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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燒摩天樓--The Towering Inferno

火烧摩天楼/摩天大楼失火记/冲天大火灾

7 / 48,284人    165分鐘

導演: 約翰吉勒米
編劇: 史泰靈薛立芬
演員: 史提夫麥昆 保羅紐曼 威廉荷頓 費唐娜薇 佛雷亞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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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柯基柴斯卡

2014-01-07 03:19:19

七十年代的恐慌


138層的世界第一高樓在舊金山落成,不想在頂樓的竣工慶典開始後不久即因電力系統短路引發火災,火勢很快失控——原來建築商鄧肯及其女婿出於虛榮心不肯降低樓層高度,偷偷修改了建築師道格的方案,為了節省成本寧可偷工減料,造就了一棟豆腐渣工程。樓內民眾危在旦夕,儒雅的道格和英勇的消防隊長邁克及其隊員們勇挑大樑,連續救下多條性命。當被工程師告知唯有炸開頂樓水箱才能拯救頂樓賓客時,已經降落到地面的邁克義無反顧地回到樓頂,哪怕結局很有可能是死亡……

 
(一) 不可信賴的現代文明

20世紀70年代,華納兄弟和20世紀福克斯分別買下了同為講述摩天大樓失火記的小說《The Tower》和《The Glass Inferno》,後來由於擔心題材撞車影響票房,兩家公司破例決定攜手合作,以相當於今天的一億多元的投資,造就了陣容上前無古人的大製作《火燒摩天樓》,倘若只挑一部電影來概述七十年代好萊塢的明星格局,它應該是最合適的選擇。此前為投拍《海神號》不惜舉債的製片人伊爾溫艾倫一反大製作普遍採用小卡司的傳統,動用渾身解數以確保熠熠星光閃遍每一幀膠片,就連跑龍套的黑人警衛都是當時尚未殺妻的橄欖球巨星O.J.辛普森。儘管如今人們很難想像這種火大無腦的消防片竟然能上大螢幕,不過當年的院線卻是截然不同的面貌。由於六七十年代濃厚的政治氣息,尚未被視覺轟炸和庸俗營銷洗腦的觀眾普遍青睞《邦尼與克萊德》這類富有反叛精神的低成本製作,導致大片紛紛遭遇滑鐵盧,好萊塢的秩序由此重新洗牌。大公司惶惶不可終日,直到1970年改編自阿瑟黑利暢銷小說的災難片《國際機場》大獲成功,他們才看到了些許希望——許是瀰漫在幾大片廠內部的焦慮氣氛特別適合拍攝這類電影,災難片如雨後春筍一樣佔領了全國院線,《火燒摩天樓》則是其中商業戰績最為卓越的一部。影片最終收穫了十倍於成本的票房,至今仍是史上最賣座的五十部電影之一。

 
然而本片之所以如此轟動,除了成熟的商業運作之外,很大程度上在於準確把握住了時代的脈搏。與恐怖片一樣,「恐懼」亦是災難片永恆的母題,不同之處在於恐怖片的恐懼對像是有實體的怪物(如吸血鬼),災難片則恐懼著造就怪物的本源(對應過來就是鼠疫)。當今的災難片大多以環保為主題,講述人類對生態的破壞所招致的毀滅性天災;而《火燒摩天樓》等七十年代的現實主義作品則基本圍繞人禍,而且都是原本不該發生的人禍,這種現象投射出了當時大眾的擔憂,即對日新月異的科技所抱有的不信任——科技給了人力量,使得原本弱小的人類能夠突破自身條件的限制,也有能力掀起驚天動地的風浪;到了《火燒摩天樓》的時代,面目猙獰的失控科技早已不再滿足於像以往那樣僅僅化身為變異蟲類或者敵方的原子彈自外部入侵,它們反客為主,成為了無法排除電路系統故障的摩天大樓——現代社會本身就搖搖欲墜、危機四伏。

 
因此在《火燒摩天樓》中,兩位拯救眾生的男主角——建築師與消防隊長,一起站在了「科技」的對立面。電影從一開始就強調道格熱愛野外探險、對都市不甚留戀,年輕時還徒手與黑熊搏鬥,而且在整個救援過程中他都沒有使用任何專業建築知識(對這棟已經瀕臨倒塌、到處爆炸的大樓來說,建築知識的用處已經不大了),全是依靠極強健的體魄、敢擔當的態度與大無畏的勇氣,換言之在廣大觀眾心目中,比起以科技制服科技,偉男子氣魄才是更可靠的。影片中為數不多的幾個展現人與大火正面交鋒的場景,落於道格出生入死為絕望的母親救出兩個深陷火場的孩子一段戲,其中他對小男孩說「她們(母親與妹妹)是你的責任了」,聞聽此言後小男孩那寫滿崇拜與嚮往的神情,似可代表編導對「頂樑柱」一詞的理解。


螢幕上的消防隊長與建築師亦敵亦友,螢幕下的紐曼與麥奎因也是互不相讓——1969年,原定要出演《虎豹小霸王》的麥奎因正是由於片方拒絕在演員表上將他的名字列在紐曼之前,憤而解除了合同。《火燒摩天樓》中麥奎因不改初衷,要求與紐曼片酬相同、戲份相同、台詞的行數也要相同(逼得休假中的編劇趕回公司徹夜改劇本),而且要排在演員表第一行。公司只好採取折衷政策,把紐曼標在右上方、把麥奎因標在左下方,這樣從右往左讀就是紐曼排第一、從左往右讀就是麥奎因排第一、雖然實際效果是紐曼的名字最先躍入視野。

 
與兩位充滿陽剛氣的大英雄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向邁克提出炸水箱建議的工程師則滿口術語、體質羸弱,他在臨近結尾時才登場,並且對自己的結論沒有把握,與其說是在行使老本行「駕馭科技」,倒不如說是小心摸索著如何安撫猛獸。同時,包括議員、市長等諸多達官貴人在內的頂樓賓客們,則在外形上或弱不禁風、或腦滿腸肥,在態度上或坐以待斃、或貪生怕死,可見他們一方面代表了「不可靠」,另一方面也體現了民眾對政府缺乏信賴的心態。


比人更脆弱的是看似牢不可摧的科技造物——鄧肯引以為豪的「最先進的消防設施」最先四分五裂;本可獲救的少年因戴耳機聽音樂而沒能察覺危險,命喪火海;趕來救援的直升飛機墜毀於大作的狂風,飛行員亦壯烈犧牲;金碧輝煌的宴會廳淪為廢墟一片,衣冠楚楚的賓客們不堪身份與地位的重負;撲滅大火的終極手段「炸水箱」,意味著摧毀大樓本身。建築商鄧肯和比他更貪得無厭的女婿忘記了造物主,對自然規律以及自身侷限熟視無睹,拒絕原則卻仰仗沒有原則的科技,傲慢地為通天塔築起了新的化身——一座搖搖欲墜的摩天樓;結果就是洶湧澎湃的熊熊烈火,只用了短短一瞬便將這棟傲慢的工業文明象徵物點成了一捆通紅的爆竹,以200條鮮活的生命為代價,造就了一出殘忍卻盛大的黑暗祭禮。人類總以為控制了技術,卻反過來被技術控制;總相信自己充滿理性,卻總被貪婪與虛榮佔了上風。


 
(二)未能鋪展的戲劇格局


與其他災難片一樣,《火燒摩天樓》也非常注重群像的塑造,登場角色基本囊括社會各個階層。以女性為例,戲份比較吃重的有三位,分別是建築師的女友、由費唐娜薇飾演的雜誌主編,由詹妮弗瓊斯飾演的富有貴婦人米勒太太,以及拉姆齊市長夫人。編劇藉助雜誌主編,觸及了職業女性如何平衡事業與感情的問題;獨自撫養兩個孩子、並為救他們而獨闖火海的米勒太太像徵了單身母親的奉獻與獨立;市長夫人則與丈夫感情甚篤,是一位幸福的家庭女性,在很可能是生命最後關頭的時刻,她最牽掛的就是留在家中的幼女。這些出身背景性格各不同的人們,因災難而脫離了人的社會屬性,變得與世隔絕、孤立無援,從而營造出全社會都處於危機中的步步緊逼之感,更警示著觀眾如此災禍隨時有可能降臨在你我身上。可惜的是影片的細節不夠充實、典型,使得所涉及的有關社會現象均流於表面。
 
此外,影片後半段中全體角色都靜待消防隊長天神下凡,在生離死別之際依然保持淡定態度,導致災難片中常見的嫉妒、自私、生死攸關時刻的捨生取義與背信棄義之擇弱化了不少,戲劇性大大降低,淪為一出純粹的視覺奇觀,賣點變成了看著演員在空中吊來吊去。影片基本沒有涉及對多數災難片中的重頭戲——自救,少數幾次自救行動不僅方式單一(都是硬闖),亦均以失敗告終:一對婚外熱戀中的男女,幽會時因為擔心被人發現拔掉了電話線,卻在偷情過後驚愕地發現大火已經燒到了臥室門外面,於是男方為了不讓情婦擔心,騙她說沒事並讓她轉過頭,獨自踏入火海求救,不想頃刻間就丟掉了性命,她也在驚恐萬狀中跳了樓。自救情節的匱乏,無疑是劇本的一大遺憾,無形中映襯了片中某位婦人在剛剛獲救時的台詞:「我們應該進行消防訓練,可是根本沒有人告訴我們該怎麼做,而且我們去參加的消防訓練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電影本應多給其他角色發揮空間,這樣至少可以向觀眾介紹一些火災逃生的方法,使這部商業大片來得更有意義一些。


 
更遺憾的是,編劇儘管早已為人性衝突的爆發預留了足夠空間,卻隨著故事的行進將先前的設定拋在了一邊。全片相對比較豐滿的人物,當屬事故的罪魁禍首——鄧肯和他的女婿。野心勃勃、自私自利的女婿是個倒插門,長期生活在岳父的陰影中,對深愛自己的妻子毫無感情。此君本可展現出更為陰險卑鄙的手段,可是他的行為在導演不溫不火的處理下,顯得不過是在別人都傻站著的情況下積極逃命罷了,不得不說是白白浪費了一張好牌。對鄧肯本人的塑造要稍好一些,這個道貌岸然的建築商把所有責任都推到女婿身上,彷彿全然忘記了正是他自己暗示手下寧可偷工減料也不要削減樓層高度,為了落成儀式的體面而打開了全樓的燈,並幾次掛掉了火災警報電話,堅稱「不可能影響到我這裡」;更離譜的是結尾處面對這棟吞噬了200條生命的魔鬼大樓的殘骸,他依然絕口不提痛悔與負疚,反而抱住女兒說:「我所能做的,就是避免這種事再度發生!」真是一個絕妙的反諷。飾演鄧肯的是當時業已過氣的威廉-霍爾登,然而他稱這個劇本為「糟糕透頂的陳詞濫調」,「我的角色永遠在打電話」,接下來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已經很多年沒拿到這麼高的片酬了。開機後,由於費唐娜薇沒完沒了地遲到,令全組人都苦不堪言,於是老前輩霍爾登自告奮勇,一把將她按到了隔音牆上:「你要是再敢這樣,我就讓你穿牆而過!」隨後唐娜薇的準點率便有了很大提高。


 
影片最大的亮點當屬米勒太太的感情故事。她受到了一位騙子克萊本(由傳奇舞王弗雷德-阿斯泰爾出演)的追求,克萊本卻在兩人相處的過程中對她產生了真感情。另一方面,米勒太太其實早就知道對方是個騙子,但她相信克萊本的本性並不壞——確實,當一個渾身著火的人衝進宴會廳時,一眾達官貴人裡,只有這位騙子衝上去幫他撲滅火苗。原本生存有望的米勒太太最後還是不幸身亡,只留下了一隻由黑人警衛隊長救下的小貓,交付到克萊本手中,支撐起他今後的希望。電影上映不久後瓊斯即宣告息影,她對能在職業生涯最後一部作品中與阿斯泰爾共舞表示「終生榮幸」。不過阿斯泰爾和瓊斯並未在劇組中受到公正待遇,他們只分配到了遠離拍攝中心的臨時化妝間,在阿斯泰爾的堅持不懈地據理力爭下才調整過來。更淒涼的是,早在1950年就獲頒奧斯卡終身成就獎、位列AFI百大男演員第五位的阿斯泰爾正是因本片在75歲高齡時獲得了他職業生涯中唯一的奧斯卡獎(最佳男配角),而這根本就不是一部歌舞片。


 
(三)消防員的功勳


《火燒摩天樓》的文戲由約翰-古勒米執導,動作場面則由艾倫本人負責,工程相當浩大,特技替身亦都是冒著生命危險上陣斗火。劇組按照1:1大小搭出了事發大廈中的五層(用以近景拍攝),大樓全景則由微縮模型製成,不過這個「微縮」模型本身就相當於一棟五層高的樓。工作人員還史無前例地準備了57套佈景,不過至拍攝結束時,只有八套尚還基本完好。影片的重頭戲發生地,即頂樓的觀景台,耗資近30萬美元,佔地11,000平方英尺;環繞於其周邊的舊金山璀璨夜景,其實是一張造價高昂的精美巨型幕布——它們最後都在電影的高潮「炸水箱」中被一百萬加侖的洶湧巨流毀滅。對於大樓的設計與裝潢,劇組亦毫不含糊,僅畢卡索的真蹟,片中就出現了四幅。


 
本片成為話題巨作之後,全美各地紛紛開始排查高層建築的安全隱患;此外電影真誠地歌頌了消防隊員勇於獻身的偉大精神,有力地喚起了民眾對這一職業的感激與尊重,可謂是起到了很強的正面作用。影片中有不少有力度的台詞,如片中兩位消防隊員便說:「如果他們給我們設計衣服能像給運動員那樣就好了,這衣服太重了。」「可是又沒有人花錢來看我們表演。」而消防隊長對建築師說的那句「今晚我們很幸運,只死了不到200人,總有一天火將會使成千上萬的人喪命,我還將從延續的火苗中往外抬屍,直到有人問我,該怎樣蓋樓……」今日聽來,更為發人深省。史蒂夫麥奎因所塑造的那位雷厲風行、秉持「火災現場我高於一切入」的邁克,則成為了史上最經典的消防隊員形象之一;為了演好這部電影,他非常拼命——開拍之前的某日,他正於福克斯公司內向幾位消防好手(也是本片的技術顧問)學習救火技巧,消防員們忽然接到了附近街區的失火警報。麥奎因瞞住妻子,二話不說也戴上消防面罩和他們一起衝了出去,協助完成救火,全程堅持在一線。當火勢漸漸衰退後,一位消防員認出了他,瞠目結舌地大叫:「史蒂夫麥奎因救火!我老婆不會相信的!」麥奎因回答:「我老婆也不會。」《火燒摩天樓》殺青後,劇組中包括伊爾溫艾倫在內的不少人都搬出了高層公寓,紐曼甚至再也不去看牙醫了,因為該診所設14樓。


 
盛極必衰,席捲整個七十年代的災難片狂潮漸漸落下了帷幕,被《星球大戰》等更富幻想性的視覺大片所取代。如今重看這部影片,難免會感到特效已然過時、故事亦冗長乏味,但它仍有許多令人感動、促人懷念之處。七十年代還沒有造價驚人的CG,特效也未曾喧賓奪主,社會風潮就是承擔社會責任,大製作電影仍是劇情跌宕、人物立體的電影,尚未變成遊樂場的項目。考慮到近年來我國頻發的大規模火災事故,主旋律的《火燒摩天樓》無疑是一部頗具教育意義的好電影,而且從對於我國飽受媚俗化困擾的電影市場來說,這或許是個既能引發社會反響、操作起來也不太困難的好題材。



原載<看電影>經典禮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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