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真相？人並非一字好壞。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何為真相？你相信他是真相，他就是真相。」而我們能相信的是什麼？是「別人」想讓我們看到的真相，想讓我們相信的真相。《全民目擊》，他翻譯成silent witness，與people無關，更與all people無關。silent ，究竟真相哪些被沉默了？哪些被無言了？反正我們能看到的是它們的反面，我們相信的的始終是「別人」想讓我們看到的。
    而這個「別人」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好萊塢大片對於中國電影而言，確實是難以望其項背的。但是我一直覺得有一個方面，中國電影做的比好萊塢電影好，那就是情感的深度刻畫，可能是因為中國人是比較重感情的吧。在大多數對人有深度刻畫的中國電影中，我們很難去細緻劃分誰是好人？誰是壞人？誰是正義的？誰又是邪惡的？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種感覺，有時候往往會為壞人惋惜，對他們心生同情；而後者有的似乎更多的是對人性的探討，那種to be or not to be 的存在高度。我不是什麼專家，也只是看過的幾部印象深刻的電影所形成的一點拙見。比方說，大部份的英雄大片，反派每次做什麼事情往往高聲浮誇地大笑，然後大呼自己邪惡。每個人做自己想做的事必然會覺得自己是合理的，冠以這些壞人邪惡名號，對他們進行道德批判的是我們這些善良正義的人，所以對於這些西片反派的如此行為一直有點不解。
    我個人最被《全民目擊》觸動的正正在於此。城中名噪一時的大富豪，在檢察官眼裡是十惡不赦、一直利用金錢和法律漏洞使自己一直平安富貴的大奸商；在大眾眼裡，他是個不會教育孩子，亂搞男女關係，窮得只有錢的大土豪，大多數去了解這件事的人都希望壞事的背後就是他，都希望看他的笑話。但是臨近結局，作為觀影者的我們被一步步帶入真相的時候，孫紅雷飾演的這個林泰——曾今利用法律漏洞、揮金如土地只為自己逃脫法律制裁的人，不再做任何抗辯，法庭上的人又有誰會知道這就是他所要呈現的「真相」，就是他想讓大家深信不疑的「真相」，幾近認罪後的剖白，我忍不住落淚了。「……但是我希望法庭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在有生之年，在我奄奄一息的時候，能再回一次家，看看我的孩子。我是個俗人，一生中最愛的就是我的女兒。她的婚禮，我參加不到，但是我特別希望，將來能有一個孩子牽著我的手，叫我一聲外公，求求大家，給我一個機會。」曾經用錢買通一切，曾經揮金如土的大財團一把手，曾經被檢察官苦苦搜集證據想要繩之於法的這個人，此刻他只是一個父親，一個因為大家對於他製造的「真相」深信不疑而鬆一口氣的父親，一個為了女兒無條件付出的父親，一個為了能看到女兒有幸福快樂的未來而變得恭敬謙卑的父親。
另外，電影的節奏把握得很到位，片中切換鏡頭雖然頻繁，但都過渡自然。就在前段時間看的《一場風花雪月的事》，在這裡不予太多與本篇無關的評價，只是想提一提它前半部份的鏡頭切換實在讓人眼花（不排除是我不會欣賞所致）。本片以三大主演眼中所看到的「真相」交集出真正的真相展現於觀影人，回想起以往看過的《好奇害死貓》當中也有這個類似的手法，具體的影片內容我不太記得了，這也不是本篇探討的重點，理所當然地不多說，但是不太記得，更多地是因為當時的《好奇害死貓》並沒有給我像《全民目擊》那樣的感覺，反而是交錯中帶著點重復和混亂的感覺。每次回憶的開始，法院門前的紅氣球似乎成為一種訊號，作為觀影人我很自然地會以與之前不一樣的眼光去重新審視這件事，到了關鍵的點，又很自然地會拼湊成真正的真相。一步一步跟著導演的思路走，整部電影沒有一個鏡頭是你可以發獃或是眨眼晃過去的。於是到了最後余男撞開倉門的那一刻，所有的訊息一下重組，心靈的那一下觸動無與倫比，那種我們看到並相信的真相都是「別人」讓我們看見並相信的感覺油然而生，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不排除是我傻，一直沒猜出後面的事）。其中的各個轉折的切入點更是可圈可點，第一個是，以周莉這樣對於真相窮追不捨的大律師的眼光，不斷地放大和重複觀看之後，發現了兩段視訊中一個左右腳林泰踱步的一個細微差別，由此步步接近真相；第二個是，雖然林泰設計了讓大家都相信的「真相」，卻在佯裝之中說漏了「龍背牆」幾字，讓童濤由這裡的不解出發，發現了背後真正的真相。這些所謂巧合十分自然，完全不會讓作為觀影人的我產生「怎麼就那麼巧」的質疑。
    最後，不得不說他的結局，富家女欲雨重生。很多人說鄧家佳整部戲裡負責哭，但是在我看來，這是我看過鄧家佳最有演技的一部作品。她的每一次哭道出了一個從小無憂無慮的富家女在歷經整個案件之中的成長變化。在酒吧里揚言把楊丹殺了的趾高氣昂，隨後不假思索地在車庫加速撞向楊丹，直到在警察到家中逮捕時她驚慌失措地大哭大喊：「爸爸，救我」，她才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但是一個作為從小被爸爸捧在手心的富家女，她從來沒想過需要為自己做過的錯事負責任；剛開始在法庭上，她的含淚是透露著呆滯的，沒有了之前被抓時的惶恐，我覺得那是爸爸從來就會給她扛著的習慣讓她在此時更多的是淡定，更多的是相信爸爸能像以往那樣用錢解決一切；當司機被律師盤出了「真相」，林泰面部抽搐，當時的鏡頭很短，但卻能看出林萌萌的驚訝；再到後來林泰出庭作證，「她再痛恨一個人也只是任性的發洩和撒嬌而已」，此時的林萌萌雖然還帶著淚，但擦擦鼻子，嘴角不禁地微微上揚了一下的俏皮讓我印象很是深刻；到了爸爸竟然替自己認罪了，她大呼「不是這樣子的」，衝出被告席的那一刻，她的哭是無法抑制的，是真正覺得自己錯了。我覺得鄧家佳的這些淚在三位主演的飆戲中並沒有顯得格格不入，而且很多小細節都讓作為觀影者的我印象深刻，詮釋得十分到位。特別是結局的欲雨重生，雖然看不見淚，雨水的洗刷，張開雙臂的林萌萌讓我看到了真正的涅槃。
    這當然還跟導演使用的拍攝手法有莫大的關係，非行導演用一百二十分鐘把情、理、法的碰撞淋漓盡致地展現在了我們眼前，卻把結局留給了我們。或許以童檢察官隱瞞所查到的真相為結局，讓重情的人動容，卻會讓重法的人失去信心，痛心疾首；或許以萌萌罪名成立，父親埋怨自己為結局，連重法、重理的人都會心酸、惋惜。結局的留白很是成功，其實作為觀影者我們不需要確切的結局，反正故事就在那裡，悲喜是我們的感覺，我們需要的可能更多的是過程和感悟。
作為一個執著到幾乎固執、受被告父親影響而絲毫不顧平時情分地追查「真相」的算是朋友，童濤好像有點不近人情的壞了；作為一個剛正不阿、捍衛法律尊嚴、窮追不捨的檢察官，童濤是個絕對的好人。作為一個一度為了官司勝利而用錢買證據、把罪證發給檢察官的同時又帶有病毒的辯護律師，周莉好像算是個壞人；作為一個發現一絲端倪就拼命去挖掘真相的律師，周莉也是個切切實實的好人。他們作為法律專業人員，是捍衛法、理的好人。
    但是……作為一個在商場上游走於灰色地帶的資本家，林泰是個壞人；作為一個為了女兒的平安，為了女兒的未來奮不顧身拋棄所有的父親，林泰也是個好人。作為一個任性、罔顧別人生死的富家女，林萌萌好像是個壞人；作為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作為一個看著父親受罪，漸漸學會去承擔責任算是知錯能改的女兒，林萌萌也是個好人。還有剛出場像個蕩婦的司機老婆其實是為了幫助萌萌的偽裝，司機的憨厚下似乎隱藏著仇恨的殺機，最後卻發現他們都是幫助林泰塑造「真相」的推手。他們作為「別人」，又豈能用一字好、壞概之。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