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usicat
2013-11-27 08:54:42
多少有些楊德昌的影子~~~
電影十月份就上映了,好幾次要去看都有事耽擱了,十月到現在,票房大概80萬,簡直像芝麻一樣小的數字。大概是因為拿了金馬獎,又加映一週,再不看就下畫了,於是我今天想說無論如何要去看了,早早到了電影院,最早一場票居然全部賣光,我在猶豫中,賣票的人不耐煩的問我要不要買下一場,只剩下第一排中間最後幾個位子了,我立刻掏錢買了,於是被迫無聊地在商場晃蕩了一個多小時。
進電影院,當然是座無虛席,但是令我意外的是,幾乎沒有年輕人來看,全是uncle,auntie,我才反應過來,電影中爸爸媽媽這一代人就是現在電影院裡的這些uncle auntie,他們是來緬懷自己的過去,大概跟八零後進電影院看《那些年》是一回事。上一次有這樣的觀影體驗還是幾年前在杭州謝晉剛剛去世時候看的《天雲山傳奇》,那一場全是老頭老太太,我還記得有個老頭在電影結束時候朝著螢幕大喊「我就是羅群啊!我就是羅群啊!」
等電影開始,觀眾席不斷髮出嘖嘖的讚嘆聲或者會心的笑聲並且我絕對相信還有人會默默流淚,大概他們內心都在大聲呼喊:」我就是電影裡的楊雁雁「」我就是電影裡的陳天文「!
電影名字ILO ILO是電影中女傭的家鄉,我問過我菲律賓的同事,那是菲律賓中部一個很小的地方,女傭的扮演者是菲律賓一個還有些名氣的演員,同事完全不知道有這樣一部電影,居然有菲律賓演員參與華人電影她表示非常訝異。不是她說,我還以為女傭是非專業演員,這一點也是電影非常成功的地方,爸爸媽媽和女傭全是專業演員,卻演出了像非專業演員的親切自然,與真正的非專業演員許家樂搭配得非常和諧。
她不知道是正常的,就像我不會知道菲律賓電影一樣。新加坡這樣一個看似種族多元和諧的社會實情確只是大家各過各的,至少我這樣認為。到了星期天,大家該去基督教堂的去基督教堂,去天主教堂的去天主教堂,去清真寺的去清真寺,去觀音廟的去觀音廟,這個電影中也有體現,即女傭吃飯前禱告,爸爸媽媽在爺爺墳前燒香祭拜。彼此之間文化宗教生活習慣差異巨大,像人民行動黨所宣揚的如「兄弟姐妹」般不過是美好的童話世界。在新加坡歷史上亦出現過種族間的流血衝突,往事已過去,現在大家不過是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除了種族之外其實還有階級的區分,相信菲律賓籍的上班族跟菲傭也無甚交集,外來勞工們又有外來勞工們的世界。
在新加坡,這些來自菲律賓,泰國,印尼,緬甸,從事低學歷無技術要求的如女傭,鐘點工,服務生生,清潔工,建築工人等等這些工作的外勞都有自己的地盤。當然這裡其實也包括了印度和中國。
菲律賓人如電影中所說的聚集在lucky plaza,泰國聚集在 golden mall,印尼緬甸的聚集在paya lebar 一帶,到了休息日或者公共假日,你會看到成群成群的外來勞工在大廈前的空地上鋪一塊地毯席地而坐,擺上一些來自家鄉的零食,一邊吃一邊聊天。
這便是他們最開心的時候,大多數時候,華人只是安靜地繞路走過去,不打擾他們寶貴的悠閒時光。他們從事的是最辛苦耗時很長的苦力活,一天要工作12個小時,一週工作6天,像電影中鄰居家女傭所說的,there is no room for God 她們生活中已經沒有上帝的空間,的確,甚至屬於他們的生活,也幾乎沒有。出於生活的無奈,這裡的一塊錢抵得上家鄉好幾塊甚至好幾十塊,當然再怎麼辛苦也要熬過去。
關於女傭與主人間的關係也向來是社會問題,曾經爆出過很多新聞,如女傭乘著主人出去和別的男人鬼混而大肚子的,如曬衣服(就像電影中用長杆把衣服撐在外面)時不慎從高樓墜下死亡的,如為了報復女主人在湯裡放經血的,最近剛剛發生的一則新聞是印尼女傭把印度籍小主人用刀刺死的,為了報復女主人。
新加坡一直給人的印像是「花園城市」,街道一塵不染,井然有序,僅僅有條,犯罪率低到不可思議,人人安居樂業,經濟蓬勃發展。世界上最宜居住的地方。好像是上帝搭的一座完美的積木。這當然跟政府的宣傳有關。而陳藝哲的這部小小的影片,小小的一個家庭,將新加坡完美的形象撕裂開來,哪裡都是有傍徨和痛苦,哪裡都是有掙扎和不幸。
1997年,金融風暴,給整個世界帶來衝擊,東南亞也不例外,那一年,很多公司裁人,如電影中一樣,我碰到過很多的士司機,他們原本都是公司上班的,在不景氣的時代被開除而無奈選擇了駕的士。很多大學畢業生在那一年找不到工作。很多做生意的人在那一年血本無歸,我認識好幾戶人家都是在那幾年變賣了別墅換了祖屋來住。我相信電影中跳樓的場景是非常真實的。
電影中爸爸那一代人,算起來應該是第二代新加坡人,第一代新加坡人都是福建廣東沿海目不識丁手無寸土被逼到走投無路的人,他們漂洋過海來到南洋,賣豬肉,賣豆乾,賣海南雞飯,經歷了新加坡從無到有的過程。第二代新加坡人已經面臨面目全非的新加坡,這個新加坡不再滿足於做已開發國家的「加工工廠」「廉價勞動力工廠」,它的目標是金融,高科技,煉油,旅遊業,它需要講英文的人,不再需要講福建話潮州話的人。於是有的人迎頭趕上,有的人就被時代拋下了。到第三代新加坡人就像電影中的許家樂,已經是新的人了,他們跟福建,廣東不再有關聯,他們是真的「新加坡」人了。
在這個「務實」的國度,沒有錢真的是太慘了,根本沒辦法過,學藝術根本就是死路一條,我沒有聽說過任何一個家長鼓勵自己的小孩學藝術,大家都想著做政府官員,做醫生,做律師,去銀行。這個國家幾乎沒有藝術類院校,陳哲藝畢業的院校水平大概相當於中國的四川師範大學廣播影視二級學院之類。在這樣一種氛圍之下,拍電影簡直就是死路一條,新加坡出過的導演邱金海是個例外,他是新加坡首富的兒子,玩一玩無所謂。國民導演梁志強電視台起家,眼界,電影手法都很像綜藝節目電視導演。
困了——寫到這吧,未完待續。
繼續寫
上文說道梁志強等新加坡本土導演,今年看了他的《新兵正傳》上下,在新頗為受歡迎,還有蔡於位的《我的朋友,我的同學,我愛過的一切》,反響也不錯。這些電影或許笑料十足(但是也只有在新加坡生活的人能看懂)或許情真意切,但是拍攝手法,敘事真的很幼稚,主題也很淺薄。最近在電影院看到本地女導演莊米雪新電影的預告片,簡直慘不忍睹,光看預告片就恨不得找個塑膠袋來吐。陳哲藝對於這些導演而言,就好像各地的新浪潮電影一般劃時代,不過他是一個人的新浪潮。(當然有人推薦邱金海,我還沒有看過他的作品,說不定也不錯,那我就得收回這個話)總而言之,陳哲藝的電影至少是我在新加坡看到的首部可以真正稱為「電影」的作品。你看得出來,導演有受過科班的電影教育,有大量的閱片。這在其他新加坡手工作坊式的電影導演相比,是完全不一樣的。
我為什麼覺得有楊德昌的影子呢,我覺得這個故事有點點像《一一》,當然楊德昌是大師,《一一》是傑作中的傑作,西方影評人甚至評價楊德昌與安東尼奧尼比肩,《一一》是台灣的《尤利西斯》。《爸媽不在家》無論在深度還是廣度上,遠不及《一一》,我不過一時興起好玩的拿來作比較,可能是有所偏頗的。
首先在題材上都是家庭,《一一》中圍繞兒子洋洋,女兒婷婷,爸爸NJ,媽媽敏敏一個普通台北家庭來展開故事,《爸媽不在家》中洋洋對應家樂,NJ對應陳天文,敏敏對應陳雁雁。當然《一一》人物更多,主題更為深刻繁雜,可以解讀的東西更多,對人性的洞察更深。
《一一》透過一個家庭,延伸到了家族,社區,社會,整個台北。除了家庭,還有愛情,還有現代人的孤獨感。通過楊德昌對這個家庭故事的挖掘,得出很多東西。而《爸媽不在家》更像導演兒時回憶,雖然也加入了時代背景,週遭人物,但是主線是家樂和Teresa的情感,這是電影動人的地方但也是侷限的地方。
陳雁雁對應的敏敏,兩個人高度相似,彷彿是華人家庭典型的「母親」形象。對丈夫和兒子其實是很苛刻的,楊雁雁對丈夫只是一味的指責,似乎華人家庭中的媽媽永遠都在嫌棄丈夫錢賺不夠多,兒子沒有鄰居家的乖。甚至兩人在家庭面臨困境,一團糟的時候都選擇了逃避,一個是去上山修佛,一個是去參加什麼勵志宣講會。她們都覺得自己孤立無援。
家樂對應洋洋,兩人都是「熊孩子」,在學校調皮搗蛋,洋洋通過一場葬禮,家樂通過一場離別,兩人都在電影結束的時候開始成長,成為電影貫穿始終的主線。家樂玩電子寵物和養雞以及買萬字票。洋洋玩相機。顯然洋洋的相機是刻意安排的,寓意深刻的。而家樂恐怕是導演童年的真實寫照。
洋洋拍照拍人的後腦勺,透過他以及他的相機告訴我們電影的主題——都市人是孤獨的,你是看不到別人的另一面的,你是不知道別人怎麼樣想怎麼樣生活的,你只能看到人的一面。《爸媽不在家》其實也是這樣的,一家三口,大家都在互相隱瞞,爸爸瞞著媽媽抽菸,炒股,失業,媽媽瞞著爸爸去參加宣講會,家樂瞞著爸爸媽媽在買萬字票,大家都在自己的世界中。女傭Teresa也瞞著主人偷擦唇膏出去賺外快,處理家鄉同樣一團糟的家庭。這大概就是所有都市人的宿命,不管你是台北東京,北京上海,香港新加坡。都是一樣的,這大概就是為什麼《爸媽不在家》讓我感覺有楊德昌的影子吧。
今年金馬獎挺強的,很多大師的電影。《天註定》《郊遊》沒有看過,不能作評價。《一代宗師》《毒戰》看了,很多影評人對於《爸媽不在家》獲獎頗有微詞,不過我覺得就《一代宗師》《毒戰》做比,贏了也說得過去,不是說《爸》有多好,只是覺得都差不多,給誰都沒差。另外有人扣金馬獎諸如「將離散華語圈」電影納入華語圈電影大本營之類的大帽子,說得多厲害,但是新加坡,馬來西亞華語電影的未來真的還很難說,先天後天各種不足,本地很多從業人員也木有這麼樂觀。
PS,關於電影中中萬字票,還是有可能的,萬字票只有四個數,中獎的機率是很高的,我身邊很多人都中過,不過比起長年累月買的錢肯定比中的錢多,不過不要以為頭獎很多,像片子中家樂的老師中了頭獎,其實也不過五六千。我曾經買過在中國家裡的門牌號2704,結果2703中了!早知道就把鄰居家的門牌號一併買了!家樂與頭獎擦肩而過的心情真的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