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回各家，各找他媽

法國女導演安娜·封丹沒有選擇用法語，法國女演員來拍攝這部影片，這或許是源於對原著作者，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多麗絲·萊辛的敬意。法國並非沒有傑出的女星適合片中的母親（伊莎貝爾·於貝爾就曾在考慮之列），最後封丹還是改編了英語對白，在澳洲完成了這部《忘年戀曲》。精煉，溫暖，自然，即便這個帶著強烈亂倫意味的故事有多麼違背道德，但確改編自一個真實的故事。萊辛從澳洲青年那裡聽來的「秘密」，先是化作她筆下的「女權主義」，再被封丹拍成鏡頭後的「女性視角」。一個被「偉大」母親控制的失樂園，男孩們即便是長大放飛，開枝散葉，依然會戀戀不捨的重返母體，各回各家，各找他媽。這，說到底也是女人的夢罷了。

既然源自真人實事，那就要拍出真實的感情依託，哪怕突破底線，也得有符合邏輯，值得理解的落腳點。整部影片在處理人物關係時，採取了封閉的極簡主義，在四個人的複雜關係上盡力挖掘，把閒雜人等排除在外，同時又留有了擴展層次的可能性。兩位母親麗勒與洛茲本就是閨蜜，她們的關係有著隱晦的同性戀傾向，雖然片中沒有完全挑明，並被與兒子們的肉體親密所掩蓋，但在許多神情細節（以及萊辛的原著）中已然明確。性格堅強的洛茲更傾向於男性的主導，而娜奧米·沃茲性格中的柔弱，無論是在洛茲，還是在湯姆面前，都會退居「受」者。假如她們與兒子間的關係同其他母子般正常，等他們長大成人獨立後，這兩位母親或許會像普通閨蜜那樣（譬如兩位兒媳，瑪麗與漢娜），保持一種精神上的「友情」互助到老。那，就成了另一類影片，女性主義，而非女權主義了。可偏偏在單親家庭中長大的伊恩越線了，因為從小缺乏父愛，他強烈的戀母情結推動自己向洛茲邁出了第一步，這種青春期少年對於家族年長女性的「性萌動」，弗洛伊德從理論上早已解析過。羅賓·懷特的吸引力正在於，她不僅僅在肉體上折服了少年，還能在精神上引導他們的第二次成長。「第二母親」的魅力實際控制著整個危險關係，年輕的「男神」們在這個封閉的海灘上永遠無法真正長成。而湯姆對於麗勒的攻擊，其實更像是孩子式的報復：「你幹我媽，我也幹你媽」，換回一個同等的擁抱。

導演封丹和攝影師克里斯多福·博卡恩創造了一片淨土，永恆的海灘、別墅和夕陽，如希臘神話般只有少男健美的身軀可以崇拜。影片的上半部幾乎屏蔽掉了所有社會關係，直到某一天湯姆去了雪梨，真正的走出母體，這段危險的關係才因外部人物的介入而打破。從一開始，湯姆與麗勒的關係就是最不牢固的，僅僅是混合著性衝動，嫉妒和失寡獨居等心態的偶然產物。甚至可以說，是年華老去的麗勒為了拒絕追求者，留住閨蜜洛茲的「以退為進」。一旦湯姆遇見了年齡相仿的女孩，他能較快適應正常的戀愛和家庭模式，畢竟他是從小享受父愛和正常倫理的孩子。而出自單親家庭的伊恩則更留戀於兩位母親，妻子不過是悲劇性的替代品。影片中最奇妙之處，是兩家八口人一同來到海灘，兩個可愛的女兒彷彿是片頭祖母的輪迴，男人的地位不過是較小的部份。當伊恩失態的大吼暴露出曾經的「不倫」秘密時，似乎主動的他們，其實還沒有妻子瑪麗有魄力。這才是女人的決斷，可以隱忍，一旦揭穿後必須果斷，把這兩個長不大的男孩留在海面的浮島上，管他們是俄狄浦斯還是於連，都不過是老媽身邊的情感代用品罷了。

Luc,2013年發表於《環球螢幕》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