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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奇蹟--The Green Mile

绿里奇迹/绿色奇迹/绿色英里

8.6 / 1,409,100人    189分鐘

導演: 法蘭克戴瑞邦
編劇: 史蒂芬金 法蘭克戴瑞邦
演員: 湯姆漢克斯 大衛摩斯 寶妮杭特 麥可克拉克鄧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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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verick

2013-11-17 20:07:12

《綠里》電影劇本


《綠里》電影劇本

文/[美國]弗·達拉邦特
譯/吉小倩

「我們都欠一死,無人例外。」
一首歌開始了,聲音似從遠方傳來,如老式留聲機上褪色的回憶——
「我曾修建一條鐵路,讓火車運行……讓它同時間賽跑,一比高低……我曾修建一條鐵路,如今它已完工……兄弟,可否施捨我一角硬幣……」

片頭字幕

背景是一組大蕭條時的鏡頭,令人難忘的淡褐色影像顯示出那個時代的特色。麵包生產線……煮湯的廚房……在美國西部的乾旱塵暴區,逃荒者向西而行,他們背著僅有的財產,眼神中充滿絕望……趾高氣揚的黑幫頭目炫耀著他們靠販賣私貨積聚起來的財富……美國軍隊的軍棍雨點般落在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老兵身上,這些老兵食不果腹,早已被人們所遺忘。距國會大廈僅咫尺之遙的胡佛村(注1)在熊熊燃燒……
所有的這些面容,所有的這些生活,就發生在並不遙遠的過去……

外景,田野,白天(慢動作)
……畫面呈深褐色調。柔荑花在燠熱的空氣中搖擺。一小片布料掛在蕁麻上,無精打采地飄動著……深褐色漸漸褪去。蚊子聚成一團,蜻蜓在蚊群中橫衝直撞。那一小片布料顯出本色——淺黃色……突然,一個持槍男人衝進柔荑花叢,橫掠過畫面,出畫……接著,另一個男人衝進畫面……然後,又是一個……都拿著來復槍,分開荊棘叢覓路前行,出畫……現在過來的是克勞斯·德特里克,一個比起窮人來境況要略勝一籌的農夫。他的臂彎里掛著一枝雙筒獵槍。他看到那塊布片,停住腳步,神情驚恐。他扯下布片,轉過身去,痛苦地高聲叫喊著什麼……更多的人衝入畫面,以一種如在夢中的優雅的慢動作從我們身邊掠過。有一個人領著一隊獵狗,他試著把栓狗的皮帶解開。鮑伯·麥吉警官高聲叫嚷著,以免人們走散了。……伴隨著這些畫面,我們聽到了一個蛇一般「嘶嘶」作響的可怕的耳語聲——
耳語(畫外):你愛你的姐妹嗎?如果你敢出聲,知道後果是什麼嗎?
這一可怕的聲音消失了。
(切至)

內景,喬治亞洲松林養老院,早上(現時)
一個鐘錶式收音機正在播報早上的天氣情況,預報有雨,這一預報一下子把我們從過去帶到了現在。80多歲的保羅·埃奇庫姆從睡夢中醒來,開始了新的一天……

內景,保羅的房間,早上
保羅站在浴室的鏡子前,一絲不苟地扣好襯衣的扣子。他拿起發刷,開始梳頭……

內景,走廊,早上
年邁體衰的老人們像鬼魂一樣在走廊里來回踱著。一位老婦人靠著助步器一點一點地向前挪。一位老先生扶著雙拐蹣跚而行。石灰石的地面,呈現出單調的綠色。
保羅走進我們的視線之中,就年齡而言,他稱得上步履輕捷。他不時地低聲跟別人打招呼。

內景,早餐室,早上
幾十個退了休的老人在用早餐,啜飲著淡而無味的咖啡或茶。有些人在聊天,其他人則更喜歡獨處,有人無精打采地凝視著虛空。
保羅進來,看到伊萊恩·康奈利正與其他幾位老婦人坐在一起喝茶。她也已經80歲了,舉止優雅,是他在這兒的最好的朋友。她向他微笑了一下,表示問候。他瀟灑地眨了眨眼作為回答,這使得她笑得越發開心了。
保羅越過長餐桌前的幾個人,伸出手去,偷偷地從一個餐盤中拿了兩片剩下的涼麵包。他又給伊萊恩使了個眼色——待會兒去找你——然後離開了。

內景,廚房門口的走廊,早上
保羅悄悄地溜到後門。沒有人注意到他。牆上並排掛著幾件一模一樣的紅色塑料雨衣。他自己動手取下一件,小心翼翼地慢慢溜到門外,成功地逃出了養老院。

外景,養老院,遠景,早上
養老院座落在山谷內,四週是林木蔥鬱的山丘。雨霧在樹梢上飄蕩。
保羅出現在鏡頭裡,前景。他穿著借來的雨衣,爬上山脊,回頭俯視下面的山谷,深吸了一口氣——他是一個喜愛散步的人。
他從口袋裡拿出烤麵包片,一邊啃著麵包,一邊奮力往上爬。
仰拍:養老院和上面的山脊
……我們從遠處看著保羅,他只是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吃力地向遠處的樹林邊攀登。一輛輕型貨車隆隆地駛進畫面,停了下來。貼在汽車保險槓上的小標語赫然出現:「我見到了上帝,他名叫紐特·金格里奇。」
布拉德·多蘭從車內出來。他是一個30歲左右的護理員,穿著時髦的格子襯衫和牛仔褲來上班。他凝望著山脊,皺起眉頭,低聲咕噥著——
布拉德:老混蛋。
他「砰」地一聲關上車門,向養老院走去。

外景,樹林,早上
攝影機下移。穿過樹叢,我們可以看到保羅在林間小徑上漫步,嘴裡嚼著一小塊烤麵包。他穿的那件塑料雨衣看起來活像一件騎士的斗篷。
四週一片靜寂,就像是在教堂里。僅有的聲音是鳥兒的啁啾聲和啄木鳥啄擊樹木的「篤篤」聲。一陣簌簌的聲音使保羅整個人都僵住了。他轉過身來,大驚失色,喃喃自語——
保羅:哦,天哪……
反打鏡頭。一隻美麗的雄鹿距他不足20英尺,在早晨寒冷的空氣中,它呼出的氣凝成了一團水霧。他們一動不動地對視著,不知過了多久……
然後,那隻鹿一躍而起,消失在層層的枝葉中。保羅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他又咬了一口烤麵包,繼續向前走……
攝影機追蹤保羅的目光拍攝。搖鏡頭。在小徑的前方,有兩座舊的木頭倉庫。

內景,木屋,上午
裡面光線很暗,年久失修,佈滿了蜘蛛網。我們看到保羅從外面湊近了骯髒的窗戶。他走到玻璃前,好奇地向內窺視。
(化入)

外景,養老院,白天
保羅散步歸來,走近了後門。他伸手去抓門把手……一個身穿白衣的人從垃圾箱後躥出來,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猛地轉過身來,驚恐地倒吸了一口氣——那個人是布拉德·多蘭,穿著護理員的制服。
布拉德:出去散步了,保羅?
保羅:放開……
保羅試圖把手掙脫出來,可多蘭抓得很緊。
布拉德:你穿這件雨衣幹什麼,唔?這不是你的雨衣。
保羅:我從那邊的牆上拿的,那裡有整整一排雨衣。
布拉德:這不是為你準備的,保羅,這是問題的關鍵。那是給工作人員準備的。
保羅:我只是借用。我看不出這有什麼不妥。
布拉德:這跟妥當與否無關,而是跟規則有關。你可能以為像你這樣的老傢伙可以不必再費心管什麼規則了,可事實不是這樣。
布拉德的眼珠一直在滴溜亂轉——他顯然並不覺得訓斥這些年長的人有什麼不對,只要不被人當場抓住就行。
保羅:如果我違反了規則,我願意為此而道歉。
布拉德:畢竟,你在樹林中又沒什麼正事兒可幹,特別是在這下雨天。你要是跌壞了屁股可怎麼辦,呃?你以為誰能去把你這副老骨頭扛下來?那是我,是我去扛。
保羅:你出口傷人!
布拉德:你究竟去那上面幹什嗎?你太老了,幹不了那事兒了。那你在那兒幹什嗎?
保羅:什麼都沒幹。我只是散散步而已,就這個,沒別的。我喜歡散步!
布拉德猛地抓住了保羅的另一隻手,本來那隻手是一直緊緊地握著拳的。
布拉德:來吧,鬆開手,讓老爹我瞧瞧。
保羅張開手掌,露出一小塊皺皺巴巴的烤麵包,他手上給弄得全是油。
伊萊恩(畫外):保羅?
他們轉過身來。伊萊恩站在紗門裡,手裡端著一杯茶。布拉德眼睛轉了一下,猜想著她到底看見了多少。伊萊恩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從她的聲音中什麼都聽不出來。
伊萊恩:我看見你回來了。覺得你可能想喝點兒茶。(稍頓)你進來嗎?
保羅:多蘭先生和我在……閒聊。談談天氣。我想我們已經聊得差不多了。
布拉德把保羅的手鬆開,然後湊到他面前——
布拉德:保羅?如果你告訴別人我捏你的老爪子,我就說你得了老年妄想症。你覺得他們會相信誰?
布拉德走開了。保羅轉過身,看著他離去。紗門開了,伊萊恩走出來,面色蒼白。保羅勉強向她微笑了一下,笑容里充滿了感激之情。
(切至)

內景,電視房,白天
傑利·斯普林格掌握著遙控器。電視房裡的觀眾幾乎要被他氣瘋了。搖鏡頭展示出幾十個坐在沙發椅或摺疊椅上看電視的老人。一個名叫皮特的老黑人向幾位老婦人抱怨著——
皮特:我們幹嘛總看這種垃圾節目?
老婦人甲:這節目很有趣。
皮特:有趣?一堆廢話,他們談的東西沒意思透了……
鏡頭搖到坐在後面的保羅和伊萊恩身上。他們正在悄悄地談話,保羅一邊談話一邊撫摸著自己青腫的手。
伊萊恩:我們應該舉報他。
保羅:那他就更惱火了,這樣做對每個人都不利。
伊萊恩:他並不是對每個人都發壞,保羅。他針對的是你。(移開目光)你做過什麼惹他生氣的事嗎?沒有。他就是一個橫行霸道的惡棍。應該制止他了。
保羅:伊莉,求你……
皮特坐在電視跟前,不停地換頻道。
老婦人們:……經典電影頻道還在前面……過了家庭購物頻道……再往前……
他找到了經典電影頻道,上面正在播放一部老影片——弗雷德·阿斯泰爾和琴逑·羅傑斯主演的黑白歌舞片《大禮帽》。觀眾中起了一陣愉快的反應——
老婦人乙:哦,太棒了……
保羅無聊地把目光轉向電視……他的表情立刻變得僵硬了,彷彿認出了什麼,顯得心情沉重。
伊萊恩注意到了他眼神的變化。
他把目光移開了……甚至一度打算走開……最終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往事帶著巨大的衝擊力撲面而來,而他,可以說,已經決定承受往事的衝擊了……
他的目光又回到電視上。螢屏上,弗雷德和琴逑開始演唱他們那首著名的歌曲《偎依》。阿斯泰爾的歌聲美妙而又輕鬆——
弗雷德·阿斯泰爾:「天堂,我在天堂……我的心在狂跳,我幾乎無法言語……」
鏡頭慢慢推向看著電視的保羅。其實他寧願把目光從螢屏上移開,但這部影片死死地攫住了他,比布拉德·多蘭抓得還緊。伊萊恩迷惑而又關切地看著他。
伊萊恩:保羅,這是怎麼回事?
他沒有回答。他聽到的只有音樂,能看到的只有那些舞者。螢幕上的演員在銀光閃閃的往昔世界裡穿梭滑行,舞姿優雅,恍若幽靈……
保羅突然痛哭失聲。
房間裡立刻安靜了下來,所有的活動都停止了。所有的眼睛都轉向他,有些眼光充滿關切,另一些則僅僅是好奇。保羅坐在椅子上,臉埋在手掌里啜泣,肩膀一聳一聳的。
伊萊恩:保羅……天哪……
護理員(衝過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保羅:沒事……我很快就會沒事的……
另一個護理員出現了——布拉德·多蘭。他把手放在保羅肩上,俯下身,裝出一副關心的樣子——
布拉德:怎麼了,保羅?幹嗎「嗚嗚嗚」的?出什麼事了?
伊萊恩把他的手撥開,眼睛裡閃著憤怒的光——
伊萊恩:你不來幫忙,埃奇庫姆先生情況會更好。謝謝你。
布拉德直起身,擺出一副「隨你便吧」的姿態。伊萊恩扶著保羅站起來,帶他離開了電視房。
(切至)

內景,日光室,白天
保羅凝視著窗外,若有所思,神色疲憊不堪。雨點淅淅瀝瀝地打在玻璃和遠處的草坪上。
伊萊恩坐在他對面等著,希望他能夠開口說話。
保羅(低聲):我覺得,有時候往事會抓著你不放,不管你願不願意。這太傻了。
伊萊恩:是因為這電影嗎?(移開目光)是不是?
保羅:我已經很久沒提這些事了,伊莉。60多年了。
她伸出手,溫柔地握住了他的手——
伊萊恩:保羅,我是你的朋友。
保羅:是的。是的,你是我的朋友。
保羅思忖著,在過了這麼久之後,他是否可以談論那件往事了……然後下定了決心,覺得自己可以這麼做了——
保羅:我是否曾經告訴過你,在大蕭條期間我是一名監獄看守?
伊萊恩:你提過這事。
保羅:那我有沒有提過我掌管的是死囚牢房?而且我還負責監督行刑?
這確實是個驚人的消息。她搖了搖頭。
保羅:他們總是把死囚牢房叫做最後一里路,不過我們把我們的牢房叫做綠里,因為地面是褪色的石灰石的顏色。那時我們已經有電椅了,我們叫它老火花。(停頓了一下)我已經活了許多年,伊莉,但是1935年是最令我難忘的一年。那是我尿道感染最重的一年,也是與約翰·科菲和那兩個死去的小女孩有關的一年……
(淡入黑暗)
在漆黑的螢幕上,現出標題:「兩個死去的小女孩」。
(切至)

外景,喬治亞洲的田野,白天(1935年)
幾百個犯人在田野上勞作,手中的鶴嘴鋤隨著他們吟唱的囚歌節奏整齊地一起一落。看守們騎著馬來回巡視,來復槍口指向天空。
一輛20年代末出產的福特牌囚車沿著公路「呼哧呼哧」地駛進畫面,在炎熱的空氣中揚起一長溜塵土。車的後懸架被壓得低低的快要蹭著地面了。

外景,冷山監獄,遠景,白天
一座大蕭條時期的南方監獄。囚車在滿是車轍的土路上顛簸行進,它駛向監獄大門……

內景,E號牢房的洗手間,白天
……此時,保羅·埃奇庫姆站在狹小的洗手間裡,試著小便。他那時四十出頭,身著制服,神情痛苦,額上滲出了汗珠。

內景,E號牢房(綠里),白天
布魯托斯·豪威爾(由於他令人生畏的大塊頭而得了個綽號,叫「布魯托」(注2),但他其實是個生性細緻體貼的人)站在這排牢房的入口處,透過一個瞭望孔向外張望。他看到囚車停在了監獄大門口。
他轉過身來,向坐在落滿灰塵的辦公桌前的同事迪恩·斯坦頓點頭示意,然後穿過綠里——一條寬闊的走廊,鋪著褪色的綠色漆布,長約60步左右,兩邊各有四個大囚室。
布魯托走到洗手間前,聽了聽動靜,然後輕輕敲門。
布魯托:保羅?犯人到了。
保羅(畫外):上帝。等一下。
布魯托耐心地等著,有些不安。他終於聽到了細細的水流聲和一聲壓低了的痛苦呻吟。
布魯托:你還好吧?
保羅(畫外):就像有剃刀在割一樣。
門開了,露出保羅那蒼白的汗水涔涔的面龐。
布魯托:你應該請一天假,去看醫生。
保羅:在有新犯人要來的時候?你知道這不可能。而且,比前幾天好些了。我想它快要通了。
他們聽到外面的囚車隆隆地爬坡,同時按響了喇叭。保羅向他們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各就各位。他走過綠里,經過那些囚室。囚室裡住著兩個犯人——一個是來自沃希托的印第安人阿倫·比特巴克,另一個是個瘦骨嶙峋的法裔路易西安納人,名叫愛德華·德拉克魯瓦(「德爾」)。
德爾:來新人了,老闆?
保羅:與你無關,德爾,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保羅來到綠裡的盡頭,在一個空囚室前站好(在綠裡的盡頭,是E號牢房的「禁閉室」——一個裝著「襯墊」的房間,可以把狂暴的囚犯關到裡面,讓他冷靜下來。不過這個房間並不經常使用……實際上,此刻它還兼做儲藏室)。
布魯托從瞭望孔向外瞧。囚車停在了外面。
布魯托:該死,他們在壓著車軸開車。怎麼搞的?弄斷彈簧了?
E號牢房的看守珀西·韋特莫爾和哈里·特韋爾里格從後車廂里下來,轉身……
更靠近後車廂的角度:我們第一眼看到的是這個新犯人的黑色的大腳。他雙腳一落地,囚車後車廂的彈簧立刻回到了原位。
布魯托看見向這邊走過來的犯人,雙眼稍微睜大了一些。
布魯托:保羅?你是不是重新考慮一下是否要跟這個犯人一起走進囚室裡?
保羅:為什麼?
布魯托:他塊頭太大了。
保羅:不會比你更大的。
布魯托瞅了他一眼——你等著瞧吧,然後去把門打開。一大片炎熱而明亮的陽光照了進來,使我們得以好好地端詳一下:
約翰·科菲。他是個體格魁梧的黑人,大約7英尺高,300磅重,頭剃得精光發亮,皮膚上疤痕纍纍,他的囚服(這是他們能找到的最大號的囚服)僅長及他的小腿。他看上去既遲鈍又迷惑,彷彿在思考自己這是置身何處,為什麼會到這裡?珀西和哈里領著戴著鐐銬的科菲向E號牢房走來。珀西從定製的皮套里抽出山核桃木警棍,叫道——
珀西:死刑犯來了!死刑犯來了!

牢房內
保羅從自己所站的地方看不到他們,但他絕對可以聽到珀西的喊聲。
保羅:上帝,他到底在嚷什麼?
門口的布魯托只是轉了轉眼珠。珀西首先走進門來,嘴裡還在叫著——
珀西:死刑犯來了!
……科菲進來了。他在進門時不得不低了一下頭,他那龐大的身軀塞滿了門框,完全擋住了身後的布魯托和迪恩。所有活動都停頓了片刻,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珀西用力拉著這個大塊頭犯人的袖口,領著他前行,嘴裡還在叫著——
珀西:死刑犯來了!死刑犯……
保羅:珀西,夠了。
珀西住了口,表現出不滿。保羅對此並不理會,只是示意他們繼續前行。他們幾個人走過通道,布魯托和迪恩跟在後面。
布魯托:你決定跟他一起走進囚室?
保羅(看看科菲):你會惹麻煩嗎,大塊頭?
科菲緩緩地搖了搖頭。保羅從哈里手中接過夾在寫字板上的轉獄文件,轉身走進了囚室。
科菲站在囚室外等著,好像不懂這道程序。保羅示意他進來。他開始緩慢地移動,但是珀西用警棍狠狠地敲了他一下,讓他動作快一點。
科菲縮了一下身體,走進囚室。保羅怒視著珀西。珀西站在一旁,用警棍輕輕敲著手心,就像一個迫不及待地想玩一下玩具的人。
保羅:珀西。醫務室正在搬家。你幹嘛不去看看他們是否需要幫助?
珀西:他們所需的人手都齊了。
保羅:你幹嘛不去看看他們的人手是不是齊了?(移開目光)我不管你去哪兒,只要你此時別在這兒待著。
珀西的臉「唰」地紅了,警棍在手裡亂轉。他看上去好像要說點兒什麼,但是他想了想,還是怒沖沖地沿著通道走了……
……看到德爾趴在鐵欄上微笑。暴怒之下,珀西揮起警棍,打在德爾的手指上。「啪」的一聲。德爾一下子跳了起來,慘叫一聲——
德爾:噢,天哪,他打碎了我的手指!
珀西:這下你不會再傻笑了吧。
保羅:該死,珀西!從我的牢房裡滾出去!
珀西輕蔑地掃了保羅一眼——你的牢房,呃?他大搖大擺地走了。德爾跪在地上,痛苦地啜泣著。
德爾:哦,該死,頭兒,他真打碎了我的手指……
保羅:我們會給你治的,德爾,現在安靜下來,照我說的做!
德爾不說話了,只是還在呻吟。保羅轉向科菲。科菲看上去被這場混亂弄得心神不定。
保羅:如果我讓哈里把鐐銬除去,你會乖乖的嗎?
科菲點頭。哈里進來除去了鐐銬。
保羅:你的名字是約翰·科菲。
科菲(嚴肅而且平靜):是的,先生,頭兒,就像那種飲料,只不過拼法不一樣。
保羅:你會拼寫,是嗎?
科菲搖頭。哈里走了出去。
保羅:我叫保羅·埃奇庫姆。如果我不在,你可以找特韋爾里格先生、豪威爾先生和斯坦頓先生……就是那邊的幾位先生。(停頓了一下)這裡跟監獄的其他地方不一樣,這裡很安靜,我們喜歡保持安靜。
科菲用心思考著他的話,神情困惑。
科菲:剛才不是我弄出那些動靜的,先生。
保羅(眼睛瞇了起來):你在拿我開心,約翰·科菲?
科菲:沒有,先生。
保羅看出他不是在開玩笑,便接著說了下去——
保羅:你在這兒能過得很舒服,也能過得很難受,這要看你自己的表現。如果你守規矩,就可以每天到運動場上去散步。我們有時候甚至還會用收音機給你們放音樂聽。有問題嗎?
科菲一秒鐘都沒錯過,好像一直在等著發問——
科菲:到了睡覺時間你們是不是還開著燈?
保羅眨了眨眼睛,這問題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科菲不安地微笑著,彷彿知道自己問得很蠢。
科菲:因為有時候我在黑暗中有點兒害怕。如果是在陌生的地方的話。
保羅看了看自己的手下,他們正在彼此交換眼色。
保羅:這兒整夜都會很亮。我們會開著走廊上一半的燈。
科菲:走——廊?
科菲看上去很困惑,保羅指了指綠裡的天花板上的一排燈,燈用鐵絲網罩著。
保羅:就在那兒。
科菲點點頭,鬆了一口氣。然後他又做出一個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動作:他向保羅伸出了手,彷彿是想表示一下禮貌。保羅猶豫了一下,莫名其妙地被感動了,然後做出了令手下人更加震驚的舉動,他握住了科菲的手。科菲的大手把保羅的整個手都蓋住了。科菲溫柔地握了一下,放開了。
保羅走出囚室。布魯托關上門,上了鎖。科菲站了片刻,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然後蜷縮到帆布床上,雙手夾在膝蓋之間。
他抬頭看著保羅,聲音低得像耳語——
科菲:我沒辦法,頭兒。我想挽回,但太遲了。
保羅轉身,領著他的手下向綠裡的另一頭走去……

保羅的辦公室
……片刻後,他們進來了。保羅怒火中燒,但他控制著自己的脾氣。
保羅:迪恩,帶德爾去醫務室,看看他的手指是不是斷了。
布魯托:當然斷了,我聽到骨頭裂開的聲音了。該死的珀西。
哈里:你聽到我們把那個大傢伙帶進來的時候他喊了什麼嗎?
保羅:怎麼能聽不見,哈里?整個監獄都聽見了。
布魯托輕蔑地哼了一聲,打破了緊張的氣氛——其他人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布魯托:你把他打發出綠里,可能會惹來麻煩,恐怕你得為此付出點兒代價。他會為此而找你碴兒的,記著我的話吧。
保羅:他非要找碴兒,就由他去吧。現在我想聽聽這個新犯人的情況,除了他個頭有多麼大之外,好嗎?
布魯托(微笑):大得嚇人,他媽的。
保羅:看起來很聽話。好像他們送了個低能兒來讓我們行刑。
哈里:不管是不是低能兒,就憑他幹的事,該讓他下油鍋。給你……
哈里把幾個用橡皮筋捆著的信封丟到保羅面前的桌子上——科菲的檔案。
哈里:……能讓你毛骨悚然。
(切至)

外景,E號牢房的院子,白天
有一小塊空地是留給綠裡的犯人的,用鐵絲網同監獄的主院隔開了。阿倫·比特巴克在看守比爾·道奇的監視下,繞著空地散步。
我們看到保羅獨自坐在露天座位上,科菲的檔案放在他的膝頭,他若有所思地打開裝著三明治的棕色袋子。在他開始閱讀時,鏡頭緩緩推向他……

外景,德特里克的農場,清晨(閃回)
……我們看到克勞斯·德特里克走出房子,走向倉房,拿著一隻牛奶桶,在逐漸明亮起來的地平線上是一個孤獨的人影。他消失在倉房裡……
……我們等了很久。後景,房屋裡非常安靜,雞群在前院咯咯叫著,刨著……
……一個女人的尖叫打破了寂靜。克勞斯再次出現,扔下桶,衝向房屋……

保羅坐在露天座位上
……保羅翻頁,繼續閱讀……

內景,德特里克家,清晨(閃回)
克勞斯衝進來,發現妻子瑪喬麗嚇得要發瘋了。
克勞斯:怎麼了?看在上帝的份上,到底怎麼了?
瑪喬麗:女兒!女兒們不見了!
她拉著他穿過房子,來到用屏風隔開的門廊里,他們12歲的兒子豪伊指著地面,叫著——
豪伊:爸爸!爸爸,看!血!
克勞斯驚呆了,他看到地上濺著鮮血,紗門也被卸下來了……
克勞斯:噢,上帝。

保羅坐在露天座位上
……保羅心不在焉地又咬了一口三明治,食不知味,接著讀……

內景,德特里克家,清晨(閃回)
……屋裡亂作一團:克勞斯抓起獵槍的子彈帶,豪伊給他在聖誕節時得到的22毫米口徑的來復槍上子彈,瑪喬麗斷斷續續地抽泣著……
克勞斯:該死,女人,去打電話!告訴他們我們往西邊去了!記住我說的話!西邊,聽到了沒有?
……她跌跌撞撞地穿過屋子,去抓聽筒,後景,父子兩個消失在門廊中。
瑪喬麗:接線員!接線員,你在接聽嗎?哦,上帝,有人抓走了我的小女兒……

屋子外面
克勞斯和兒子從屋子裡衝出來,跟蹤著血跡追過院子……

保羅坐在露天座位上
保羅長出一口氣,翻過一頁紙……

外景,鄉路/田野,白天(閃回)
我們看到轎車與卡車駛過來,拿著來復槍的男人們從車裡跳出來,擁下斜坡,衝向田野,克勞斯在田野上叫喊著,揮舞著雙臂。麥吉警官從路上滑下來,他提高聲音,指揮行動——
麥吉:我要求把所有的子彈都退出來!聽到了嗎?把子彈退出來,我不希望今天有人被誤傷!波波,狗在哪裡?
從卡車後廂里給放出了警犬,它們嚎叫著,衝下斜坡,領著人們追蹤……

多角度拍攝
……警犬帶著我們穿過柔荑花和燈心草……來到克勞斯發現一小片淡黃色布料的地方,轉身,高叫著……
克勞斯:哦,上帝,這是凱西的……
……他們繼續追蹤。突然,他們停住腳步,發現了一片被踐踏過的草地,上面血跡斑斑。一件沾滿血污的女孩睡衣掛在一棵樹的低枝上。這是一些身強體壯的男人,但是即使是他們,看到這一幕也彷彿是要嘔吐或者昏倒在地。他們的血液凝住了。一聲非人的嚎叫從前方傳來,這聲音跟他們以前聽過的任何聲音都沒有相似之處。人和狗都毛骨悚然。

保羅坐在露天座位上
保羅安靜地翻了一頁,搖了搖頭……
保羅:上帝。

外景,田野,白天(閃回)
男人們退掉了子彈。所有人都被嚇呆了。麥吉一躍而起,其他人跟著克勞斯向前衝去——

河流
……他們走向遠處的樹,向非人的嚎叫聲靠近……
……他們停下腳步,驚恐地凝視著。
約翰·科菲坐在河邊,工裝褲上血跡斑斑,兩隻大腳張開。他正在發出非人的嚎叫聲,因為心如刀絞,他的面龐扭曲著,不時停下來急促地深吸一口氣。德特里克九歲的雙胞胎女兒的赤裸的身體蜷在他的臂彎里。她們的頭髮本來是金色的,現在卻被鮮血粘在一起,緊貼在頭上。
靜止的畫面。男人們注視著。約翰·科菲嚎叫著。一列火車噴著煙穿過後景。
克勞斯·德特里克打破了這靜止的一刻。他猛地撲向河邊。其他人想抓住他,但他甩開他們,撲到科菲身上,尖叫了一聲,聲音裡充滿了無法形容的憤怒。他又踢又打,拳頭上下翻飛。科菲卻似乎全無感覺。
其他人抓住克勞斯,把他拖開了。他跪倒在河岸上,雙手掩著臉啜泣。豪伊跑到他身邊,撲進父親的懷裡。他們緊緊地擁抱著,悲不自勝。
突然又是一片寂靜,只能聽到科菲撕心裂肺的嚎啕聲。提著來復槍的男人們在他身邊形成了包圍圈,不過他幾乎根本沒注意到他們。麥吉走上前,顯得不太有把握。
麥吉:先生。
科菲立刻安靜了下來,但依然淚如泉湧。
麥吉:先生?你能聽到我說話嗎?(科菲點頭)你的名字?
科菲:約翰·科菲。就像那種飲料,只不過拼法不一樣。
麥吉小心翼翼地蹲了下來,警惕著任何突如其來的舉動。
麥吉:這兒發生了什麼事,約翰·科菲?你想告訴我嗎?
科菲:我沒辦法。我想挽回,但太遲了。
麥吉(稍頓):小伙子,你因為謀殺而被捕了。
麥吉衝著科菲的臉啐了一口……

保羅坐在露天座位上
保羅微微一驚,中斷了閱讀,抬起頭來,發現監獄長哈爾·莫爾斯正站在他面前。他略微有些不快。
哈爾:我打斷你了?
保羅:我差不多讀完了。
保羅把檔案收好,哈爾坐到露天座位上。
保羅:你的漂亮女孩怎麼樣了?
哈爾:梅琳達情況不太好,保羅。壓根兒就不好。昨天又因為頭疼而臥床不起了。更糟了。她的右手也變得虛弱無力了。
保羅:醫生們還認為那是偏頭疼?
哈爾輕輕搖了搖頭。
哈爾:明後天我要帶她去印第安諾拉休養一下。照個透視什麼的。她快要嚇死了。
說實話,我也是。
保羅:如果他們能用X光看出那是什麼東西,也許他們就能治好它。
哈爾:也許。
他抽出一封信,遞給保羅。
哈爾:剛到的。比特巴克的行刑日期。
保羅瞥了一眼比特巴克,瀏覽了一下信件,點了點頭。
保羅:你特意跑過來,不會是只為了給我這份行刑日期吧?
哈爾:不是。大約20分鐘前,我接到了一個怒氣沖沖的電話,是從州首府打來。你真的命令過珀西·韋特莫爾離開牢房嗎?
保羅:是的。
哈爾:我確信你有你的理由,但是不管你喜不喜歡,本州州長的夫人恰巧只有一個侄子,而他的名字又恰巧是珀西·韋特莫爾。我有必要告訴你這電話是怎麼回事嗎?
保羅:小珀西給他的姑媽打了電話,像學校裡的小丫頭一樣叫個不停。(哈爾點頭)他有沒有提到,他今天早上僅僅因為任性就攻擊了一個囚犯?他打斷了德爾左手的三根手指。
哈爾:這個我沒聽說。我相信她也沒聽說。
保羅:此人卑鄙、粗心,而且愚蠢。作為一個看守,他真是糟透了。他遲早會傷害別人的。說不定還會更糟。
哈爾:你和布魯托斯·豪威爾得保證別出事。
保羅:說得容易。我們又不能每時每刻都看著他,哈爾。
哈爾:堅持一下。可能不用堅持太久。據可靠消息,珀西已經申請去布萊爾里奇工作了。
保羅:那個精神病院?
哈爾(點頭):行政工作。薪水更高。
保羅:那他幹嘛還待在這兒?他有辦法讓自己的申請獲得批准……他媽的,靠著自己的親戚,他想幹什麼工作就能幹什麼工作。
哈爾沒有回答。保羅的目光移向比特巴克——
保羅:告訴你,我覺得他就是想眼看著一個人在他面前被電死。
哈爾隨著保羅的目光看過去,明白了他的意思。
哈爾:哦,那麼這就是個機會,是不是?可能他看完以後就會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在此期間,你要避免跟他發生糾紛。
保羅:當然。
哈爾:謝謝你,保羅。
哈爾站起身,拍拍褲子上的灰塵。
保羅:代我向梅琳達問好。我敢打賭,X光會證明梅琳達什麼病都沒有。
哈爾走開了,好像全世界的重量都壓在了他的肩上。保羅再次看著信……

定焦鏡頭:信
……標題:「行刑日期」。
(化入)

內景,保羅家,夜
凌晨時分,保羅坐在廚房的桌子旁邊,喝著牛奶,聽著收音機里播送的輕柔的音樂。簡妮絲·埃奇庫姆出現了,她睡意朦朧,拖著腳步走下樓。
簡:保羅?
保羅:哦,是你。音樂聲太響了?
簡:不是。是因為床上我丈夫通常睡的那一塊地方空著。
保羅:他今晚好像睡不著覺。
她進了廚房,撫摸著他的頭髮。他倆伉儷情深,彼此了解。
簡:擔心梅琳達和哈爾?是這件事情讓你失眠嗎?
保羅:是的,沒錯。事情……
簡:事情……
她坐在他的腿上,對他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你休想輕易矇混過關。
保羅:今天來了一個新犯人。一個體格魁梧、頭腦簡單的傢伙。
簡:我能不能聽聽他幹了些什麼?
保羅:不能,家裡有一個人失眠就足夠了。(輕聲)世界上居然會發生這種事。上帝怎麼會允許發生這種事。
她輕輕地吻了一下他左眉上方那個特別的地方。他身體顫抖起來。
簡:你幹嘛不上床?我有辦法幫你入睡,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保羅:不。我的泌尿系統還是有問題,不想傳染給你。
簡:你去看過塞德勒醫生嗎?
保羅:不,他會讓我吃磺胺藥片,然後我會吐得滿辦公室都是。讓它自然而然地發展吧。謝謝你的關心。
她又吻了吻他的左眉上方。他微微一笑。
簡:可憐的傢伙……
(化入)

定焦鏡頭:銅插頭擦亮了,開關塗上了油,電線也試驗過了……

內景,行刑室,夜
……傑克·范·海和幾個人正在對電椅進行養護。保羅用沙紙仔細地擦磨接線插頭。迪恩給電椅的木扶手打蠟上光。
保羅和迪恩停了下來,覺得自己聽到了從E號牢房傳來的笑聲……接著布魯托輕聲地召喚他們。
布魯托(畫外):保羅?迪恩?

內景,E號牢房,夜
保羅和迪恩進來,發現布魯托正拼命壓住笑聲,以免把囚犯們吵醒。他們隨著他的目光向綠里看去,什麼也沒看見,又把目光轉向他,好像他是個瘋子。
布魯托:我想立法機關又慷慨解囊,雇了一個新看守。(移開目光)再看。他就在那兒。
保羅和迪恩又向綠里望去,這一次他們看到了:一隻褐色的小老鼠正沿著綠里爬過來。它跑了一小段距離,向左右張望了一下,彷彿是在查看在自己的囚室裡打鼾的囚犯,然後又往前衝一段。
保羅:他在查監。
這話讓他們都忍俊不禁。老鼠跑得更近了。迪恩開始感到不安。
迪恩:老鼠這麼接近人是不正常的。也許它有狂犬病。
布魯托:哦,上帝呀。你這個大老鼠專家。鼠人。你看到他嘴上有泡沫了嗎,鼠人?
迪恩(遲疑):我根本沒看到它的嘴。
這下完了——保羅和布魯托爆發出了笑聲。老鼠在他們面前止步,仰頭瞧著,把尾巴一本正經地蜷在爪子旁,若有所待。看守們看得入了迷,不再笑了。囚室裡的比特巴克被驚動了,坐起來瞧著。
布魯托從他吃了一半的咸牛肉三明治上掰下了一小塊兒,用兩根手指捏著,小心翼翼地遞出去。老鼠站起來,用又黑又亮的小眼睛評估這塊食物的價值。
迪恩:噢,布魯托,別給它!要不然我們會被老鼠包圍的……
布魯托(對保羅):我只是想看一看它會怎麼做。可以說是出於科學研究的興趣。
保羅聳聳肩。布魯托把那一小塊食物拋到地上。老鼠抓起來就吃,像耍把戲的狗那樣坐著。
然後老鼠轉身沿著綠里匆匆地跑了回去,從綠里盡頭的禁閉室門下消失了。迪恩看了保羅一眼,表示「我警告過你們了」。
迪恩:它躲在該死的禁閉室裡。你知道,它一定會把牆上的「襯墊」咬下來,給自己做個溫暖的小窩。
布魯托侷促不安地看了保羅一眼——
去嗎?保羅嘆了口氣。
保羅:好吧,我們把這隻該死的老鼠抓住。
他們威風凜凜地走向禁閉室,彷彿重任在肩。科菲醒了,從帆布床上向外瞧。
科菲:我看見一隻老鼠跑過去。
保羅:你是在做夢。接著睡覺吧。
科菲:不是做夢,真是一隻老鼠。
保羅:什麼都瞞不過你。
保羅開了門上的鎖,門裡是一個鑲著「襯墊」的房間,堆滿了雜物:清潔工具、油漆桶、拖把和梯子,應有盡有。布魯托脫掉外衣。保羅從一隻鐵桶里抓起一隻拖把,遞給迪恩。
保羅:迪恩,守著門。如果它想從你身邊溜走,就狠狠地打。
迪恩:是打布魯托還是打老鼠?
布魯托:哈哈,鼠人。
布魯托和保羅開始搬動那些沉重的雜物,使勁把一隻不用的檔案櫥推出來……
他們把最後幾隻沉甸甸的油漆桶一個一個地傳了出來。保羅和布魯托屏息凝神地查看空無一物的禁閉室。他們轉身看著迪恩,目光灼灼。
保羅:你讓它從你身邊溜走了。
迪恩:不,我沒有,我一直守在這兒!
布魯托:那它究竟跑到哪裡去了?
他們大惑不解,於是慢慢走進禁閉室,搜查每一個角落,每一條縫隙。布魯托搖搖頭。
布魯托:三個大人,鬥不過一隻老鼠。
迪恩:哦,往好處想,亂了這一場之後,它可能會嚇得再也不敢來了。
保羅:是的,沒錯。我們不會再看到它了……

淡入黑暗。在漆黑的螢幕上,現出標題:「綠里中的老鼠」。
(切至)

內景,E號牢房,白天
低角度靜態鏡頭。綠色的地面伸展在我們面前。哈里和比爾·道奇坐在後景中的辦公桌旁,處理文件和例行的檔案記錄。珀西待在一邊,無所事事。他輕輕地吹著口哨,梳理著頭髮……那老鼠潛入了這一靜態鏡頭的最前景。它像以前一樣,沿著綠里跑過來……正衝著珀西。
科菲專注地看著老鼠跑過……
珀西繼續梳頭,毫無察覺……
德爾坐在自己的囚室裡安靜地挖鼻孔。老鼠出現在鐵柵外面,跑向綠裡的另一端,彷彿是命中注定的。德爾慢慢轉身,看著老鼠跑過……
珀西還在忙著梳頭,仍然毫無察覺……
老鼠跑得更近了。仰拍:比特巴克從鐵柵中向外張望,看著老鼠跑過……
珀西還在梳頭——聽到輕微的「吱吱」聲,他的身體僵住了。他慢慢轉過頭來……
老鼠就在那兒,盯著他。
他們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就產生了一種根深蒂固的敵意。如果說老鼠有天敵的話,那天敵就是珀西。
珀西:你這個狗東西。
本來埋頭工作的哈里和比爾也向這邊看過來。
哈里:哦,真該死。它就在那兒,真夠大的。我還以為布魯托騙我呢。
比爾:那是只該死的老鼠。
哈里:是的。布魯托說他昨晚就來要吃的,一直跑到辦公桌前。
比爾:笨蛋。讓開一點兒,珀西。看它怎麼做。
珀西小心地後退了幾步,眼睛一直緊盯著老鼠(他的手開始慢慢移向警棍的皮套)。老鼠跟以前一樣,跑到了辦公桌前。
哈里:勇敢的小無賴,得給它點兒東西。
哈里掰下一小塊餅乾,扔到地上,老鼠揀起餅乾,開始吃(珀西的手又向警棍移動了幾寸)。
比爾;喂,讓我試試。
比爾扔下一小塊餅乾。老鼠完全不加理會,亮晶晶的小眼珠還是盯著哈里(珀西的手開始慢慢地從皮套中往外抽警棍)。
比爾:可能它已經飽了。
哈里(咧嘴一笑):可能它知道你只是個過客。得讓E號牢房裡的固定成員來餵E號牢房的老鼠,你懂嗎……
哈里又扔了一小塊餅乾——沒錯,老鼠又開始吃了。哈裡的笑容消失了。他和比爾交換了一下眼色。
哈里:我只是開玩笑——
珀西發出一聲大吼(「呀——!」),把警棍像長矛一樣投了出去,嚇得大家都魂飛天外。
老鼠縮了縮身子(是的,確實是縮了縮身子),警棍擦著它的頭皮,落在地板上,彈了幾下。老鼠就像是想起了一個在其他地方的緊急約會,閃電般向禁閉室衝去。
挫敗感令珀西暴跳如雷。他窮追不捨,想用自己那沉重的皮鞋踩死老鼠。他邁開大步,又跳又踏,卻總是只差一點點沒能踩到它……
……他們在綠里躥來躥去,珀西又跺腳,又喊叫,像一個蹩腳的弗拉曼柯舞(注3)演員,囚犯們在囚室裡大叫大嚷,老鼠來回穿梭,恰如衝向球門區的吉姆·索普(注4)……
老鼠大獲全勝,從禁閉室門下鑽進了安全地帶。珀西充滿了挫敗感,用拳頭擂著門。
珀西:媽的!
他一邊笨手笨腳地用鑰匙開門,一邊放聲大叫——
珀西:我會把你那該死的腦袋擰下來,你這個小混蛋!

E號牢房外
保羅和布魯托來上班了——他們停住腳步,聽到珀西的吼叫聲從窗戶里傳了出來。院子裡的普通囚犯都好奇地擁到圍欄前,猜測裡面是不是正在發動暴亂。保羅和布魯托拔腳飛奔——

E號牢房內
他們衝進來,發現——
哈里:珀西碰見了你的老鼠。
哈里指了指。珀西在綠里盡頭的禁閉室裡胡亂翻找著,時不時地把雜物扔到走廊上。
珀西:它就在這裡面!我要捏碎你這個狗東西!
他用力把檔案櫥推出門來,把擋他路的東西踢開。布魯托向他喊道——
布魯托:珀西,我們已經試過了……
珀西:什麼?你說什麼?
布魯托:我說——
保羅向他使了個眼色——你居然敢阻止他?這個眼色止住了布魯托。
布魯托:呃,你忙吧。希望你能抓住那個小混蛋。
保羅兩手抱在胸前,微微一笑,倚在辦公桌上,等著……
(化入)
珀西把最後一件東西也拖了出來,筋疲力盡。他走進禁閉室裡,四處張望,簡直無法相信:居然沒有老鼠蜷縮在角落裡。保羅和其他人走過來,板著臉,繞過走廊裡的雜物。
布魯托:哦。這兒沒有老鼠,呃?你是不是已經把老鼠幫打敗了?
珀西還在禁閉室裡四處搜尋。其他人都看著保羅,等他開口——他是頭兒。
保羅:珀西。你是否應該反思一下你剛才幹的事?
珀西(轉過身來,目光閃閃):我知道我在幹什麼。想抓住那隻老鼠。你瞎了嗎?
哈里:你把我和比爾的魂都嚇飛了。也嚇著他們了。
他翹起拇指,指了指囚室裡的犯人。
珀西:那又怎麼樣?他們又不是在託兒所里,你不明白嗎……(指指保羅)儘管他經常把他們當成娃娃來對待。
布魯托:我們從不讓他們受到無謂的驚嚇,珀西。事實上他們已經夠緊張的了。
保羅:過份緊張的人容易神經崩潰,會傷害自己,傷害他人。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的工作是說話,而不是叫嚷。你把這裡當成醫院的特護病房會更好——
珀西:我認為這裡是淹死老鼠的尿桶。沒別的。(掃視著他們的臉)不愛聽拉倒。怎麼樣?
布魯托走上前去,想給這個混蛋一拳。
珀西嚇得後退了幾步,仍然虛張聲勢——
珀西:你打一下試試。不出一星期,你就得去排隊領救濟麵包。
保羅:我們都知道你的親戚是誰,珀西(走到他跟前)……但是,只要你敢再恐嚇這裡的人,我們就集體辭職。去他媽的工作。
珀西:吹牛。你敢?
保羅:把這堆廢物弄回禁閉室去,你把我的綠里搞得亂七八糟。
他們轉身走了,把珀西撇在那兒。
(化入)

內景,E號牢房,夜
緩慢的跟蹤鏡頭:綠色的地面上有一小塊麵包……然後又是一塊……然後是嵌著一小塊烤肉的老鼠夾子……
一長串麵包屑和老鼠夾子後面是珀西,他獨自一人待在走廊里,把最後一個老鼠夾子也仔細放好……
他快步走回辦公桌前,倚著辦公桌等著,做好了出擊的準備。他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禁閉室的門,生怕錯過他那個長毛的勁敵的任何動靜……
……攝影機從他的面部緩緩下移,降到地面……
……老鼠就伏在辦公桌下,跟珀西瞧著同一個方向,琢磨著那邊那些有趣的玩意兒是什麼。它向外探出一步,想看個清楚……
從地面仰拍珀西
……老鼠入畫,又向前跳了幾步。老鼠與人瞧著同一個方向。
長久的停頓。珀西轉身,垂下眼睛,看著老鼠,老鼠也轉身,抬頭看著珀西……
又是一場混亂。他們像以前一樣,沿著綠里賽跑,珀西一路吼叫、跺腳。他們在綠里上瘋狂地橫衝直撞,老鼠夾子一個接一個啪嗒啪嗒地合了起來。
老鼠又一次大獲全勝。珀西停住腳步,暴跳如雷……看到科菲正從囚室裡盯著他。
科菲:我看到一隻老鼠跑過去。
珀西不理會他的話,咆哮著,對禁閉室的門又踢又捶。
(淡入)

內景,E號牢房,白天
保羅帶著幾個看守出現在比特巴克的囚室前。
保羅:阿倫,你女兒一家來了。
比特巴克從囚室內走出來。比爾·道奇護送他離開牢房。他們剛剛離開——
保羅:我們開始吧。在他回來之前,我至少想排練兩遍。

內景,接見室,白天
比特巴克被領了進來。他的女兒站起來……一陣尷尬的猶豫……她摸了摸他的臉,親了親他。他抓住她的雙手,吻著。他拼命忍著眼淚。家裡的其他人也來了:女婿、外孫、表弟。他們圍著他,喃喃地向他問好,跟他握手……

內景,E號牢房,白天
嘟嘟待在比特巴克的囚室裡,他是個上了年紀的模範犯人,精瘦結實,牙都掉光了,瘋瘋顛顛的。他坐下來——
嘟嘟:坐下,坐下,現在排練!各就各位!
他瞥了保羅一眼——「好了,來吧。」
保羅:阿倫·比特巴克,向前走。
嘟嘟跳起身,從囚室裡走出來。
嘟嘟:我向前走,向前走,向前走……
嘟嘟轉身,把頭頂亮給迪恩看。
保羅:他的頭剃好了嗎?
迪恩:沒有,全是油泥,難聞極了。
保羅:我要你回答「是」。好的,阿倫,我們走吧。
嘟嘟被看守們團團圍著,沿著走廊向前走去。
嘟嘟:我走過綠里,我走過綠里,我走過綠里……

保羅的辦公室裡間
他們一進門,嘟嘟就跪倒在地上——
嘟嘟:我祈禱,我祈禱,我祈禱。上帝是我的牧人,還有那個……
保羅:嘟嘟,你得等我對你說「祈禱」時再開始祈禱。(嘟嘟等著)好的,祈禱。
嘟嘟:接著祈禱,接著祈禱……
哈里:保羅,我們要不要從徹羅基找個又叫又跳的巫醫來?
保羅:哦,實際上——
嘟嘟:接著祈禱,接著祈禱,跟耶穌算清帳……
哈里:別出聲,老傢伙!
哈里拍了拍嘟嘟的頭頂,讓他閉嘴。
保羅:在我個人看來,他們不是在亂跳,哈里。再說吧。比特巴克先生是基督徒,所以我們還是請舒斯特牧師來。
迪恩:哦,他很不錯。而且祈禱得很快。這樣犯人的情緒就不會太激動。
保羅:起來,嘟嘟。你今天祈禱得夠多的了。
嘟嘟:站起來,再走,走過綠里……

行刑室
他們進來。布魯托正等著他們,手裡拿著槍。珀西從隔牆後面的控制室向外張望。
珀西:我幹什麼?
保羅:看,學。
保羅示意珀西退回到隔牆後面去。珀西嘆了口氣,站在傑克·范·海身邊,從電網的縫隙中繼續向外張望。嘟嘟一屁股坐到電椅上,扭動著瘦骨嶙峋的屁股,想坐得舒服點兒。
嘟嘟:坐下,坐下,坐在「老火花」的懷裡……
保羅和迪恩跪下來,把腳踝夾鉗夾緊。布魯托從旁邊走上來,按住死刑犯的左臂,讓他不要亂動,直到腳踝夾鉗被夾緊。迪恩也從另一邊走過來,把右臂的夾鉗夾緊。
嘟嘟:夾緊了,夾緊了,夾——哇,該死,當心我的皮膚!
保羅示意「腳踝夾鉗已經夾緊」。布魯托還槍入套,把最後一個左臂夾鉗也擰緊。
布魯托:推一號閘。

隔牆後面
范·海假裝把電閘推上去。
范·海(低聲):「推一號閘」,意味著我把發電機開到最大。你看,監獄裡有一半的燈更亮了……

重回行刑室
布魯托走到「死刑犯」面前,宣佈——
布魯托:阿倫·比特巴克,你被本州法院判處死刑,由本州法官下達執行書。在執行死刑前,你有沒有話要說?
嘟嘟(興緻勃勃地):有!我想吃煎雞排配上澆了肉汁的馬鈴薯。我想在你帽子上大便。我想讓梅·魏斯特坐在我臉上,因為我是個色鬼!
布魯托想繃住臉,但這是不可能的——他笑出了聲。其他人也忍不住笑得東倒西歪。甚至隔牆後的范·海也大笑起來。
只有保羅控制住了自己——他太惱火了,沒法欣賞這個笑話。他等著笑聲平息下來。
保羅:住嘴,布魯托。所有人都住嘴。我希望這裡保持安靜。(轉身)嘟嘟,你再說這種話,我就讓范·海真的把二號閘推上去。
布魯托(停頓了一下,柔聲):他說的話太滑稽了。
保羅: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我才不喜歡這種話。明晚你們就要真地執行死刑了。我不希望任何人想起這種愚蠢的玩笑,再一次笑出來。(移開目光)在教堂里,就算想起好笑的事也不能笑。在這裡也一樣。
布魯托:對不起,保羅。你是對的。我們接著來吧。哈里……
哈里拿起一個黑布套,套在嘟嘟的頭上,只露出頭頂。布魯托拿起一大塊海綿,放到一個鐵桶里,假裝浸濕它……

隔牆後面
珀西:幹嘛要用海綿?
范·海:你把它浸在鹽水裡濕透了,它就能把電流直接導入腦袋,快得跟子彈一樣。要是沒有這東西,你可絕對不能推電閘。

重回行刑室
海綿被放在嘟嘟頭頂上。哈里把鐵帽放下來,布魯托繫好了皮帶。
布魯托:阿倫·比特巴克,根據本州法律,電流應穿過你的身體,直至你死亡。願上帝憐憫你的靈魂。(對范·海)推二號閘。

隔牆後面
范·海假裝推電閘。他看看珀西。
范·海:就這樣。

重回行刑室
嘟嘟挺不住了——他開始亂嚷亂動。
嘟嘟:我被煎熟了!煎熟了!呀——!像隻熟透了的雄火雞!
保羅看看布魯托。布魯托看著保羅身後,點頭示意——看你後面。
布魯托:有一位證人提早到了。
保羅轉過身去。那隻老鼠蹲在門檻上,亮晶晶的小眼睛盯著他們。保羅轉過身來,對房間裡的人下命令。
保羅:好的,再來一次。這次不許再出意外!讓這個白痴從椅子上起來……

廣角鏡頭俯拍行刑室
布魯托和哈里鬆開夾鉗,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離開自己的崗位……
(化入)

角度同上,翌日晚上
證人們三三兩兩地走進行刑室,座位漸漸被坐滿了。人們幾乎全都沉默不語,即使非講話不可,也把聲音壓得很低。

內景,比特巴克的囚室,晚上
比特巴克的頭頂已經剃光了,正在低聲講話,保羅凝神靜聽。
比特巴克:你信不信,如果一個人真心悔過:他就能重返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並且永遠停留在那段日子裡?天堂是不是就是這樣的?
保羅並不這樣認為——不過比特巴克並不需要聽他說實話,所以他的謊言脫口而出——
保羅:我完全相信。
停頓。比特巴克微笑了一下。
比特巴克:我18歲結婚。在山裡過了第一個夏天。天天晚上做愛。然後她躺在那兒,火光照著她赤裸的前胸,我們有時候會一直聊到天亮。(停頓了一下)這是我最好的時光。
布魯托出現在門口,看看懷錶,向保羅點頭示意。比特巴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做好了準備。
保羅:會順利的。會順利的。

內景,行刑室,晚上
海綿從桶里吸足了鹽水,滴滴答答,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水跡。布魯托把它放在比特巴克的頭頂上。水從死刑犯的面罩和脖頸兩側流下來,在地板上積起了一片小水窪。
鐵帽放低了,皮帶也繫好了。我們能夠聽到的只是比特巴克愈來愈粗重急促的呼吸聲……直到——
布魯托(低聲):推二號閘。
「砰!」電閘合上了。比特巴克向前彈了一下,身體隨著強大的電流而抖動。
有些證人背過身去。保羅和布魯托嚴肅地對視著,等待著。
隔牆後,珀西從電網的縫隙中觀察著。他目光閃動,一心希望看得清楚些。
范·海切斷了電源。比特巴克癱倒在電椅上。一位醫生走上前去,檢查他的心跳,搖了搖頭。
布魯托:再來一次。
電閘再次合上了。比特巴克的身體又向前彈去,隨著電流而抖動不止……
(切至)

內景,E號牢房通道,夜
死去的比特巴克躺在輪床上,臉正對著我們。一隻手伸過去,在他臉上擰了一下。攝影機向上搖攝——
珀西:再見,酋長。從地獄給我們寄張明信片,告訴我們那裡是不是很熱。
布魯托把珀西的手撥開,把他推到一邊。
布魯托:他已經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價了。他和法律結清了帳,所以別用你該死的手去碰他。
他拉過一條被單,蓋住了比特巴克的臉,推著輪床走了。珀西掃了保羅一眼。
珀西:他碰上什麼麻煩了?
保羅:你,珀西,總是你。
保羅從珀西身邊擠過去,但是——
珀西:你們討厭新來的人?這裡是不是有這習慣?
保羅(轉過身來):你幹嗎不走?去布萊爾里奇。(移開目光)沒錯,我知道這事兒。聽上去是個好差使。
珀西:我會去的。只要你讓我執行一次死刑。
保羅歪了歪頭——請再說一遍好嗎?
珀西:你聽到我說的話了。下次行刑的時候,我想幹布魯托乾的活兒。
保羅(停頓了一下):你是怎麼回事?眼看著一個人死去還不夠?你還想離近一點,聞聞他熟透了沒有?
珀西:我要執行死刑,沒別的。只要一次。然後你就能擺脫我了。
保羅:如果我說不呢?
珀西:我就在這兒一直待下去,做出一番事業。
保羅驚奇地搖著頭,走開了。
(淡入)

內景,科菲的囚室,白天
科菲躺在床上,靜靜地流淚。他被「咯咯」的笑聲驚動了。他坐起來,透過鐵柵欄,好奇地向外張望。
科菲(低聲):德爾?

看守室
正在寫日的保羅向外瞥了一眼。現在又安靜下來了。他回到日中——再次傳來了「咯咯」的笑聲。

保羅的辦公室
布魯托和迪恩在吃午飯。保羅探進頭來。
保羅:有件事你們絕對不會相信。

重回E號牢房
兩人跟著保羅走進綠里。此時德爾正在自己的囚室裡「咯咯」傻笑。布魯托瞧了保羅一眼——他是不是瘋了?保羅做了個手勢——你自己看吧。
他們來到鐵柵前……發現那隻老鼠正蹲在德爾肩頭。德爾抬起頭來,笑得像一個過聖誕節的孩子。
德爾:瞧!我馴服了這隻老鼠!
保羅:我們看到了。
德爾:瞧這個!瞧他的本事!
他伸出左臂。老鼠爬過他的頭頂,沿著他的左臂一直爬到手腕上,然後又掉頭跑回來。看守們站在鐵柵外,盯著這隻老鼠。
德爾:它很了不起,是不是?「叮噹先生」是不是很聰明?
保羅:「叮噹先生」?
德爾:就是它的名字。它在我耳邊悄悄說的。頭兒,能不能給我一個盒子,讓它跟我睡在一起?
保羅:我注意到,當你要東西的時候,你的英語就比較流暢。
德爾:想不想瞧瞧他另一樁本領?看著,看著,看著……
他把老鼠放到地板上,拿起一個小小的木頭線軸。老鼠看到線軸,就像一個做好了起跑準備的人那樣擺好姿勢。
德爾:咱們來玩追線軸好不好,叮噹先生?咱們來玩追線軸好不好?
他把線軸朝牆拋過去。線軸從牆上彈回來,老鼠像追骨頭的狗一樣追了過去——並且用前爪把它向床邊推過來,一直推到德爾腳下。
此時,看守們已經是目瞪口呆了。保羅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德爾:它每次都能抓住。是不是個機靈鬼?我們再玩一次,看著,看著,看著……
他又一次拋出了線軸,老鼠又一次追過去,把線軸推了回來。德爾放聲大笑,像孩子一樣拍著手。布魯托對其他人喃喃低語——
布魯托:這裡是誰在訓練誰?
科菲:是只聰明的老鼠,德爾。像隻馬戲團裡的老鼠。
德爾:馬戲團裡的老鼠!沒錯,它就是馬戲團裡的老鼠!馬戲團裡的老鼠!我從這兒出去以後,準能靠著它發財,看它能不能!
他又撿起了線軸,敲了兩下,扔了出去。老鼠恪盡職守,又把線軸推了回來……
珀西入畫。德爾看見他,急忙抓起他的老鼠,戰戰兢兢地縮回到床上。他想把叮噹先生藏在手裡,但那隻老鼠從他手中掙脫出來,爬到了他的頭頂上,用一雙亮晶晶的小眼睛戒備地盯著珀西。
珀西:好,好。看起來你給自己找到了一個新夥伴,德爾。
德爾努力想做出對抗的姿態,但他說出的話卻是——
德爾:別傷害他,好嗎?好嗎?
珀西聳了聳肩,彷彿是說「這事與我毫不相干」。他看著保羅——
珀西:是我追的那一隻嗎?
保羅(站起來):是的,就是那隻。不過德爾說它叫「叮噹先生」。
珀西:是嗎?
保羅與其他人交換了一個眼色,每個人都在猜測珀西究竟在想什麼。
保羅:德爾剛才向我們要一個盒子。我猜,他是想讓老鼠睡在裡面,這樣一來,他就能把它當寵物養著了。你覺得如何?
珀西:我覺得它晚上會在他鼻子上拉屎,然後跑掉,不過讓德爾去操心這事吧。(停頓了一下)我們可以找個雪茄盒,從藥房弄點兒棉花來墊在裡面。這就很舒服了。
珀西走開了,把他們留在那裡,張口結舌。保羅轉身看著其他人。在他們的所見所聞中,珀西的好心是最令人莫名其妙的。
保羅:他說要弄個雪茄盒。
(切至)

內景,監獄辦公樓,白天,
保羅走上樓梯,向監獄長的辦公室走去……

內景,監獄長莫爾斯的辦公室,白天
保羅進來,發現哈爾正凝視著窗外。
保羅:哈爾?是你找我?
哈爾:是的,保羅。關上門。
哈爾的話斷斷續續,他思緒凌亂而且遲緩——
哈爾:哦。你知道。明天要來一個新犯人,威廉·沃頓。一個年輕人。根據這份報告,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他拿起報告,努力集中思緒——
哈爾:……過去幾年他一直在州里遊蕩,惹了許多麻煩。最後窮凶極惡,在搶劫時殺了三個人,包括一個孕婦。他在左臂上刺著「小魔王比利」幾個字……四處作案……
他的聲音逐漸低下去,說不出話來了。
保羅驚訝地看到,哈爾老淚縱橫。
保羅:哈爾?
哈爾:是腫瘤,保羅。腦瘤。
保羅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哈爾看著他。
哈爾:他們拍了X光片。像檸檬那麼大,他們說,位置很深,不可能在那兒動手術。他們說,她活不過聖誕節。我還沒告訴她。我想不出該怎麼說。保羅,無論如何,我也想不出該怎麼告訴我妻子她要死了。
哈爾·莫爾斯,世界上最堅強、最穩重的人之一,失聲哭了起來,他深深地啜泣著,完全失去了自制。
(切至)

內景,保羅的臥室,夜
保羅躺在床上,了無睡意,看著熟睡的簡。他顯得很難受——而且還發著燒。他小便時又感到疼痛難忍了。他坐起來,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令他按住了兩腿之間。

起居室的樓梯
……他匆匆跑下樓梯,手仍然按著兩腿之間……

外景,房屋,夜
……他跑出廚房,加快速度衝向戶外廁所。他意識到自己已經趕不及了,就在房子拐角處的木柴堆那兒停下來,開始小便……
……此時,他體驗到了他一生中最難以忍受的疼痛。他雙膝一屈,跪倒在地——全靠用一隻手扶住了柴堆才沒有臉朝下跌在尿漬里。他用另一隻手摀住嘴,以免叫出聲來,驚醒他的妻子。
他忍著劇痛排清了膀胱,隨即歪倒在地上。他在草地上滾了一下,仰面朝天,雙手按著兩腿之間——
保羅:……哦,上帝……哦,上帝……
淡入黑暗。在漆黑的螢幕上,現出標題:「科菲的手」。
(切至)

內景,保羅的廚房,早晨
保羅在扣制服的扣子,他看上去在發燒,一臉病容。簡在給他裝午餐,掃了他一眼,知道他病得不輕。
保羅:我會去的。
簡:什麼?
保羅:去看病。我會去的。(移開目光)今天。等新來的犯人一安頓好就去。
簡:這麼嚴重?
保羅:噢,是的。
她把裝在棕色袋子裡的午餐遞給他,親了親他的臉。
(切至)

內景,布萊爾里奇精神病院,上午
我們看到一塊刺青:「小魔王比利」。攝影機向上搖攝:威廉·沃頓身著病號服,盯著窗外,表情呆滯,看起來是用藥過量了。
哈里、迪恩和珀西進來。比利毫無反應,仍然盯著窗外。哈里把手伸到比利面前,擺了擺。
哈里:這小子讓藥物徹底控制住了,迪恩,把衣服遞給我……
迪恩把疊好的囚服遞給哈里。
哈里:威廉·沃頓!嗨!我在跟你說話!穿上衣服!
比利轉過身來,神色一片茫然。他笨手笨腳地拿起襯衫,把褲子掉在了地上。哈里和迪恩嘆了口氣。
他們把比利的病號服脫下,開始給他穿襯衫,引著他僵硬的胳膊穿進袖子。
珀西:麻煩大王,呃?依我看,他更像根麵條。嗨!嗨,你!
比利抬頭,迎著珀西的目光。
珀西:你被判決為有法定資格!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這就是說你要過電了,小子!
珀西迅速模仿了一下人在電椅中抖動抽搐的情形——
珀西:——啪!就這樣!知道自己會跪著死去是什麼滋味?
迪恩:好了,珀西,來幫我們一把。
珀西笑著拿起褲子。他們開始幫比利穿一隻褲腿,然後再穿另一隻……
(切至)

內景,E號牢房的洗手間,白天
保羅想小便,只排出幾滴,卻引來一陣劇痛。他放棄了這個念頭,抓起毛巾,從滾燙的臉上擦去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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