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陪你歡喜陪你憂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大德州的AMC場面宏偉，站在售票機前想買最近的一場電影票，遠道而來的朋友說，先看看劇情說的什麼吧。拿起手機在豆瓣上搜到American Hustle頁面，看到演員表後，我說：「就這部了」。
 
      一男一女兩個騙子和FBI特工搭檔，共同偵破一起國會腐敗案。故事原型為上世紀七十年代，FBI在紐約哈帕克和長島的名為「阿伯斯坎」（ABSCAM）的調查行動。影片裡四位主角大飃演技，配樂和服裝佈景為了契合故事發生時間，也是典型的70年代風格。在看到紐澤西議員夫人和男騙子的太太 -- 一個好吃懶做的少婦，挽著手臂親密交談時，我試圖釐清楚這場打著正義旗號來行騙的故事立場：FBI和詐騙幫派合作，與政府官員對立。 本來讓人妒恨的江湖大道，在加入FBI辦案後變成了正義的使者，正好，影片本來的名字「Bullshit」也被改成了「Hustle」。 也許是還沒有習慣資本主義社會中各階級立場不分明的特點，看似這場戲有些不按常理出牌。直到在我搜索影片背後的故事時，得知這兩個騙子在調查中的職業有個漂亮的名字：「FBI線人」，我才了解了兩位主角正真的價值。

      去年年初有一個爭論，因為工作的需要，FBI容許線人「因公」犯法而被舉報。2013年1月14日，《赫芬頓郵報》得到FBI官員寫給司法部官員的信。信中提到，2012年，FBI管轄的56個地方辦公室容許線人犯法5939次。但FBI卻僅對10%的此類犯罪行為進行起訴。司法部旗下的緝毒署等部門甚至沒有此類犯罪起訴。FBI發言人當即表示，當局授權進行非法活動是按情況而定，會作嚴格控制。而參與FBI破案的線人包括某些黑幫幫派和慣犯，例如，American Hustle電影裡的兩位主角。

      昨晚在「CR1025」的微信群里和在美國第一年的3個室友亂侃。突然一個場景跳了出來，和我同屋的那個姑娘剛從中國回來，對我說著回國這些天的所見所聞。她說在家聽了個成功人士講座。演講的人有句話說得她挺贊同的。她說以前大家覺得理性思考者更容易在生意上取得成功，現在社會變了，感性思考者才能贏得更多擁戴。我似乎覺得有道理，但當時卻沒想明白緣由。現在把這個觀點套用到這部電影上，突然出現了很多契合點。又想起初中時，教歷史的美女老師講到二戰的正義方和邪惡方。為了幫助我們理解，她舉了個例子：一位母親帶著兩個孩子在冰天雪地裡行走，一個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一個是別人的孩子。親生骨肉喊「媽媽我冷「，這時候如果母親脫下自己的衣服給孩子披上，大家會覺得她是個好人；然而，如果她把別人家孩子的衣服脫下來，給自己的孩子禦寒呢？

      社會錯綜複雜地像是大城市的高架網路橋，要走向哪個岔路口取決於你下一個目的地是哪裡。況且，很多人也會走錯路。一個人確實能在一生中輪番扮演正義和邪惡兩種截然相反的角色。騙子冒充英國商人、忽悠對方拿出支票並期待永遠得不的投資回報時，扮演了扒下別人孩子的衣服、給自己的孩子穿上的邪惡母親；在和FBI合作的時候，又變成了為了反腐鬥爭犧牲自己、拿性命擔保在案件裡的正義方。最後案件順利被偵破，騙子成了人生大贏家。也應證了民間流傳的那句話，只有勝利者才能書寫歷史。在該案發佈之後，FBI被指責在調查行動中對臥底探員毫無底線的使用和大量使用釣魚執法行為來誘騙人犯罪。迫於輿論壓力，在該案司法程序完畢之後，時任的美國司法部長本專門就此類案件發佈了《美國司法部關於FBI臥底行動指南》，該指南明確規定了FBI探員在進行臥底調查行為中應當遵循的司法規則和流程。

      影片就是利用天使與魔鬼詼諧的角色反串，表現了一處精彩的70年代大秀。羅伯特德羅尼的出現，給這部寫實劇增添了一些黑幫的味道。但四位主角高超的演技，全然埋沒了這位老戲骨。詹妮弗勞倫斯是個很有上進心演員。在看《Silver Linings Playbook》的時候覺得她的表現不足以擊敗一些阿姨們端起奧斯卡小金人，之後也不辜眾望，又捧起了金球獎最佳女配角，這部戲的中段全靠了詹妮弗出彩。影片中的很多橋段和設計就像片子本身 – 不奪目、不驚艷，但卻能讓人印象深刻，與劇情完美融合在一起。例如貝爾的復古西裝、辦公室撥號電話、詹妮弗勞倫斯的嬰兒肥、紐澤西駝色的樓宇和艾米亞當斯下垂到恰當好處的胸。

       幾天前我在休斯頓見到了碩士期間的老闆，簡短的談話中聊到了讀博後的打算。我說挺想回國的。他問為什麼。我說美國社會已經很完善了，我能改變的很少。昨天陷在AMC沙發裡的時候，我曾想，在美國拍復古劇是不是特別簡單。因為這四十年間，美國人的服飾、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都沒有太大的改變。而中國電影裡反映幾年前生活的作品，卻得不到青春屬於那個年代的人們支持，因為他們覺得影視作品反映不出那個年代的特色，至少大部份的東西都沒了。我們體會不到屬於長輩那一代的青春，就像他們也不懂我們，因為中國社會在這十幾年內，變化還是飛速的。這麼想也許有些主觀臆斷了，真想去了解電影院裡的老年觀眾對這部電影的看法，是否他們覺得電影勾起了他們對那個特定年代的回憶，或者他們也像退役的外公看近代紅色劇時說那樣：「那時候的小姑娘怎麼會這麼開朗呢」。

       男騙Irving擁有兩個女人，一個共剪西窗燭的女騙子Sydney，一個家裡即使池水漫出了廚房也不管的兇惡老婆Rosalyn。女騙也對Irving和FBI探員Richie都產生了感情，但最終還是選擇和一同走來的Irving共同度過接下來的日子。這個穿插在劇情片中的愛情線路將Sydney烘托成了一個聰明又知性的好女人，儘管她欺騙了無數人，卻從未對自己的感情有所掩飾。Sydney和Irving同是一路人，所以影片在開頭，他們就被塑造成了極佳的一對伴侶。而Irving在片中有一段為了協助辦案，和Rosalyn重歸於好。Sydney在失去了Irving後，在Richie身上找到了寄託。因為案件角色的關係，Sydney此時更像是一個一身正氣的FBI探員，就連目光也清澈如水，Richie給她的愛，讓她的價值開始漸漸向著正襟的FBI一方傾倒。而最終，男騙子和女騙子還是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在他們的世界裡，他們互相是對方的穆斯。他們理解騙子的工作、愛情和人生觀，他們的喜怒哀樂被一個個精心計劃的騙局穿在一起，外界輿論的風使勁地吹，兩隻生活和精神上都緊密相連的騙子、即使被打擊，也會篤定地飄向同一個方向；在紛亂的大世界裡，他們是社會的Bullshit; 但是在兩人的小世界，他們是對方的珍寶。
　　
       所以說，找到一個珍視你的社會才是回國不回國這個問題的答案。影片裡響起《Goodbye Yellow Brick Road》的時候，身邊的美國人都跟著哼了起來。

    「......

      Maybe you will get a replacement,

      There's plenty like me to be found.

      Mongrels who ain't got a penny,

      Sniffing for tidbits like you on the grou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