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蝟」與「鴿子」的優雅

       法國電影常常被貼上「文藝」「清新」等標籤。一如法國的文化一樣，無論是什麼領域都充滿著浪漫氣息。筆者在觀摩了多部法國影片後，發現有兩部影片都不約而同地講述的了關於優雅的女人的故事。而當「優雅」被法式電影以輕柔、浪漫的方式娓娓道來時，則顯得那麼的令人動容。
       在《刺蝟的優雅》中有一個名叫荷妮的50歲女門房。她身材矮胖，早年喪夫，為人冷漠寡言，給人感覺毫無特色。但是影片中的另一個主人公——一個天賦異稟的12歲小女孩，在獨自拍攝自己的電影時，無意中走進了荷妮的屋子，發現這看似普通又難以相處的門房有著少為人知的豐富的內心世界——讀書。正如小女孩對新住戶小津格郎先生所說：「米謝爾太太（荷妮）讓我想起了刺蝟，渾身是刺，一座如假包換的堡壘，但我感覺她只是故意裝的很懶散，其實內心跟刺蝟一般細緻，性喜孤獨，優雅得無以復加。」在與小金二郎的幾次交往中，荷妮一直保持著一種姿態，無論她內心認為自己多麼與小津格郎先生不夠般配，她始終不隱瞞、不諂媚，沒有絲毫做作之態。正像有人曾評價片中的荷妮所用的形容——博大的謙卑，孤高的驕傲。正是那種坦蕩的心態，吸引了小津格朗先生，讓他對她產生了越來越多的欣賞，兩人的心距也越來越拉近。」大部份看了影片的人斷定荷妮與小津先生間的感情是愛情，而筆者不這麼認為，因為在影片中筆者沒有看到兩人的交往中任何情慾，他們只是一起看電影、共進晚餐、同飲咖啡。在筆者看來，小津與荷妮之間或許更多的是朋友間的相互溝通、認同與欣賞。兩人在默契地講出列夫托爾斯泰中作品中的句子時，在小津先生的「紅豆布丁顏色」的山脈圖前侃侃而談時，這個不卑不亢，細膩而淵博的女人，身上總是暗暗散發著迷人的優雅味道。而之前的爭論——兩人間到底是愛情還是友情，似乎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而在另一部影片《與瑪格麗特的午後》中，一個叫瑪格麗特的九十歲孤寡老太則有著別樣的優雅。她住在養老院裡。每天的娛樂是中午步行到附近的公園，坐在陽光下的長椅上讀書。在一個午後，瑪格麗特遇見了也常去公園長椅上吃午餐的40歲男人傑爾曼。傑爾曼從小有閱讀障礙的，個頭胖大，常常被朋友們取笑卻也滿不在乎的下里巴人。兩人因數鴿子相識，因卡繆的《瘟疫》一書相知。只要兩人相遇，瑪格麗特總會對傑爾曼讀幾段書裡的內容，語調柔和，語速輕緩。瑪格麗特帶領傑爾曼進入到了另一個世界，讓他親身體會到了書籍世界的美好與浪漫。慢慢地，傑爾曼每天都會準時來到公園的長椅上，等待那個與瑪格麗特，與書籍的約會。瑪格麗特送給傑爾曼一本字典，教他認字，是想告訴他「你會從一個世界進入另一個世界。你在迷宮中走失……你停下來……你會做夢……」可瑪格麗特因為家庭原因要搬到另一個花費較少的養老院，而那個養老院也離兩人約會的公園很遠，傑爾曼便無法再聽瑪格麗特細細帶他品讀書籍的聲音。當傑爾曼知道瑪格麗特在養老院中過得並不幸福時，毅然決然開著卡車帶著瑪格麗特逃出養老院，將她帶到自己家中撫養。在影片的最後一段情節中，瑪格麗特向傑爾曼要了半截三明治，看似粗鄙的事情卻被這位淑女做的那麼優雅。兩人開心的坐在卡車上談笑，讓觀者忘記了他們的年齡之差，有的只是一個優雅的女人與另一個心中有愛的男人間的心靈相通。或許傑爾曼對瑪格麗特在影片結尾的傾訴是我們對這個優雅的女人的最好的註解：「這不是典型的愛情故事，但愛和溫情都在那裡。她以花為名，一生都在文字中徜徉，形容詞環繞於周，動詞像野草一般瘋長，有些令人不快，她溫柔地植入了我這塊硬邦邦的土地和我的心。愛情故事裡從來不僅僅有愛情存在，有時是一種很簡單的我愛你。沒錯，我們相愛。這不是典型的愛情故事，我在公園長椅上與她相遇，她佔地面積超小，也就一隻披著羽毛的鴿子那麼大。她被文字包圍，像我一樣平凡，她給我一本書又一本書，那些文字在我眼前鮮活起來……」
       在筆者看來，兩位影片中的女人都有很優雅。而優雅該作何解釋呢？在字典中，「優雅」被解釋為表現風度舉止的一種方法，它是自然的、有個性的、簡潔的、調和的、知性的，絕對不單指外在的美麗，而是順應生活各種不同狀況的反映出來的內心的一種智慧。優雅是一種和諧，類似於美麗，只不過美麗是上天的恩賜，而優雅是藝術的產物。優雅從文化的陶冶中產生，也在文化的陶冶中發展。探究優雅一詞的根源，筆者發現優雅這個詞來自拉丁文eligere，意思是「挑選」。是的，只有真正有著自己的堅守與見解的人，才能在生活中對人與事做出更為智慧、獨特的選擇，而這種選擇自然透漏著優雅。
對比兩部影片，筆者發現兩個優雅的女人有著共同的特點，他們都喜歡閱讀。誰曾想過身為社會底層的女門房荷妮她竟有一個藏書異常豐富的小書屋。她愛在閑暇時，從自己的書櫃中抽出一本書，一邊品茶、嚼巧克力，一邊盡情地徜徉在小說的世界中。而90歲有著濃濃文藝氣息的瑪格麗特也喜歡在有著陽光的午後，在公園的長椅上品讀一頁頁書捲上的故事。閱讀帶給他們豐富的見識與博大的胸懷，讓她們在精神世界裡活的無與倫比的從容、獨特。那份優雅是姣好的面容無法比擬的，它來自內心的力量與韻味。而這優雅往往不像天生就有的容顏，它是可以被慢慢培養與修煉的。人人不可能生來優雅。只有通過後天文花上的薰陶，才能漸漸活出優雅的姿態。借鑑兩位優雅的女人，或許閱讀就是女人走向優雅的最好的方式之一。
       但是，筆者認為兩位女人的優雅時的心態有著天壤之別。荷妮是像刺蝟一般，通過自己身上鋒利的刺，把自己與外面的世俗世界隔開。而內心卻是另外一個少有人知的世界——熱愛品茶，讀書。在那個溫潤的世界中，她的學識與見解滿溢。而荷妮椰子殼般的堅硬外表若不是被紳士般的小津先生主動撬開，那她內心如椰汁溫潤又獨特的優雅又怎麼被小津先生髮覺呢？假如沒有小津先生以及12歲的小女孩，荷妮或許真的只能一輩子帶著刺，孤獨的優雅下去吧？所以筆者更欣賞瑪格麗特的優雅，她像一隻鴿子，沒有扎人的刺，而是披著柔軟的羽毛，以親切、溫暖的姿態，與自己的夥伴親密相處。瑪格麗特也享受沉浸在書中的時光，精神世界一如荷妮般豐富。更可貴的是，她願意敞開懷抱，領著沒有多少文化卻心中充滿著愛與想像力的傑爾曼進入滿是學識與浪漫的殿堂。相比之下，我們從兩位女人在影片中的神態中可以看出，瑪格麗特相比荷妮，擁有著更為從容的優雅。而這種從容，必然是由多種因素孕育出的。但筆者認為，只要自發地、從容地敞開自己的心扉，以愛人的心去孕育優雅，那豐盈的幸福必然自然而來。而那優雅，便不再是自我陶醉，或孤芳自賞，而是有著更多的溫情在其中。
       當然，無論是哪種優雅都有著各自動人之處。優雅的女人，往往在遇到知己時，那種氣質便逐漸鮮活、生動起來。而法國電影通過細碎細節，溫吞的節奏，將這種優雅展現得淋漓盡致。而法國人那種自由、奔放、無太多束縛的表達愛的方式，讓這兩位優雅的法國女人在影片中悄然生輝，而觀者也在影畢後唸唸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