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影體驗

下午放工的時候，S,R和我本來在商量春假週末的出遊路線，後來他們突然想到要去看電影，於是就很偶然地決定去電影院了。因為是突發的想法，就在網上選片子。一開始我脫口而出John Carter，看了預告片之後立馬被否決了。這種星戰+阿凡達（引用R的描述）的模式顯然沒有勾起兩位的興趣，也只有我這種一直以Si-Fi Fan自居的人才會覺得old fashoned science fiction也會是一個可以看看的理由。在選片的過程中，這部Coriolanus就進入了視野。他們看了預告片之後覺得還蠻有意思，也說了是「現代版莎士比亞戲劇」這樣的描述。而我由於對這個既不認識又記不住的名字完全沒有概念，就懵懵懂懂地跟著去了。路上我心裡在想的一直是：背了，沒有字幕，一點也看不懂咋辦啊。
進場的時候電影已經開始了幾分鐘，坐定位置開始，我就被包圍在一種既聽不懂對白也看不懂背景的迷茫氛圍里。然而電影的螢幕就在眼前，無論如何也要調動各種感官去接受資訊並試圖理解。一開始我就在尋找資訊來定位故事的背景，這是發生在哪個國家？哪個年代？這是在描述哪個歷史事件？（看到政治鬥爭和打仗很自然地就會想到是某個歷史事件）從攝影手機的出場，我想到的是不早於本世紀初。新聞片段出現，我努力地辨認螢幕上出現的台標（當然不認識了……）。一開始聽到人們講話有點奇怪，我還在努力想，這應該是哪個大洲的國家？講英語，軍人執政，但是又有著非常無秩序的統治（民眾直接跟軍人領袖衝突，議會上正面叫板）？戰爭的對方是另一個國家還是反政府武裝？然而隨著反常現象的大量湧現，我的預設解釋模式終於崩潰了。首先，事情發生在羅馬？巷戰打得熱鬧非凡，機槍手榴彈甚至空中掉下來的炸彈都有，結果最終場面是雙方BOSS徒手PK？還有，主角在動員士兵的時候演講那無比卓越的口才？主角老媽居然是政府裡最powerful的人？瞬間召之即來的民眾？終於，我醒悟過來，裡面每個人講話都這麼奇怪不是因為口音，而是因為是古代人在講話。在這一刻我才想起來之前在辦公室裡說的「莎士比亞戲劇」，於是所有反常現象都因為在一個新的背景框架里得到了解釋。現代世界格局，歷史背景，各種技術（熱兵器媒體神馬的）統統要丟開，所有人的行為邏輯是由莎士比亞的故事所規定的，是由古羅馬城邦環境所規定的。這個時候，就很輕易理解主角居然會「被流放」（這種事情在當代背景下是荒謬的），甚至不需要猜想後面的情節，很輕易就能確定主角最後一定會掛掉。於是，我開始背離電影本身的故事線，去思考為什麼要拍這樣一部電影。為什麼這個古老的故事要放在一個看似現代的背景里？而這又不是一個真正的現代背景，這是一個架空的背景，一個莎士比亞時代的科幻背景。有電視機，有攝影機，有攝影棚，有坦克，有機槍，有高架橋，有可以攝影的手機……但是這些東西什麼用的沒有，它們的出現就像是畫在牆上的佈景，扯掉了對舞台和戲劇效果沒有任何影響。這是說明現代世界沒有影響嗎？恰恰相反。當我們發現故事的發展，人物的行為在這樣的現代背景下完全無法理解的時候，當我們很明確地需要莎士比亞和古羅馬的邏輯才能看懂這個故事的時候，可以明了現代世界的這些格局、這些技術、這些物質究竟對人產生了什麼樣的影響。因為我們有了機槍炸彈等各種熱兵器，所以我們不可能在戰場上卸下所有裝備，讓手下在一旁看著，然後兩個BOSS徒手PK。一個戰場上的軍人不可能那樣說話，一個將軍不可能有那樣的待遇，不會有那樣的總統發言，不會有那樣的議員和民眾的對峙，發生在攝影棚裡的事情更不可能是那個樣子。所有的行為，所有的關係，甚至想法，都會隨著現代世界的格局而改變。在抽象和象徵的意義上，當然也可能會有莎士比亞的故事，但需要一個完全不同的鋪陳。坦克和攝影機必須以可見或者不可見的方式發生作用。
所以，要我來評價這部電影的這一手法（把經典故事放在現代背景），我會說，從明顯的層面上看非常失敗，因為這根本就不是現代背景；但是反過來看又非常成功，因為它問題化了現代背景，從而讓現代背景的意義顯現出來。設想如果像其他的常規做法，真正講一個在現代背景下通順的故事，我們的注意力就只會在故事本身，而現代背景則因為習以為常而不會被注意到。
所以，如果這是洛夫 Fiennes的導演處女作，我覺得非常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