明白煩惱即菩提,他身背大石、懷抱佛像向山頂攀爬,則預示著他最終將從罪與負擔中得到救贖。


兩個人物
        本片主要人物只有兩個:老和尚與小和尚。
        老和尚的角色代表著一種徹悟、達觀和悲憫的人生觀,他永遠像是一個靜默的智者,看淡一切,從容不迫。沒有誰天生就看破紅塵,他一定也經歷過那些成長的傷痛和慾望的煎熬,歷經世間的繁華與滄桑。片中沒有交待老和尚的身世背景,但從他擊打易拉罐的不凡身手和遺留的武功秘籍來看,應該能做出一些基本的猜測。老和尚認為是自己的過錯導致小和尚身上背負了慾望之石因而陷入罪惡深淵,所以他在教導小和尚皈正後,選擇了自焚。
小和尚的身世及其與老和尚的關係依然沒有交待,從他跟老和尚熟稔的程度以及他在山野間的自在來看,他應該從小就長於斯的。小和尚先後動貪念,迷戀美色;動痴念,執迷不悟,放棄修行;動嗔念,一怒之下,動刀殺人。數年牢獄,受到社會的懲罰,重回佛寺,找尋心靈的救贖。卻不料因為自己在冰上開鑿的洞口而使幪面女子墜入身亡。於是終日負重行走於山野,虐待自己身體以求靈魂的解脫,撫育棄嬰以換得心靈的慰藉。當年的小和尚已經成為新的老和尚,然而這個棄嬰長成孩童之後,又在繼續前面那個小和尚的罪孽,甚至手段更加殘忍,老和尚與小和尚的故事又在重演,罪惡和救贖也還要不斷的繼續進行。


一種意象
「水」是本片中主要使用的意象。首先從場景的選擇就可見一斑:一大片被群山包圍的湖水。場景的安排非常有意思,一間小寺廟一年四季漂浮在平靜的水面上。「水」是慾念的象徵,佛家講求無慾無求,但導演的安排似乎又在暗示:慾念是人的本能,任何東西都無法阻擋它。青年和尚喜歡進入水中游泳撒歡,在面對少女施主的時候也是用游泳的方式發洩體能和慾望,在與少女偷偷上山野合的途中,水漲沒了道路,慾望噴薄而發。而歷經世事的老和尚一直都懂得控制好自己與水的距離,不會輕易逾越。


多元主題
本片主題的博大與空靈讓我感覺到已經難以用文字來表達。除了易見的人世輪迴、因果報應、人生意義等,還存在許多其他的可能的解讀方式。比如救贖:導演為什麼要讓冬天段落的幪面女人墜入冰窟,這是我沒有寫到的,也是我現在無法體會和把握的。比如後殖民主義語境下民族本土文化表達的嘗試:我在文中提到的我不能理解的春天的狗的象徵意味,以及影片整體所透露出的專屬於東方文化的深邃和空靈。影片以當年的小和尚成長為新一代的老和尚的經歷告訴我們:世間的一些規律和道理,需要我們自己覺到、悟到,沒有人能給我們,就算給了也拿不走。
人的一生也就好比是自然界的四季變化。孩童時就好比春天,一切都充滿生機,欣欣向榮,但是種子有好有壞,並不一定就只有好種子發芽,壞種子一旦種下,遲早也會長出毒苗;青年時就好比夏天,火熱而朝氣蓬勃,難免衝動,經常容易做出些不應該做的事情來;秋季是收穫的季節,但是收貨的卻未必就是當初種下的;冬天也不一定就是嚴寒,即使嚴寒已至,但是心靈的冷靜令人生宛如初現,我們彷彿可以重新開始。但是並非所有人都能幸運地像影片中的小和尚一樣走到覺悟的冬季,世間大多凡夫俗子只能停留在不能自控的夏季或者苦不堪言的秋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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