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從熊孩子走過來的

        海報上的人物，透著堅毅、果敢的深情，頗有幾分佈拉德皮特的感覺。也有幾分安迪逃出肖申克監獄的影子。背後是海天一線，人物刻印在鏡頭前面，直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一個「憂」字無限的海報，深深吸引著我。
  
    午夜兩點，理智還是很充足。海報上這個十三歲的熊孩子，可真沒法讓人省心。以後我的孩子，如果有《偷自行車的人》裡的布魯諾那般懂事，會仰頭看著我，眼睛一閃一閃，再即便就像《西雅圖夜未眠》中的喬納一樣，會替老爹尋妻，那該是多麼幸福啊。

    第一個晚餐，母親給每人盛了湯，氣氛融洽。第二個晚餐，父親說來三個蛋的男人的晚餐，把安托萬遞來的五個蛋全煮好。多麼和睦的家庭。

    影片漸進，殘酷的氣氛越加強烈，看到多年前來時的自己才明白，曾經我們也是從熊孩子過來的。

    安托萬和家境優良的同學一起，互相交流可以請假的各種理由，抽菸，偷東西賣，兩人一同迷茫著青春。小學五年級，我們幾個熊孩子，也曾躲在橋下，抽著三塊五的軟殼牡丹。晚上，趁同學老爸出去麻將，我們在他家，看他老爹的黃碟，那時還不知道雅蔑蝶，也一起去田邊的水坑裡游泳，偷西瓜，被抓後，急迫的想私了，把我撿小橘子曬乾賣的三十六塊錢全罰去了。
    
    他也曾從祖母那兒拿錢，也曾調皮。小學時，在奶奶箱子底下，我順走了錢，和小夥伴一起去校門口的小店裡，包了有刮獎的零食，一起石頭剪刀，分玩具汽車，分陀螺，分手槍。也曾經和爺爺下地鋤草，因為頂嘴負氣回家，在鄰居家看電影。記得是星爺的《破壞之王》，記得被打的滿臉是淚，丟過來一只布袋和鐵碗，要不是左鄰右舍拉著，多年前，我已無家可歸了。

    安托萬糟糕的請假理由之一，母親快死了，雖然挺殘忍，讓老師也驚訝了，但驚呆之後，老師揮揮手，說去玩吧。我無論如何無法理解這種打發學生的方式。之後老師在課堂說，安托萬為寫好作文，隨時可以犧牲全家人，這是調侃，也是赤裸裸的侮辱。

    請假事件敗露後，老爹狠下心，一耳光，打出了四百擊的第一下，下達了回家收拾的通牒。安托萬負氣留下信紙，急迫的想出去工作，其實他當時就多麼的想離開家，離開這一切束縛和不安。初一時，看《鐵甲小寶》，耽誤了給爸買啤酒，被他踢了好幾腳，趕出家門。遺憾的是我忘了當時挨到的是多大的疼痛，以致於現在想不起，當時若沒有親戚拉著，會不會被他想踢死。我也在女同學家，寫下遺筆。第一次，夜宿女生家，同一間房，兩張床，關燈後，聽見她脫衣的聲音。

    午夜，走在陰暗、落寞的街頭，幾次徘徊試探之後，急匆匆的偷了一瓶牛奶，大口大口的喝著，每一口，都看的心疼，多怕殘忍的被發現。寒冷的街頭，敲開冰面，舀點水順著臉抹兩下。人流滾滾的大街里，沒有人心疼這男孩的孤獨感。

    他把從繼父公司偷出的印表機，說好賣一千，之後因為流氓五百也不想支付，沒辦法之下送還回去時，被逮著了。親媽和繼父，由送軍校改口送去教導所，因為在他們看來，安托萬除了謊話，還是謊話，其實就當真話在他們耳裡，也不見得就能讓他們相信。記得三、四年級時，沒錢買零食，在代銷店裡偷泡麵，兩三次得手之後，被抓，猶記得，當時滿臉通紅的自己。我不責怪幼時犯錯的自己，每個小孩子犯罪，都是無心的。

    教導員殘酷無情的耳光扇木了安托萬，第二下，也是最後一下，四百擊，戛然而止。特呂弗不信，四百擊，就能讓安托萬或者說是他自己，能走向正確的道路。此前，我不信，之後，我更是呵呵一笑。

    在面對心理醫生的追問時，我們才又看清了一個安靜卻滿身傷痕的少年的孱弱的靈魂。他的謊言，只是對於和父母無法交流的日積月累。

    我一直在等，等著海報上這個鏡頭的出現。

    影片最後，長鏡頭一直追隨著安托萬，不，是追隨著嚮往夢、自由的少年。一路奔跑，在海天一色的黑白膠片中，最後一秒，定格在這走出肖申克的雄鷹身上。

    即便我們沒有安德烈·巴贊，也可以勇敢走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