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莎拉波莉家庭詩篇--Stories We Tell

我们讲述的故事/莎拉波莉家庭诗篇(台)

7.5 / 14,113人    108分鐘

導演: 莎拉波利
編劇: 莎拉波利
演員: Pixie Bigelow Deirdre Bowen Geoffrey Bowes John Buchan (Ⅰ)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褻瀆電影

2013-12-05 15:38:53

《我們講述的故事》:相愛太短,遺忘太長


星級:★★★★

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的《雙面格蕾絲》這麼定義故事,「當你仍然身處故事當中時,故事尚不能被稱為故事,它只是迷離的幻影,模糊的暗吼,無盡的黑暗;故事之所以成為故事,是因為一切都已成為了過去,在你開始向自己或他人講述的一刻成形。」

《我們講述的故事》是加拿大童星出身的才女憤青導演莎拉•波莉的第一部紀錄長片,她將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叫到攝影機前,回憶他們自己家中發生的故事。我們伴隨著記憶成長,很多回憶細碎而敏感,很多事情都是我們聽了無數遍的,但到了攝影機前加上剪輯和敘事框架的構建,彷彿一切都變了,在不同的剪輯時刻選擇不同的素材,這還算不上真實?還是那個老掉牙的問題:如何打破與觀眾溝通的第四道牆?這也是電影后半段眾人討論的問題。

它讓人想起馬丁•斯科塞斯1974年的紀錄片《義大利裔美國人》,2006年馬丁憑藉《無間行者》斬獲奧斯卡之後,在美國導演工會的專訪中,老馬說這一輩子讓他學到最多東西的就是拍攝《義大利裔美國人》的那兩天。那時候他的父母已經結婚42年了,他們把攝影機一直放在那裡,然後馬丁問幾個問題,他們回答,看上去很簡單。那都是他從小到大聽大人講述了無數遍的故事,他的父母當年是如何從西西里島來到美國,他的祖父輩那一代是如何相識相愛的等等,那些老日子裡的老故事,他們相互關心的方式,他們之間講話的方式,還有義大利式的幽默方式。老馬說,當你熟知這一切時,如何選取這些素材其實很難,因為太在意紀錄片的結構就有可能會打破原本的真實。在紀錄片手法越來越多元化的當下,最吸引人的往往都是故事裡人們的坦率和真誠,還有故事本身的戲劇性。

莎拉•波莉的紀錄片就是如此,你可以說它的剪輯很巧妙,也可以說它的剪輯太刻意,它迴避了很多東西,比如故事從母親發現自己癌病晚期直接切到葬禮,比如他們父母離婚之後的日子都一帶而過,彷彿時間線上出現了斷層,這部電影的負面評論也大多來源於此,當然也有《好萊塢報導者》那種讚美「影片巧妙地利用剪輯等電影手段創造了一個野心勃勃的故事。」

很多家庭都有自己的故事,這個故事的主人公是他們的母親黛安,她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富有感染力,對一切事物充滿熱情。她走起路來動靜很大,感覺連地板都會搖晃,大家都喜歡邀請她去派對,她總是笑得特別大聲,是個很適合捧人場的觀眾。她在和麥可(莎拉的父親)結婚之前有過一次不愉快的婚姻,還失去了兩個孩子的撫養權,後來她又有了3個女兒2個兒子。他們說母親是個讓人溫暖的人,她很愛唱歌,即使唱的很難,她也不介意,她總是無憂無慮,給人帶來幸福感,卻也總是麻煩不斷。他們的母親同時還是一個演員,在經年累月的家庭主婦生活和拉扯大孩子之後,他們的婚姻出現了七年之癢,她準備重回舞台劇的演出,計劃離開家庭,離開孩子,離開丈夫,去蒙特婁巡演一段時間。她在這期間有了外遇,後來發現自己懷孕了,那時她已經42歲,她很無措,她回到多倫多,回到丈夫和孩子身邊。她喜歡一切新的東西,當然也包括新的生命,多倫多的家庭生活讓她覺得太保守乏味,她打消了人流的念頭,生下了一個淡紅色頭髮的小女孩——就是薩拉•波莉,但她的親生父親是誰,在莎拉的整個青春期都是一個家庭玩笑,哥哥姐姐們故意說莎拉和父親長大不像,他們覺得當年和母親一起演出的3個同劇組男演員有一個必然是莎拉的親生父親。

莎拉•波莉是個很有個性的漂亮女演員,但同時也是一個政治激動份子,11歲時母親死於癌病,14歲時就憑藉莎拉•斯坦利指導的電視劇《開往阿旺利的路》成了加拿大一線的電視童星,15歲就從高中退學,因為她想成為一名職業憤青。2006年首度自編自導的劇情長片《柳暗花明》就獲得了第80屆奧斯卡的最佳改編劇本和最佳女演員兩項提名,最終為朱莉•安德魯斯捧回了一尊最佳女演員的小金人。莎拉的父母都是演員,這也是她4歲就開始表演的原因。雖然母親已經很早就離世,但母親對她的影響卻無所不在。成年後她對母親的一切都很有興趣,她最想知道母親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一天她在多倫多偶遇了一位蒙特婁的製片人,她說自己要去蒙特婁幾天,那位製片人說:「你到蒙特婁以後,可以和哈里•高爾金見個面,他也是電影製作人,在你母親做選角導演時與她合作過,或許可以幫你了解下你母親的事。」於是冥冥中註定的戲劇性時刻發生了,這位與母親合作過的電影製作人正是她母親當年的外遇對象,也就是莎拉的親生父親。

這個故事的戲劇性在於28歲的時候,莎拉才偶然發現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那麼多年都沒人知道她母親的這個秘密。這戲劇化的就像維托里奧•德•西卡的《義大利式結婚》,索菲亞•羅蘭飾演的女主角為了將馬塞洛•馬斯楚安尼飾演的有婦之夫留在自己身邊,她告訴他自己的三個兒子之中有一個是他的親生骨肉,但她始終沒有告訴他哪個才是,最後愧疚的他和她結婚了,這樣他的兒子就會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更戲劇化的是,這部電影的前身就是莎拉父母當年同台主演的最後一部舞台劇《菲洛米娜》,一個女人的秘密。

在紀錄片的後半段里,兩個父親對莎拉的意義不是重點,重點是這種戲劇性的發現讓所有人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去思考親情和愛情的意義。她的父親說,無論什麼發生了什麼,我們都不能責怪黛安,在他們失敗的婚姻中,他也有責任,她只是在愛情再次降臨的時候,選擇了接受,他現在真的很開心,因為有人愛過他,雖然他不能確定那個愛她的人是不是真的想要去愛她的那個人。在這個故事裡,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版本,站在自己的角度,同一件事情變得不一樣了。但這個故事最受傷的卻遠遠不是她的養父,她的親生父親哈里失去了情人,錯失了莎拉的童年,她的母親同樣犧牲了愛情,選擇回到孩子的身邊,選擇了家庭,選擇做一位母親,這就像《廊橋遺夢》裡梅麗爾•斯特里普飾演的那個母親,為了愛情拋家棄子可以很簡單,卻會毀了孩子們的童年,毀了一個家。

她的父親一直深愛著母親,無論她帶來了怎樣的麻煩。在愛情關係里,總有一個人會先陷進去,有一個人會愛的更多,用情更深,也許這個人也更容易受傷,因為這個人愛對方的程度遠勝於對方愛自己。莎拉的哥哥強尼說:「在所有的愛情關係里,對方的愛或許都不是平等的,但幸運的是這種差距很小,而且會逐漸的變化。在我看來,愛情里永遠不存在平等的概念,這個不幸的事實恰好就是生活的真諦。」從這個紀錄片裡,我們確實看不到母親對父親的感情有多深,但對於愛的太深的父親來說,未來對於他就像聶魯達的那句詩「相愛太短,遺忘太長」。一個不喜歡被束縛的女人,被困在了家庭主婦的瑣碎生活里,而丈夫又喜歡規劃和管教,這讓她覺得自己生活在了對方的影子裡,任人擺佈。《我們講述的故事》讓人感觸的是眾人談論這些回憶時的坦率和真誠,回憶中的一切苦痛和問題都不再讓人難過或者憤怒。

這部電影試圖從不同當事人的視角出發,然後把每一個人的視角組合起來,尋找那個全知視角的真實。故事大體相同,卻有著大大小小的細節上的差異,但更有趣的是大家不同的敘述生活的方式。過去發生的真實,都很易逝,事情都有自己的多樣性,回憶也不可靠,這就需要時間去審視,某些事情確實發生了,比如婚外情,但這部關於莎拉尋找親生父親的紀錄片更多的是想還原母親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因為這也是莎拉唯一能了解母親的方式。

片中用了很多當年父親用超8攝影機拍攝的影像素材,但他那奇怪的癖好每一次都慢慢的將鏡頭移向屋頂或者遠方的天空。雖然是紀錄片,莎拉也找來職業演員飾演年輕的母親、小時候的哥哥姐姐,看過《柳暗花明》或《跳支華爾茲》的人都知道,意識流的剪輯、攝影、感性細膩的台詞和對劇作結構近乎刻意的雕琢是莎拉•波莉作為導演作者化的標籤,這部紀錄片同樣如此,大量演員的表演素材被後期處理成泛黃的8mm膠片家庭小電影的質感,面面抽幀處理和默片式的鋼琴配樂讓回憶變得更加美好,還帶上了一種記憶才獨有那種淡淡傷感。幾十分鐘的時間看盡一個家庭大半輩子的悲歡故事,這部紀錄片也算是成功打破了與觀眾溝通的第四道牆,讓人看到了那些歲月無法抹去,卻足以改變人心的東西,那是血濃於水的愛。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