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自己，電影與情感——我與[Heart and Souls]的二十年

2013年是中國電影市場的里程碑，大陸電影票房達到200億元。在文藝市場還可稱作貧瘠的二十年前，國內大螢幕一年能上映的進口電影還不到十部，「大片」的稱呼也是這麼來的。當時BTV3頻道有一檔週日晚間的節目，好像叫環球電影精選，每期剪輯介紹三四部時下在大洋彼岸上映的好萊塢影片。那個時候看過電視上水準平庸的譯製片，我就對西方電影講故事的方式十分著迷，在網路還未興起的當年，環球電影精選成為我能窺視好萊塢作品黃金年代的唯一渠道。而它介紹的眾多電影中，只有一部片子，由於奇幻曲折的劇情和溫情完滿的結局，給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直到今天，回憶起環球電影精選，我能記得的只有來自這部電影的兩個畫面：漆黑的夜裡，四個各懷心願的靈魂沒有升上天堂，只能在空中游蕩，被吸引到初生嬰兒周圍；爆滿的劇場內，一位一生沒敢在舞台上出聲的歌手，終於有勇氣面對觀眾演唱，完成自己的夙願。但好像命運有意不讓這部電影出現在我的啟蒙年齡，浪費掉它蘊藏的味道。於是它在我的童年裡一閃而過，保留了神秘光輝。

環球電影精選又續播了大約一年，之後永遠消失在觀眾的視野之外。在不到十歲的年紀，我也早就忘記了這部電影的名字。後來的十年寒窗，我與一切娛樂藝術絕緣。直到大學時[肖申克的救贖]重新開啟了我對電影嚮往的大門。在接下來的十年中，雖然無從尋找，我一直相信並期待能與這部電影不期而遇，因為它在我看來是那麼美好經典。但它又彷彿淹沒在電影大潮中，再也沒有出現過。

感謝百度知道，通過查找劇情關鍵字，我找到了這部名叫[Heart and souls]，中文[穿梭陰陽間]的電影。沒想到的是，在豆瓣里只有一百人記得看過它。像得到了小時候覬覦的玩具一樣，我終於能夠在線欣賞它。看之前，我甚至擔心，是否它會像很多片子一樣，在多年後再看會水準大跌，畢竟這是一個孩童喜歡的作品。結果[穿梭陰陽間]沒有讓我失望，它就像一瓶名貴的葡萄酒，必須經過珍藏後品嚐，才能感受它的韻味。

如果當年看了這部電影，它只會像我小時候聽過的童話一樣被淡忘。它的情節並不復雜，用非現實的方式，建立連接起了重重的現實情感聯繫，在結尾的時候迸發出結果。這也許並不是一個小孩子能發現並表達的，但已經足夠撞擊人的心靈。

四個靈魂開始逐一離去，讓影片漸入高潮。時隔二十年，最令我激動的部份，仍然是哈里斯on在演唱會上的暖場表演。一個立志成為歌手但卻一生羞於登台的演員，無奈之下被迫選擇了[星條旗永不落]這種不適合獨唱的歌曲。最初對舞台仍有巨大恐懼的哈里斯on，經過湯瑪士的刺激，Penny和茱莉亞的幫助，燈光的渲染，他低沉的歌聲平靜了嘈雜，聽眾開始肅穆聚焦，演唱會主角B.B. King也悄悄持電吉他出場加入伴奏並豎起大拇指。他的眼神從飄忽到自信堅定，表情從惶恐到逐漸微笑，儀態從蜷縮到愈發挺拔，聲音從低沉到嘹亮高亢，歌詞從不適合到越來越像讚美他戰勝自己的巨大勇氣，哈里斯on造就了我聽過的最動人美國國歌。隨著聽眾的歡呼，他終於相信自己所擁有的巨大才華，雖然他已經不再享有生命。

四個人，失去生命時，留下了對過錯的悔恨，對弱點的恐懼，對失去的牽掛，對錯過的遺憾，就像每個人一生所要面對的困境。誰也不知道離開後是否還有機會彌補，我們能做的只有珍惜時光，不讓離開成為唯一一聲嘆息。四個靈魂是幸運的，他們通過湯瑪士的肉身實現了自己的願望，同時讓湯瑪士領會了生命中情感的真諦。關於愛情、親情、友情、團結與超越，每一年都有一部電影表達的情感打動我。在2013年，這部電影屬於雜糅這一切的20年前老片，[穿梭陰陽間]。當我打開這瓶酒的時候，它看起來就像昨天灌裝般嶄新等待這一天，但味道已經與歲月完美交融，順應我的味蕾。

20年前的好萊塢，在一兩年內迸發了[肖申克的救贖]，[阿甘正傳]，[燃情歲月]，[夜訪吸血鬼]等大量婉轉曲折或波瀾壯闊的情感巨作，沒有唬人的視覺特效，它們的影響力在今天依然穩居影史的前列，當然在我心中也包含這部[穿梭陰陽間]。20年來，好萊塢的商業味道漸濃，特效場面和疊加懸念成為票房利器，歷史背景與人物傳記成為藝術性與獎項的標籤。從[永不妥協]之後，表達與讚美正常人情感生活的電影似乎不再成為好萊塢聚光燈下的主流，更不再是頒獎席上的常客。這也許體現了商業的投資模式與藝術的思考方向，但不管怎樣，近年的好萊塢電影都缺少了現階段人類所不能超越與摒棄的真實情感需要。

20年前，我是個沒有接受任何情感教育，為寫一篇算上標點都不到800字觀後感犯愁的學生。如今，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懂得如何去表達。我知道這個過程中，像[穿梭陰陽間]這樣的文藝作品起到了什麼樣的作用。如果一個不到十歲的壞學生都能體會到情感電影的暖流，將魯莽無知融化成細膩思考，我想，我們每一個社會人都能做到。不管是不是電影發展的方向，這一定是人類進化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