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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星淚--Les Miserabiles

孤星泪/新悲惨世界/悲惨世界

7.4 / 43,194人    134分鐘 | Argentina:132分鐘

導演: 比利奧古斯特
編劇: 維克多雨果 瑞夫耶里莎
演員: 連恩尼遜 傑佛瑞洛許 烏瑪舒曼 克萊兒丹妮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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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竹

2013-12-03 01:29:49

請把右臉也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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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時分,慕雨果大名第一次讀《悲慘世界》。那時讀的是故事,糾結於人物命運與情節發展,似懂非懂。時隔近十年,第一次看《悲慘世界》。依舊是那些熟悉的人物,在熟悉的街道,上演熟悉的劇情,但直入眼簾的卻是滿目瘡痍的社會與一言難盡的人性。

撇開對社會的鞭撻,對民眾的同情,《悲慘世界》講述了一個關於寬恕的故事,這一點在開宗已然明義。《聖經》裡說,若別人打你左臉,請把右臉也給他。於是,當主教大人左臉挨了冉•阿讓重重一拳,卻仍舊把右臉迎上去的時候,我彷彿聽到了堅冰咂裂的清脆聲響。一顆佈滿塵埃沉寂已久的心,在這個凜冽寒冬意外撞見了春天,開始慢慢甦醒。

魯迅以為,悲劇是將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但在《悲慘世界》裡,悲劇源於對價值的認知差異以及對此種差異的不予理解和難以包容。對冉•阿讓而言,價值是用餘生善行來救贖自己曾經犯下的罪過,真正成為上帝的子民;對沙威警長而言,價值是恪忠職守,不讓任何一個犯罪者逍遙法外;對芳汀而言,價值不過是將年幼的珂賽特撫育成人。當彼此對於價值的認知產生不可調和的矛盾時(主要是冉•阿讓與沙威警長),便產生了強烈的戲劇衝突。

從內心堅冰乍現第一道裂縫起,冉•阿讓就在踐行一個寬恕者的作為。對善良堅韌的芳汀如是,對頑固執拗的沙威警長亦如是。他像是希臘神話裡被縛的普羅米修斯,從主教大人那裡拾獲了寬恕的火種,不遺餘力灑向人間,無懼日復一日鷲鷹啄肝之痛。在這個渾濁的世界,因為偷食麵包果腹而遭遇十九年牢獄之災,如此不公的對待本可以使他更加理直氣壯去對社會發洩憤怒,但在主教大人的感召下,他卻成為一個虔誠的信徒,信仰寬恕,信仰愛。當他背負著珂賽特徒手翻越城牆,在星子稀落的漆黑夜裡縱身一躍,彷彿是在向過去告別,帶著希望奔向未知的明天。只不過有時候,這個世界並不如我們想像的美好。有著「道德」潔癖的沙威警長仍然不依不饒,視其為眼中釘、肉中刺,不拔不快。最終,是修道院為他們提供了一方容身之所。在上帝這裡,冉•阿讓再一次獲得了庇護。

關於《悲慘世界》,很多人以為冉•阿讓是悲的,欲改過自新而被沙威窮追不捨;很多人以為芳汀是悲的,為履行母親的基本職責而被迫出賣自己。可我總覺得,無論冉•阿讓抑或芳汀,至多只能稱之為不幸。相比之下,沙威才是集各種悲劇之大成的人物。這種悲,不僅僅是悲慘,更是悲哀。

沙威警長是一個堅定的衛道士。一絲不苟的穿著,滴水不漏的言行,面無表情的冷酷,無不昭示著他對法律制度那種令人髮指又近乎可笑的耿耿忠心。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守護著心中的法律與秩序,數十年如一日,不近人情。《悲慘世界》的故事背景設置在1802年,那是在啟蒙運動結束的13年後。相較於啟蒙運動對後世持續兩百多年的深遠影響,13年實在顯得有些短暫。巴黎作為這場運動的漩渦中心,顯然薪火剛盡,餘熱未消。而沙威警長,就成長於這樣溫存的巴黎。

啟蒙運動祭出科學與理性的大旗,主要針對當時教會與王權相互勾結,推行文化專制主義,鉗制民眾思想。只不過矯枉難免過正,一不小心用力過猛,就使得科學與理性淪為新型專制。所以,才有後來的法蘭克福學派站出來聲嘶力竭大肆批判工具理性,否定奴役人的異化的理性。其實,換個角度思考,沙威警長的固執與堅持不一定是錯的。設若冉•阿讓是遇到主教大人之前的冉•阿讓,那沙威警長的執拗很可能會挽救一場巨大的災難,成為巴黎人人稱頌的英雄。換句話說,錯的不是固執與堅持,錯的是不分場合的一味執拗。而這種一味執拗,就是啟蒙運動過份宣揚理性的後果。得了理性,失了人性,沙威警長亦是直接受害者。

在電影中,沙威警長是社會機器上一顆順從的螺絲釘。永遠是那副冷酷無情的臉孔,好似面具一樣穩定。他忠於自己的身份與職責,以遵紀守法為人生信條,不遺餘力打擊犯罪,維護社會道德秩序。 乍聽之下近乎完美,但細細想來,卻遺漏了一個致命前提:審慎的思考。柏拉圖說,未經審視的人生不值得過。沙威顯然從未思考過被自己奉為圭臬的教條意義何在。他可以是社會制度的好奴子,卻無法成為個體生命的好主人。就好像我們從小被告知到學校要聽老師的話,可沒有人教導我們聽話之前先要判斷老師說的是否正確。於是,在這樣一種成長環境中,我們習得了良好的執行力,卻喪失了敏銳的思考力。而後者,才是人之為人的根本。

整部電影最令我動容的一個場景,是結尾處沙威警長對冉•阿讓進行最後的審判。至此,沙威又搬出那套陳詞濫調,不厭其煩強調法律的尊崇與威嚴。應該說,他至死都是困惑的。他無法明白一個犯罪者何以得到大家的尊敬與愛戴,無法明白他視若仇敵的冉•阿讓為何會掩人耳目放他生還。對於沙威來說,最痛苦的事情不是肉體的毀滅,而是信仰的崩塌。如果冉•阿讓在小巷子裡痛痛快快給他一槍,沙威應該心滿意足死得其所。可是,當外在世界與內心認知出現難以彌合的巨大鴻溝,腦海是混亂的,心境是煎熬的。最終,只有通過犧牲肉身來換取永世安寧,以死殉道。沙威警長仰面朝天沉入長河的那一刻,不覺悲從中來。只不過,沒有悲壯,只有悲哀。冉•阿讓寬恕了他,他卻終究沒有辦法寬恕自己,寬恕自己對秩序的背離。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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