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1-18 03:53:40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我是在兩個孤獨的夜晚看完入殮師的。這兩個夜晚之間的跨度不僅僅是時間上的夏天到秋天,也是地域上的西安到重慶。然而或許是影片的節奏過於舒緩自然,這樣的雙跨度也竟讓我絲毫沒有斷層的不適感,倒是頗為自如的欣賞完了這部電影。
其實單純從劇情來看,這部電影其實是比較簡單溫暖的:熱愛大提琴的青年小林大悟,由於樂團解散和高額債務決定放棄大提琴,攜妻子美香回到老家,然而大悟很快發現工作並非容易尋找。 為了生計大悟瞞著妻子找了份特殊的工作——入殮師。隨著學習的過程,大悟從最開始的厭惡恐懼與不解到慢慢熟悉,甚至安心於這份工作。然而就在一切慢慢走上正軌時,一向溫婉體貼事事支持大悟的妻子無意間發現了大悟所做的工作,對入殮師的不了解和本能的抗拒心理使得她厭惡的逃走了。大悟還是留在家鄉繼續他的工作,期間受到社長的鼓勵開始繼續大提琴的演奏。一直到了大悟年幼起就相識的澡堂老闆娘去世,大悟才帶著妻子一起,當著她的面為老闆娘整理儀容,妻子終於理解了大悟。之後大悟收到了父親的死訊,他為自己很久沒有音信的父親完成了入殮儀式。也揭開了這麼多年來父子二人的隔閡。
然而單單是依靠溫暖的劇情,舒緩的節奏。本片是不足以獲得那麼多的好評的。這部當年斬獲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電影,以130分鐘的時間,細緻入微的刻畫了入殮師的全部工作和大悟的心理變化。並無任何絢麗的特效,也無華麗的佈景。它征服觀眾的,大概也只有一點,那就是用心。而這恰恰是許多日本藝術作品的魅力共性——認真,獨一的專注力。
整個影片是以瀰漫滿屏的大霧中駛來的一點孤單的車燈作為開篇的。暗灰色的色調開篇,也正如主人公的內心一樣黯淡無光,沒有希望。喜愛的大提琴依然無法繼續,生計難以維持。男主人公的生活正如自己在橋邊看到的魚一般。儘管放生了還是死掉了。似乎象徵著掙扎無用的、自己的人生。
在影片的初期,大悟的抗拒不適, 微微閃躲的神色與老成持重張口緩緩道來的社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社長嫻熟,沒有絲毫拖曳的完成這入殮師的工作。而大悟慌張瑟縮的表現,是所有正常的普通人都會有的反應。他在震驚中顫抖著接受了入殮師教學錄影帶的拍攝,回去的時候一度崩潰。無法和妻子說明真相,只能在生計面前掙扎。那種掙扎感被男主演把握的非常好。隱忍的神態和緊張的動作透露了他內心的不甘。
由於所描寫題材的邊緣,也為了烘托出對亡者的安靜生活的禁忌。電影的底色比較黯淡 整體以冷色調為主。為了配合片中嚴謹肅穆的氣氛,只在影片的最後,光線才變得柔和起來,整體色調才顯得明亮了一些。象徵著主人公得到了心靈的解放,生活也度過了難關。
入殮師是一部用心在拍的電影 導演似乎醉心於入殮師的動作 他專注的使用著也許會有些沉悶的長鏡頭還原了整個場景 而絲毫不在意是否能帶來刺激的視覺效果。影片中緩慢的長鏡頭、柔和卻幾乎不加修飾的拍攝畫面,真實之外還能隱隱感受到的就是導演那種敬意的情懷。
影片給了好幾個大悟食用魚白的鏡頭,這個看似微不足道其實是包含了導演關於人性的理解,也是影片相當重要的部份。社長和大悟一起吃著魚白的時候,社長近乎嘆息的說了一句:「好吃吧?好吃的叫人為難。」為何會為難呢?因為人需要食肉來果腹,會感到飽足感。大悟吃了魚白感到美味,從而滿足。而魚卻付出了生命。一個生命的歡愉生存,卻必然伴隨著另一個生命的消亡。社長因而嘆息,說【罪孽啊 罪孽】。這一聲嘆息包含著多少禪意啊。 幾個鏡頭中的大悟近乎貪婪的滿足於魚白的美味之中,這種付出了另一個生命換取來的飽足感,又是多麼沉重的美味啊。
這似乎也就不難理解為何影片中吃魚白的鏡頭均未給出大悟的正面,以俯拍和反打的形式,換了視角,將人物與食物的關係轉化為一個生命與另一個生命的存亡,建立起了大悟和魚白對等的關係。我覺得這也恰是尊敬生命平等的體現。
本片對人心的刻畫看似著力不多,卻在平淡之中入木三分。當大悟剛剛開始入殮師的工作時,他回家發現自己無法面對生冷的食物,對著妻子苦心準備的食物居然要吐的時候相必內心充滿了無望的痛苦。我非常喜歡大悟摟住妻子的那一段。他想要宣洩卻沒有出口,最後抱住妻子【妻子在此刻像徵著母性】啜泣。這種白描的掙扎淋漓盡致的展現著大悟的不甘。
妻子不在的日子裡,大悟一直在拉著大提琴。這首曲子也十分有趣,名叫孤單男人心。多少個日日夜夜,他在孤身一人的夜晚裡,體味著人生的辛酸,體會著沉甸甸的生與死。惴惴不安著自己的生活,卻又踏踏實實的面對著每一樁工作,每一具屍體。
要我說這部電影的最大成功之處,恰恰是它的純粹。因為按常理來說,描寫邊緣類職業這一行的禁忌畫面才能刺激觀眾,從而達到好的觀影效果以及收益 然而全然敬意的真實記錄 卻讓人看到了冰冷的入殮師背後的溫情,螢幕里充滿了對失去生命的尊敬,儘管是一部環繞死人去講述的片子,他想要表達的卻絕非僅僅停留在死亡上。相反的,它通過對死者的告別,描畫的是對生之渴望。生死相依,對亡者的尊敬,恰恰體現了對生命來之不易,需認真把握好好度過的想法。在大悟與妻子相對而哭的鏡頭裡,那種先前的空白感一掃而空,有的只是真實的,對生命逝去的悲傷,以及理解之後的悲哀。
然而我們又有多久,沒有心無旁騖的哭過一場了?
片子中雖是表現亡者,卻更多的展現了生者的百態。無論是死去女兒的父親,還是妻子死去的丈夫。那樣真實毫不避諱的悲傷哭泣,是我們忘卻了很久的真實吧。但是為什麼,人總是要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呢?活著的時候,是怎麼對待他/她的呢。若是知道以後將會這樣看著對方的遺體,大概有很多事情也不會去做了吧?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你可知她喜愛怎麼樣牌子的口紅,又可知道他的口頭禪?
片中除了久石讓先生所做的一些風格低沉舒緩的提琴曲以外,極少使用音效。特別是入殮師工作的時候是沒有任何聲音的,細細聽才能聽到一點點動作發出的摩擦布料的細小聲音。
然而這種儀式化的肅穆,是否也是不善於表達的日本人對於人的最大敬意體現?
而那些被認真對待過的身體,最後的結果還是進入了火化爐,完成了人生最後一次溫暖的告別。
所以影片的最後,化解了一切芥蒂的大悟。在家鄉溫暖而並不明亮的晨光中,在妻子愛意的目光中,繼續著入殮師的工作。他觸摸著死亡,又活在真實中。
為了死去的人,好好的活下去吧。請保有那份敬意,代替死者生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