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池塘已斑斕

寫在之前的話：
很早就想給這部影片寫一些什麼。
第一次看這部電影是在初中的音樂課上，那時候全班都瘋狂地迷戀了上了其中的音樂，更有孩子自告奮勇組團買聖馬可合唱團的live concert dvd. 莫杭治的天使容顏更是虜獲了班中一大堆女孩子的心。

時隔9年，我一個人在凌晨的自習教室重溫這部電影，依稀想起那箇舊時光，那群故友，那堂午間的音樂課。

影片中有一群孩子，那年也有一群孩子。
謹將此文獻給我最愛的wflms200406。
向青春致敬。



00 序曲
我是一個對於電影色彩懷有執著的偏執狂。
在很多的時候，我會樂於做一個海報封面控來選擇一部影片來看，也樂於在一個毫無生氣可言的長鏡頭之後果斷點右上叉叉，我樂於耽溺在那種視網膜上每個圓錐細胞都跟著銀屏色彩起起落落興奮起來的瞬間。
可是有一部電影顛覆了我這個視覺動物的審美觀。
放牛班的春天，這個聽著無比著地氣的譯名，告訴我，用耳朵捕捉顏色。

01 灰垣
雨夜，功成名就的老人，一個門鈴。
故事的展開欠缺的就是那麼一點隱晦的懷舊的紙製品。
面對來人，老人瞇了瞇眼睛。在來人自報家門後，眼睛瞬間放大。絃樂柔和舒緩的基調，鋼琴的清脆敲打，豎琴時不時的點睛，像極了那個歡快的青蔥歲月。此時正是以Pepinot的主題為名的音樂。
紙制的懷舊品如期而至，日記裡的世界是怎樣的？
一個灰暗的空間，一處破敗的池塘鐵門，一個眼神乾巴巴望著鏡頭的小孩兒，還帶著一個唯唯諾諾的名字——皮皮諾。
星期六，爸爸。
這兩個詞是這個男孩腦海裡的一切。伴隨著馬修老師與皮皮諾的對話開始，豎琴、單簧管、小提琴幾個簡短有力的單音疊加有一絲初識的俏皮意味，慢著拍子，帶有一絲試探般地蜻蜓點水。當鏡頭移到下雪灰暗的外景中來，女聲開始輕吟，漸次在高音停留又下滑，音符划過的兩巒山峰一般的寒意被輕輕勾勒，似一層薄霜一般覆在我的耳廓之上，略一抖動就能感受到直抵內心的寒氣。這樣的音效我想起哥德式古堡在暴風雨中飄搖之狀。不用將吸血鬼的帥臉露出來，只消在這古堡的外景停留片刻，配以這般音效，直接用耳朵攝人心魂。在影片末尾，襯托著背景冒煙的學校，縱火學生轉過頭來的一瞬而起的也正是這段音樂。詭異、陰謀、惡意從女聲中直直灌入耳內。這段灰色的音樂可以用寒冷、肅穆來表達，也同樣能用陰翳、詭計做註腳。同樣的一段音樂在不同的空間架構下所有的不同聽覺感受，也是影片中多次運用的一種配樂手法。

02 白帆
「為了更好地了解你們，在紙上寫下你們的姓名，以及你們志願從事的職業。」
在初次領教頑童們的惡作劇後，馬修老師回到講台上，定了定神開口。
此時的配樂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柔和旋律，一曲Caresse Sur L'océan的配器版伴隨著孩子們刷刷用墨水筆在紙上書寫理想時緩緩展開。鋼琴為主基調，單雙簧管的配合，豎琴和絃樂若有若無的加入給了這個段落如羽毛般輕捷的觸感。
「海面上的清風，
托起輕盈的飛鷺，
從白雪皚皚的大地飛來。」
在這一方污濁的池塘之底，可以仰首迎接那來自另一方的潔白問候嗎？可以擁有憧憬嗎？這是馬修對於頑童的疑問，這也是馬修對於自己創作生涯的困惑。直到樂譜不見，在廁所後發現不顧一切向前衝去的行為提醒自己對於作曲無法割捨的情懷後，我還有重新執筆的能力空間嗎？目之所及的是一張張孩子的睡床，他們調皮搗蛋用自創的歌詞侮辱自己，但為何耳朵可以忽略了那些粗魯的言語，卻只將他們的音域細細分辨？在馬修再次執筆創作的段落，這一曲旋律又飄然而至，在每一個靈感和夢想點亮的瞬間都悄然而至。莫杭治在這一曲中的solo部份簡短無比，高音婉轉地舒展開。不過夢想的形態不就是如此嗎？音樂的隱喻帶著一絲誘導和勸慰，在每個孩童入眠的夜晚為馬修點亮創作的明燈，使他才思泉湧，佳作連篇。
「在迴旋的風中轉向，展開你的翅膀。
在灰色的晨曦中，尋找通往彩虹的路。
揭開春之序幕」
夢想已揚，風向剛好。
合唱團成立了。

03 黑夜
這裡的黑夜與你那邊一樣嗎？
「我的父母都是雜種，和你父母一樣。」
於是內心的自尊夾雜著所有的不甘和疑惑促使莫杭治獨自曠了一下午的課，淋著雨默默在母親的咖啡店前注視著母親的一舉一動。最終帶著心安和寬慰回到學校，馬修老師沒有責怪一句。這一曲la nuit空靈如聖歌，是如絲絨般的嗓音遊走在中音和高音區，吐詞帶著一種聖潔和柔和。這也是全影片僅有唱詞版的一首OST。不做成配器版或許為的是不讓這樣一種人聲所能達到的夜絲絨的觸感被打破。歌者只有擁有寧靜與感恩的心緒，才有將其從聲帶中震動而出的權力。內心糾結於老師與母親關係，糾結於同學對於母親的渴望的彆扭感受的莫杭治顯然無法帶著情緒去體會旋律中流淌的靜夜之思。馬修老師終止了他的solo，血氣方剛少年揮袖離去。又終是這樣一位師者在眾人矚目的舞台上，將黑夜所賦予的世間最信賴的眼神投遞到少年心中。斜倚著牆的少年以新的身姿重新出發了。笑容，千載難逢一般開在了他的嘴角。
有時候言語在音樂面前真的是多餘的。這樣的無伴奏合唱自第一個音符唱響之際，對夜的嚮往，對夜的感恩在空氣中形成場域，音符是四散的原子，各自早已斑斕。
「哦,黑夜仍然籠罩大地
你那神奇隱秘的寧靜的魔力
簇擁著的影子多麼溫柔甜蜜」

噓，別把感恩說出口，破壞了夜的靜謐。

04 風箏的翠綠與小徑的金黃
Lueur d『été 與Cerf-volant。
夏日的微曦與風箏。
這兩首歡快的歌曲總能讓人串聯起最生動的回憶。恰似綠與黃的交融加蓋，全片最生動活潑的片段配有的正是這兩首異曲同工之妙的樂曲。馬修對於合唱的排練讓孩子漸漸沉浸到了音樂的世界中，最終讓整個學校充滿生機與活力。此時一曲Lueur d『été將這樣一種轉變以植物生長般的視角呈現出來，通過樂曲構建一個個音樂蒙太奇，將校長的老古板悄然瓦解掉。
「這是夏天的時刻 歌頌自由的歌曲」
紙飛機，第一次重重砸在校長室的地板上。
「我的心燃起了 驀地騰飛 遠離大地」
紙飛機，輕盈地繞了校長一圈。
還有比這更自由的時刻嗎？
樂曲構成的蒙太奇使得電影時空構造得到了重塑。新的電影敘事時空被建立起來，新的內涵被挖掘出來，鏡頭畫面具有更多的美感與自然，把影片的情結往前推了又推。
之後便是恰然而止的自由終結。
一把業火驚碎了校長的陞遷夢，卻也驚醒了馬修的道德觀。
什麼是愛的教育？是在日光普照的操場上進行集體懲戒還是在暮色四合之時奮筆疾書譜曲練歌？在一曲Cerf-volant中，鋼琴的靈動以速率上的激情給了歌者行動的動力，圓號的候補加入讓樂曲的核心更加充盈起來。依舊是少的言語，多的動作和眼神。導演的鏡頭給了一雙雙伸出窗口舞動的幼童之手，而沒有留下濃墨重彩的哭啼場面。淡淡的拾起一架紙飛機，辨認墨漬斑斑之下的真心，左手行李，右手真心。這樣的離去，步伐堅定，內心充盈。
可是遠方飄來的歌聲是什麼？
「率性的旅行，
醉人的迴旋。
純真的愛啊，
循著你的軌跡，
飛翔。」

00 終曲
終究從灰白的冬天中來，走入金黃燦爛的秋日。
一曲Vois sur ton chemin 已傳唱多年。那熟悉的小調旋律帶有鮮明的法國浪漫情懷，婉轉得不留痕跡的優雅發音，儘是落葉昏黃之下的柔情。這首主旋律在片中的配器版總是伴隨著情結的張弛，且只在撕裂感的情節中運用。緊張的偷竊行為，噩耗般的失火事件。一直都認為小調比起大調而言更有性格。因其曲折地在手指上半音半音地行走，因為多了一份小心思的揣摩和猶豫，而顯得一種小碎步般的優雅。這是音符的私語與挽留。
失真的那些記憶一起回來，我的指揮棒舉起又放下，原來都不過是為了黑暗中你給的那束希望之光，原來也不過為了在花甲之年懷念歲月中最美好的生命熱忱。
榮耀之巷，就在你經過的路上。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