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科幻片，大唐style

徐克的兩部《狄仁傑》電影，與其說是武打，不如說是科幻。上一部《通天帝國》大現此風，這部前傳《神都龍王》添磚加瓦，令徐老怪在科幻領域也可開宗立派。科幻電影有一個分支叫蒸汽朋克，以古老的科技來展示當代甚至未來的功能，比如《飆風戰警》的機器人，《天降奇兵》的巡航飛彈。《狄仁傑》系列取材歷史，但完全不循古裝片套路，人物說著文言，但思維方式極其現代，甚至片中地理都和史上不同，洛陽旁邊哪來的海嘛。凡此種種，與古拙書寫時尚的蒸汽朋克，與那個飛機坦克潛水艇的維多利亞時代，是同一種思路，根據其特色，可以稱為「大唐朋克」，時髦一點，不妨叫「大唐style」。

古代用馬匹作交通運輸，《神都龍王》去除馬的動物屬性，完全物化為一種工具。馮紹峰策馬橫撞截停對手，這是警匪片裡慣見的汽車技法，騎著寶馬遨遊水底，那是當潛水艇用了，千萬別為馬要不要呼吸這種問題費思量，壓根沒把它當馬。東島幫的超聲波誘獸設備，和《哥斯拉》頗有淵源，匪首的貓爪攀岩裝備，不遜於《特種部隊2》里忍者那一身。雙方戰法奇特，《通天帝國》梅花鹿和遙控「變形金剛」齊上陣，《神都龍王》換成毒氣、蜜蜂和海獸，比墨家的生物超限戰還尖端。兩度出現的亢龍鐧，官方解釋是用機械原理尋找其他武器的薄弱，類似於聲納或次聲武器，更是超前到不能再超前。

狄仁傑是個偵探，然而在兩部影片中，反派陰謀都是滲透高層、刺殺政要，相當於計劃周密的恐怖份子，偵探片不能包含宏大敘事，因此《狄仁傑》和蓋•里奇的《福爾摩斯》一樣，是後現代式戲說。《神都龍王》的主角三人組相當於臨時組成的特工小組，依靠實地勘察、情報傳遞和適時暴力突破案情，當年唐朝的大理寺可全不是這個中情局的職能。看大理寺人馬的進攻，完全是特警隊走位，把刀換成突擊步槍，把官服換成避彈衣，基本看不出不和諧。

在影片中，武功成為一種超能力似的存在，和「科幻」類型十分搭調。趙又廷、馮紹峰不諳功夫，卻要演武功奇高的人物，武指的功勞幾乎限於地面，一旦飛離空中，除了寥寥幾個威亞鏡頭，其餘都是純CG的動畫片段——徐克在《龍門飛甲》中首度嘗試後，一發不可收拾。片尾馮紹峰版的「人間大炮」一射，完全脫離了武俠片氣質，進入超級英雄的領地。難怪時下老派武打片凋零，真功夫打星難以出頭，當電腦做出的人體姿態和運動越來越擬真，難免造成越來越多的武行吃不飽飯，只能扎堆在小片裡大砲龍套。

傳奇文化里，蠱是一種玄而又玄的東西，《神都龍王》絲毫不宣揚封建迷信，硬是用類似病毒感染、寄生蟲和身體變異理論，對此作出解釋。雀舌茶的功效酷似鴉片，不喝四肢無力，喝了精力充沛，且會成癮，原來英國殖民者19世紀的把戲，7世紀就有東島恐怖份子嘗試了。解蠱的後果也很直觀，蟲子爬出身體，沒有任何虛無縹緲的魔力作祟。雖然尿當解藥比較離奇，但比起標榜「科學」的《廚戲痞》生吃河豚解毒，已經嚴謹了百倍。東島幫以人體培育藥草，儼然生化工廠，活體實驗，太醫更是醫術通天，能在不同物種之間做肢體移植。徐克用極度現代的醫學觀念，解構了傳奇玄術，這是他三十年前就擅長的手法，《蝶變》里他就用道具來解釋過絕世武功。

茶坊少東主被下蠱，變異成怪獸，如果你喜愛B級科幻片，看過1980年的《沼澤怪物》，會發現這條《神都龍王》這條「美女與野獸」的支線，從前因到後果，何其熟口熟面。徐克對此題材熱衷有加，拍出過《妖獸都市》，野心更大的《黑俠2》的慘敗，讓他放棄了進一步追求。但他仍然喜歡這個元素，一有機會就要用上，於是移植到古代，把基因實驗變成了古法秘術，核心是不變的。

巨型海獸的幾次出場，使影片更有科幻色彩。唐代沒有大火力武器，馮紹峰即使飛起來也變不成奧特曼，戰船又不堪一擊，連同歸於盡也難以設計，只好採用最古老的謀殺方式——毒藥來解決。徐克想像力雖旺盛，也只好止步於此，但大唐朋克的世界觀，還大有延展的餘地，如果下一部出現天空飛船和外星飛碟，我也不會驚訝，畢竟亢龍鐧就是來自天外的隕鐵，已有鋪墊。徐克用一套全盤現代的思維，演繹一個一千多年前的故事，其實就是創造了一個架空的空間，一個獨立的世界觀，一種大唐朋克的科幻類型。大部份時間裡，他的分寸感極佳，只有一個地方玩過了頭，木船遇襲從中折斷後，是不會像鐵質的鐵達尼克號一樣徐徐沉沒的，這點該跟《加勒比海盜》學學嘛。（文/方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