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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殼機動隊2--Ghost in the Shell 2: Innocence

攻壳机动队无罪/

7.4 / 40,636人    100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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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ce

2013-10-06 01:53:40

機械時代的迷思


(貼圖版見日誌)

《攻殼機動隊2:無罪》(簡稱《無罪》)的片頭,瞬間讓我聯想到《反基督者》。拉斯·馮·提爾的《反基督者》片頭堪稱經典。在莎拉·布萊曼的《請讓我哭泣》的詠嘆中,慢鏡拍攝性愛與孩子墜地死亡的過程。除了在審美上達到唯美與殘酷並存的效果,還隱含著性的慾念與「罪」緊緊相聯的寓意。

在《無罪》里,亦是一組慢鏡,機械組裝的畫面在星空前緩緩展開,充滿機械時代的符號意義,而無數的連線飄零,暗合主題「傀儡娃娃」。

最先出現的是手的畫面,頗有意味。手是人類使用工具的開始,而《功殼機動隊》所探討的正是愈演愈烈的工具化,進而人自身成為工具的一部份。在片中,人類已經實現了義體化,人手也就是機械手。

然後出現了傀儡娃娃,組合,一隻,變成兩隻,相擁接吻。這期間,徐徐吟唱的是川井憲次的《傀儡謠:恨飄零》。

縱使無月照日夜

努威悲啼亦如昔

驀然回首百花殘

宛似心慰杳無蹤

諸神集新世
 
夜明努威啼

花開向神祈

浮生空自哀

夢已逝

恨飄零

從劇情來看,《無罪》主要是關於「傀儡娃娃」即少女玩偶殺人事件。少女玩偶的仿真程度很高,極度似人。「玩偶型人造人的存在與功利主義或使用主義無緣,否則為什麼是人形,而且有何必要造成理想化的人形?」這是本片的第一問,即玩偶機器人身上是否可實現或者是否寄託了人類對於完美的追求?當即呼應片頭字幕:「如果我們信奉的神,還有我們追逐的希望,只不過是科學的量化,那麼我們的愛是否也將科學化呢?——利爾亞當《未來的夏娃》」

兩個玩偶的接吻,既吻合片中玩偶作為「異性陪伴」(即性玩具)的設定,亦是對片頭主題的回應:如果玩偶機器人可以成為理想的女性,那麼玩偶是否亦具備愛的能力?

如果玩偶具有靈魂與愛的能力,那麼人類對於玩偶機器人的行為——購買、更新、拋棄,大約就會引起她們的怨恨吧,所以才有了這哀怨的《傀儡謠:恨飄零》。

但是,這並不是本片最重要的主題,儘管本片探討的也不只是一個主題而已。

主題1:傀儡娃娃與人類兒童

《無罪》里,機器人玩偶與人類兒童是緊緊聯繫在一起的,在謎底揭開之前,導演就予以不斷地暗示。「孩子是在通常的人類規範之外的。擁有確定的自我,也就是說擁有完全按照自己意志行動的人才能稱之為人。那麼作為人類的前階段,在混沌鍾生活的孩子稱之為什麼呢?很明顯地,內在異於人類,卻又有著人類的外表。」哈拉維的這段話,想點明的是玩偶機器人與孩子的共通之處。拋開這段話是否具有合理性不說,這段話本身在片中有很重要的意義。

在追查的過程中,在北方的犯罪基地裡,在龐大的遊行一系列金光閃閃的畫面中,出現了這樣的鏡頭。一個少女玩偶的面容在被火燒盡之後,成為了孩子的臉龐。

追蹤到了最後的環節,原來犯罪組織locus solus是將孩子們的ghost(相當於未來人類的記憶體)注入到玩偶機器人中。

這裡,巴特問的是:「沒想過出現犧牲者嗎?不是說人類,而是被注入了靈魂的玩偶會變成什麼樣,你們想過嗎?『

這裡涉及到機器人三大定律。違背」不得傷害人類「準則的機器人只能選擇自毀,所以殺害了人類的少女玩偶機器人也全都不得不選擇自毀。但是巴特會有此一問,不能不說是因為哈拉維的點撥,巴特才把機器人置於和人類一樣的地位。而機器人,是否可被視為混沌階段的人類,是否享有人類的權利包括生命權與自主權?

在這裡,被動被注入靈魂、被動被修改倫理程序的玩偶機器人才是」無罪「的,應該為玩偶機器人殺人買單的是人類,甚至是人類中的孩子。此為」恨飄零「。

主題2:人類的工具化

在追查的過程中,最為亮眼也最為耐人尋味的是巴特與金的三輪對話。

第一輪  

金說:」人類在動作與姿態之美方面,本就比不上玩偶。人類認知能力的缺陷,導致了其現實的不完全。只有人偶或神才能實現意識的無限性。「

巴特:」所以你才為了這個把自己整成電腦化的廢人?「

金:」雪萊那種雲雀的境界……作為垂涎』認知『這一果實者的末裔,做到這一點比變成神還要困難。「
  
巴特:」為了這個所以進入玩偶?「

第二輪

金:」外表活著的東西,是否真的活著?沒有生命的事物是否反而活著?要問玩偶為什麼讓人感到不安,因為玩偶就是人的雛形,也就是人類本身。人類是否被還原成機構和物質的這一恐懼,也就是人類這一存在是否本身就是虛無的恐懼。「」從藉助電腦使得記憶的外部儲存成為可能的那一刻起,人類為了擴大自己的生物機能,積極地延續著將自己機械化的道路,那是超越達爾文的自然淘汰說的。人們在企圖用自己的力量擺脫生物進化論的束縛方面表現出很強的意志,同時表現出想要超越孕育自己的大自然的意志。

在這一輪體驗里,巴特和陀古薩都被異化成機器人。

第三輪

巴特:在人像前寫著」aemaeth「,即通過」真理「的文字獲得力量,把」ae「抹掉,即留下」maeth「,即顯示」死「方回歸大地,意味著這棟房子裡並無真實。

金:人類不過是編織名為生命的素材而已,夢和知覺,甚至連ghost也是,均一的矩陣中產生的裂縫和歪曲。

這三輪談話是對人類對工具化的崇拜的深刻反思。攻殼機動隊裡,未來人類已經實現電腦化和義體化,尤其是主人公素子(」少佐「)和巴特。為了強化身體機能,以強大的機械義體來取代人體。

不僅如此,金對玩偶的推崇上升到人類無法企及的完美只有玩偶與神可以達到,而人們在玩偶身上實現人的更理想化的形象,則是對玩偶注人人與神的雙重稟賦。在那個時代,是玩偶,成為了神。因此才有片頭的那一問:難道我們信奉的神,還有我們追逐的希望,只不過是科學的量化?

進而有了金的一問:「」外表活著的東西,是否真的活著?沒有生命的事物是否反而活著?」全部電腦化如金,是否還算是個活著的人?被注入靈魂的玩偶機器人就真的不是人?在這樣一個時代,人與機器人的區別在於何處?

而把人類推入這個倫理困境的,是人類的工具崇拜和創造欲。

在回到哈拉維與陀古薩、巴特的對話中:「養兒育女是創造人造人這個古老夢想的最快實現方式」,她說。

人追求超越自然極限的強大,人在生育之外創造人,是否都可被視為取代神的努力?

有作者詳考了Ameath一詞的來源。在猶太教傳說中有一種用粘土做成的「人獸」,名字叫Golem,它不會說話,但是聽得懂人話,在家中擔任僕人,它的額頭上就寫著Ameath這個字,代表它神的真理的見證產物。上帝用粘土做成了亞當,人們也學著用粘土做出Golem。人效仿神,欲取神而代之,這便是」罪「。

在《2001:太空漫遊》中,人類最初不過是蒙神點化的類人猿,但人類擁有智慧後,對於同儕的猜忌、冷酷和求生本能,都與百萬年前的類人猿沒有區別。當人擁有智慧,卻不能擺脫秉性中的狹隘、貪婪和慾望時,強大就成為一種悲劇。人創造工具,卻被工具所役(義體取代人體,電子腦取代人腦);人創造」人「(機器人),卻為機器人所殺。

悲天憫人的科幻作品,都從這個角度對人性和科學倫理進行了反思。這也是《無罪》最深刻之處。

主題3:企業帝國化的噩夢

在賽博朋克里往往會出現政府的腐敗或企業集團成為權力的中心,並衍生出黑暗的犯罪地帶。《攻殼機動隊》在這一設定上真是典型。《攻殼1》直指政府官僚系統的病變,而《無罪》則指向企業帝國的黑幫化,除了生產玩偶機器人的企業與黑幫有著盤根錯節的關係,甚至出現了類似於sin city那樣的非法基地。用大量俯視鏡頭和平視鏡頭展現sin city的龐大和可怖,是全片畫風最恢弘之處。相比《攻殼1》,《無罪》不只是在主題上展現了更深的哲學層次,在動畫上也可謂是巨製。


主題4:大善之道

少佐從攻殼中消失了,即使不是從九課里看不到她的身影,也可以從巴特冷峻的臉上看到。這個男人再也沒有可以輕輕為她披上衣服,站在身後為她鎮定掩護的人。

片子開始不久,陀古薩與巴特談到少佐的失蹤,巴特說」本來那傢伙的一切也只是腦漿和ghost,甚至懷疑本人是否真的存在。」

如果在人類義體化、機器人人型化的年代,人與機械如果真的難以區分,那麼唯一可以定義我們為人類的是什麼?在這冷酷的鋼鐵城市裡穿行,在機器人與血肉之軀中搏鬥,世人盡皆不義,早已遠離神而獨行(《詩篇》14:3、《羅馬書》3:10),那麼為善之道是什麼?

巴特只問了一句:」告訴我,你現在幸福嗎?「

素子回答他:

獨步天下,吾心自潔,無慾無求,如林中之象。

別忘了,你聯上網,我就在你的身邊。

這是一個全部義體化,只有腦漿和ghost的女子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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