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Love That Will Never Grow Old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Ennis和Jack本不是同性戀者，第一次因為一時的慾望和衝動可以理解，為什麼後來他們就沒有扭轉過來自己的取向了呢？他們不像導演另一部電影《喜宴》里同為同性戀者的男主角無奈地對母親說「我生來就是這樣」，為什麼在這條艱難的路上越走越遠了呢？我想這正是李安想要表達的，浸透著對愛的本質的反思與呼喚。

    在美麗如夢的斷臂山，陽光瀰散抑或黑夜升起，羊群生長或者死亡，山澗騰湧或是凝滯，雲變換著姿態忽明忽暗，狼躲避著危險的同時伺機進攻，這就是自然的本質，是慾望的真誠袒露，是宇宙永恆意志的無聲歌唱。在這樣的環境裡，人再也無需什麼防備，一切社會性的枷鎖都被消解，他們回歸到人作為人最簡單也最為真誠的狀態，像動物一樣安然相處，他們因孤獨走向溝通，因合作走向彼此的內心。只是幾句簡單的聊天，埃尼斯平淡的說著平淡的過往，但那卻是「一年都沒有說過這麼多話了」。餵馬，劈柴，生火，獵鹿，關心糧食和蔬菜，簡單的協作讓他們體會到了自己的價值和彼此的信任，而這，對於一個受慣了父親不滿和一個缺乏父愛忙於生活的人，不能不說是珍貴的。

    最初界限的打破大概就是因為孤獨產生的渴望和人做人動物與生俱來的慾望吧，慾望本身是無罪的，並且他們是先有了愛，這種愛剛開始叫做關心與在意：Ennis摔下馬受傷Jack殷切而心疼，Ennis在成功射殺麋鹿給不吃豆子的傑克做烤肉誰說不是一種在意呢？愛，在正當的名義下蔓延。因此在慾望和愛的交織下帳篷裡的一夜也許是必然，因為性是愛的儀式，是愛最熱烈的表達。這或許就解釋了為什麼二人都不是同性戀卻偷吃了禁果並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因為它單純，簡單，卻美好。
   
　 這也許也浸透著李安導演對現代人愛的反思，用斷背山里愛的自然、真誠，和城市社會群體裡愛的附加、負擔形成對比（如Jack岳父因Jack沒有出息對他投以輕蔑與嘲諷，Ennis被妻兒的生活重擔所壓)，這樣的對比背後是對愛返璞歸真的呼喚。
　　
    慾望和愛也許本身就是混合難以區分的，也許人們首先有愛的本能，然後才有了愛的對象，但誰能說得清愛的本能不是受慾望指引的呢？荷爾蒙也許在你不知道的沒有意識到的皮層下分泌，但也許對像一旦確定後身體的本能就會轉變成愛的本能。《務虛筆記》詩人L的戀人O對他說：「看見他們我就想起了你，看見你我就忘記了他們。」我想這句話是適用離開斷背山後的他們的：

　 牛仔大賽上Jack在酒吧試圖勾引和裁判交易，滿心歡喜地尋離異後Ennis未果一氣之下驅向墨西哥的紅燈區，與大漢隱居實現曾經Ennis設想的夢想，都是由愛生發出想念，是由慾念生髮而不可得的替代，是對僅有過的愛的回望啊！讓我感動得一個細節是Jack得知Ennis離婚後欣喜得馬不停蹄的開了14小時的車，打聽了不下10個人找到Ennis的新住處，而Ennis埃尼斯卻因陪伴女兒為由回絕了他。一來一回的路上，一個快樂一個憂傷，一個歌唱舞蹈一個沉默哭泣。這不僅是慾望的焦灼不可得，而是愛願的灼傷，因為Jack以為這是屬於他們自由的開始。
　　
　 然而這就是他們不同的地方：Jack敢於衝破禁錮，懷著浪漫與自由的渴望，而Ennis因為其性格裡的木訥忠厚而隨生出一份老實人的責任。也因此Ennis第二年沒有想要再去BrokeBack Mountain，他知道山下的未婚妻在等著他結婚，他不能辜負一個等待著的人，他因為責任割捨了愛，割捨了叫做nature的love，他在Jack駕著那輛破舊的黑色皮卡離開後埃尼斯在路旁暈眩得嘔吐，失聲痛哭，他知道這一別也許就是永遠。
　　
    然而從婚後生活來看Ennis始終沒有忘記Jack。與Jack性愛中的承受角色使得他在與妻子性愛中的主動地位不適乃至拒斥，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妻子聽到那兩個調戲的流氓的侮辱後，Ennis與他們鬥毆時她雖然害怕地躲開，但還是怯怯的扭過頭來，眼神裡分明寫著羞愧，------因為那兩個流氓說的是事實。Ennis對妻子女兒們的確說不上是愛，只是在履行自己家庭角色應該肩負的責任，他們相處的和平而略顯冷淡。即使新女友懷著愛憐與不解噙著淚說：「我不了解你......一個女人和你戀愛不是為了有趣」，聽到這些，埃尼斯只是無言，只是沉默。他也想重新開始，但他無法忘記，嘴巴可以閉上，但是心呢。

　 全片最讓我感動得一個片段是在BrokeBack Mountain澄明的湖邊，Ennis凌亂捲曲的頭髮，隱隱生出的老年雀斑，滿臉滄桑的Ennis面對同樣成熟但因生活優沃更具魅力的愛人Jack的責難時，責難Ennis當初的懦弱，責難Ennis從未給他想要的未來，再堅強隱忍的Ennis此刻也崩塌了：「I』t because of you, Jack,that I』m like this. I』m nothing，i』m nowhere.」(都是因為你，傑克，我才落得這樣。一無是處，無依無靠。)看到這裡，我知道心理確乎是流淚了，他們愛得太苦了，但他們都too much for each other.
　　
　 影片最後Ennis將自己的襯衫套在了Jack的外面，就像當初Jack將自己的襯衫套在Ennis外面一樣，而衣服的上面，是見證他們美好愛情的BrokeBack Mountain。

    上帝為了讓物種延續給予了它們生殖慾望，永恆不息的宇宙慾念讓兩性相互吸引，並由此生發出愛願，然而上帝也許有一天覺得這樣僅僅為了生物繁衍的功利性太強了，於是他對少部份同性說：「勇敢地去愛吧，你們比他們承受了更多。」 是啊，我們有什麼理由懷疑逃離了繁殖功用，躲避著異樣眼光，蒙受著眾叛親離之苦的他們之間的情感是扭曲的呢？難道不是比我們更純潔，更接近愛的本來面目嗎？

　 由此想到一句詩：我等你，直到垂暮之年/野草有了/一百代的子孫，那條長椅上仍然/空留著一個位置
　　
    He swear it,that A Love That Will Never Grow O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