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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的勇氣--True Grit

大地惊雷/真实的勇气(台)/离奇复仇事件(港)

7.6 / 359,010人    110分鐘

導演: 伊森柯恩 喬柯恩
演員: 傑夫布里吉 海莉史坦菲德 麥特戴蒙 喬許布洛林 巴瑞派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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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verick

2014-01-21 06:33:26

《大地驚雷》電影劇本


《大地驚雷》電影劇本

文/(美國)喬爾·科恩、伊桑·科恩
譯/曹軼

黑色螢幕上白色文字:
惡人雖無人追趕也逃跑。(注1)

漸隱
一個女人的聲音:人們絕不相信一個年輕女孩會在寒冬離家,走上為父親復仇的道路,但這確實發生了。
一個西部市鎮的街道,夜晚。街道空無一人。有雪花飄落。
鏡頭慢慢前移。
一個女人的聲音:那年我只有十四歲,那個叫湯姆·錢尼的懦夫在阿肯色州的史密斯堡朝我父親開槍,奪走了他的生命、他的馬,還有他藏在褲帶下的兩塊加州金幣。
街道上,一個人躺在一幢陽台圍欄破裂的兩層樓房下。一塊標示牌上顯示這是莫納爾克寄宿公寓。
一個女人的聲音:爸爸是坎伯蘭郡的長老會成員和共濟會會員。他僱用了錢尼———付工資,但不分股份———那時正逢錢尼「潦倒」的時候。如果爸爸做錯了什麼事,那就是他太善良;我刻薄的個性並非遺傳自他。
這個蜷曲的人影是一具屍體。我們聽見雷鳴般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一個女人的聲音:他剛從一個叫斯通希爾的牲畜商人那兒買了一批野馬駒子,他帶著錢尼去史密斯堡把它們拉回來。錢尼一到鎮裡就酗酒耍牌,輸掉了所有的錢。他感到上當受騙了,於是回寄宿公寓去取他的亨利來復槍。爸爸出面阻止他,錢尼便朝他的胸口開了一槍。
一匹馬飛奔入畫,然後向遠處跑去,騎手坐在光溜溜的馬背上揚鞭抽打。長槍管的來復槍被一條肩帶綁在騎手的後背上。
他消失在漫天大雪裡。
一個女人的聲音:錢尼逃之夭夭。他其實來得及備上馬鞍———或者搭上一輛三頭騾拉的驛站馬車,再抽上一支菸鬥,因為這個城市沒人有意去追捕他。錢尼以為這裡的居民都是男子漢。

白天
我們的視線朝一輛行駛中的火車車窗望去。
一個十四歲的女孩看向窗外,她是馬蒂·羅斯。她身邊的人是亞內爾,一個中年黑人。隨著火車減速,我們從映在窗戶上的影子看見車站名:史密斯堡。
畫外音繼續:你也許會說,誰讓我父親多管閒事?我的回答是:他是想給這個魔鬼一次機會。他還有弟弟要照顧。這樣的回答你滿意嗎?

死者的臉
燭光搖曳在死者蠟白的面孔上。
一個聲音(愛爾蘭口音):是他嗎?
屍體被包在裹屍布里,躺在一口松木棺材中。馬蒂和亞內爾站在一旁低頭看著他。一位身著素縞的殯儀員端著蠟燭。
亞內爾:老天。
馬蒂:他是我父親。
殯儀員:你們願意的話可以吻他。
亞內爾:他回家了。向上帝祈禱吧。
馬蒂:蓋上吧。為什麼這麼貴?
殯儀員:棺材和防腐處理質量都是一流的。栩栩如生的妝容是需要時間和技巧的。而且這些藥品都很貴。帳單上有明細表。如果你們願意,可以吻他。
馬蒂:不了。謝謝。人已經走了。你的電報里說五十塊錢。
殯儀員:你沒有提及運輸。
馬蒂:我們只有六十塊錢。連回家的路費都沒了。亞內爾,你把遺體送到火車站然後送他回家。我今晚得留在這兒了。
亞內爾:我想你母親不會讓你自己留在這兒的。
馬蒂:我必須得留下。我得收拾父親的東西,還得處理一些別的事情。
亞內爾:但我是你的陪護人!你母親沒說這兒有需要處理的事情!
馬蒂:這是媽媽不知道的事。那好吧,亞內爾,我免去你的陪護職責。
亞內爾:這個,我不清楚我———
馬蒂:告訴媽媽,我回家之前不要在任何東西上簽字,還有,一定要讓爸爸穿共濟會圍裙下葬。
馬蒂(對殯儀員):……我同意你的條件,但是你得讓我在這兒住一晚。
殯儀員:這兒?和這些人一起?
馬蒂四處打量了一下這間空屋子。
馬蒂:這些人?
殯儀員:還有三具遺體要送來。沙利文,史密斯和一個口吃的人。
馬蒂:你怎麼會預先知道這些呢?

絞刑架
一台隨意搭建起來的絞刑架上懸著三條絞索,三個男人站在上面。受刑者是兩個白人和一個印第安人。他們穿著新的牛仔褲和法蘭絨襯衫,扣子繫到脖子上,每個人的頸部都套著絞索。其中一個白人正在向大家講話———
男人:女士們先生們請關注你們的孩子,教育他們走上正道!你們看見我酗酒的下場。我在一次瑣碎的爭吵中用刀子捅死了人。
馬蒂穿過市鎮廣場的人群向前走去。
絞刑架上講話的犯人開始啜泣。
男人:如果我童年時接受過良好的教育,今天的我就會和妻兒一起,暢遊在錫馬龍河上。我不知道他們以後該怎麼辦。我希望並祈禱你們不要看不起他們,不要逼迫他們走上絕路。
他已經泣不成聲。他後退了一步。站在旁邊的一個男人把一個黑色的兜帽套在他頭上,他還在繼續抽泣。
馬蒂小聲問旁邊的女人:你能給我指指郡長是哪個嗎?
女人指著絞刑架上行刑者中的一位。
女人:有鬍子的那個。
第二個犯人開始講話。
男人:我在這兒是因為殺錯了人。如果我殺了我原本要殺的那個人,我應該是無罪的。我看你們這些人很多還不如我。
他停下來想了想,然後點點頭,聳了聳肩。
男人:……說完了。
他後退一步,也被套上了兜帽。
第三個男人走上前來。
印第安人:我想說———
話音未落,已被套上兜帽。行刑人拽著他的胳膊,把他向後拉去。
行刑者拉下絞刑架上的一個控制杆。三扇活門打開,三個男人掉落下去,然後驟然停止在繩子繃緊的那一下。
人群:噢!
其中兩人的腦袋被猛地折斷,身體還在慢慢地轉動。另一個人因為痛苦而掙紮著,雙腿拼命亂蹬。
男人:哦,沙利文在獄中一定是瘦了!他的脖子折不斷!
沙利文還在扭動和亂蹬。
一個聲音:熱乎乎的墨西哥肉卷?
馬蒂低頭看見一個男孩正在賣裝在桶裡的墨西哥肉卷。
男孩:……十分錢?

稍後
馬蒂正在和剛才站在絞刑架上的那個郡長談話。廣場已經空了,背景里,三個人的屍體還在緩慢地轉動著,最後一個人已經放棄了最終的掙扎。那個墨西哥男孩還在向零星的路人兜售著肉卷。
郡長:不,我們抓不了他。追不上,他已經逃出了管制範圍。我相信他已經加入了勒奇·內德·佩珀那伙兒人,他們的人昨天在波托河上搶劫了一個郵遞馬隊。
馬蒂:你們為什麼不去找他?
郡長:印第安地區不屬於我的權限範圍。湯姆·錢尼現在歸美國聯邦警察局管。
馬蒂:他們什麼時候能抓到他?
郡長:恐怕不會很快。警察局現在人手不夠,我老實跟你說,在逃犯名單上,錢尼可是排在最後啊。
馬蒂:我能不能雇一個聯邦執法官去追湯姆·錢尼?
郡長看著她輕笑。
郡長:你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懸賞人嗎?
馬蒂:我的回答是,這是一個愚蠢的問題。我來這兒是為了處理我父親的事。
郡長:就你自己?
馬蒂:我是最適當的人選。媽媽向來辦不成什麼事兒,她一個大字都不識。我希望能親眼看見殺爸爸的兇手被絞死。
郡長:我明白。好吧,不管你是懸賞,還是雇一位執法官,這兒都沒人攔著你。但是,必須是現金才有足夠的誘惑力。錢尼在河那邊喬克托族的領地———那是沒有法制的國度。這可不是一次觀光旅行。在那邊喪生的美國執法官不少於六十個。
馬蒂:我來籌錢。誰是最好的執法官?
郡長:這個我得仔細斟酌一下。我認為威廉·沃特斯是最好的追蹤者。他有一半的卡曼奇血統,此人尋找和分析線索的能力堪稱一絕。最狠的當數羅斯特·科格本。他是絲毫不存憐憫之心的男人,特別粗暴,從不知道什麼是害怕。他酗酒。最好的應該是L.T.奎因,他能把犯人活著帶回來。他有可能會一次又一次地讓人溜走,但是他相信即使最壞的人也應該受到公平的對待。奎因是一個手段柔和的好警察,還是一個業餘的佈道者。他不會捏造證據或者虐待犯人。他像弦一樣正直。嗯,我認為奎因是執法官里最好的。
馬蒂:哪裡可以找到羅斯特?

馬蒂的手
在一扇質地粗糙的門上輕敲過了一會兒,傳來一個聲音———含混卻刺耳:廁所有人。
鏡頭稍遠。我們看見馬蒂站在一間小屋門前。
馬蒂:我知道有人,科格本先生。我有事兒找你。
過了一會兒。
聲音:我現在有更要緊的事兒。
馬蒂:你在裡面待了不少時候了,科格本先生。
聲音(醉意十足地怒吼):我願意待多久就多久!滾開吧你!滾吧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馬蒂:郡長讓我去酒館找你。酒館的人告訴我你在這兒。我們得談談。
聲音(憤怒):女人不能去酒館!
馬蒂:我不是去喝酒的。我十四歲。
沒有回答。馬蒂再次使勁地敲門。
過了一會兒。
聲音:廁所有人。得等一會兒。

木地板
一口棺材被推進畫面,我們看見新刨好的棺蓋木上寫著這樣的字———
羅斯
耶爾縣
火車站貨倉
棺材搬運者稍事停頓了一會兒,他們可能在調整落手的位置,接著棺材被猛地推向一旁,這是火車的一截貨運車廂內部,木地板上鋪滿了稻草。當它被推到貨倉盡頭時,貨倉上方的木門模糊地晃過畫面最前端,並且快速關上。
我們聽見蒸汽機引擎發動的聲音,前景處的貨倉門隨著火車漸漸遠去。

工作間大門
門打開了。這是通向殯葬工作室的大門;愛爾蘭籍的殯儀員替馬蒂拉著門。她抱著一捲鋪蓋。
殯儀員:你要願意可以睡在棺材裡。
三具蓋著裹屍布的屍體躺在一座高高的工作檯上。最近那具屍體的胳膊伸了出來,手腕上有繩子勒過的火紅印記。三口棺材還在不同的製作階段。
馬蒂在地上展開她的被褥。
馬蒂:不……現在還不用。

街道
馬蒂朝一座建築物的正面大步向前走去。她停下來,看著這幢形似牲畜棚的建築,其上一個指示牌寫著:
克洛內爾·G.斯通希爾。有照拍賣人。棉花商。

房屋內
馬蒂朝馬廄旁一間辦公室的門口走去。
馬蒂:你們出多少錢買棉花?
桌旁的斯通希爾抬起頭來,將女孩上下打量一番。
斯通希爾:低中等貨色九分半,普通的十分。
馬蒂:我們已經收了大部份,十一分賣給了小石城的伍德森兄弟。
斯通希爾:那我建議你把剩下的都賣給伍德森兄弟。
馬蒂:我們的確是這麼做的。賣了十分半。
斯通希爾:你為什麼跑來告訴我這些?
馬蒂:我以為我們明年或許能到這兒做買賣,但是現在看來還是去小石城。好了。我是馬蒂·羅斯,法蘭克·羅斯的女兒。
斯通希爾放下筆,靠在椅子上。
斯通希爾:很不幸。你父親的男子漢氣概令我印象深刻。他是一個精明的買賣人,又是一位紳士。
馬蒂:我希望能把我父親從你這兒買的小馬再賣給你。
斯通希爾:這個,恐怕不可能。我會儘快把它們運送到你們那兒。
馬蒂:我們現在不想要這些小馬。我們不需要。
斯通希爾:這不關我的事。你父親買了這五匹馬,付錢了,我有單據。
過了一會兒。
馬蒂:我還要為爸爸在你馬廄里丟失的那匹鞍馬向你索賠三百元。
斯通希爾:你得去找偷馬的人算帳。
馬蒂:湯姆·錢尼從你這兒偷走了馬,你要負責。
斯通希爾乾笑。
斯通希爾:我很欽佩你的勇氣,但是我想你應該明白我對此毫無責任。
馬蒂:你是管理人。如果你這兒是一家遭了搶劫的銀行,你不可能跟你的儲戶說你愛莫能助。
斯通希爾:我不喜歡假設,本來煩心事就夠多了。再說,你對馬的要價高了差不多兩百元。你多大了?
馬蒂:不管怎樣我的要價都是低的。朱迪是一匹良種賽馬。它贏過二十五元的獎金;我親眼見過它負重跳躍過八條欄杆的柵欄。我十四歲。
斯通希爾:唔。這些都很有趣。小馬是你的,帶走。你父親的馬是一個殺人犯偷走的。我已經按照未成文的約定對那匹畜生進行了保護。我這兒的看守人牙都摔掉了,現在只能喝湯。我們應當各自承擔各自的不幸。
馬蒂:我會到法庭上告你的。
斯通希爾:你立不了案。
馬蒂:阿肯色州,達達尼爾的·J.諾布爾·達格特律師可不這麼認為———陪審團會同情一個寡婦和三個小孩。
斯通希爾:你母親在哪兒?
馬蒂:她在耶爾縣的家裡照顧我妹妹維多利亞和我的弟弟小法蘭克。
斯通希爾:我不能和一個小孩達成協議,你不可靠。
馬蒂:達格特律師會支持我所有的決定,這個你放心。你可以用電報確認任何協議。
斯通希爾看著她。
斯通希爾:我付兩百塊錢買你父親的遺產,但是你的律師必須出具信函免除我所有的法律責任。這樣的條件已經非常慷慨,我肯這麼做不過是為了擺脫那些麻煩的法律事項。
馬蒂:兩百塊是賠朱迪的錢,一百塊錢買回那些小馬,二十五塊是買湯姆·錢尼留在你這兒的那匹灰馬。它賣四十不成問題。一共是三百二十五塊錢。
斯通希爾:小馬不在協議之內。我不會買它們。
馬蒂:那麼朱迪的價錢是三百二十五塊。
斯通希爾:我也不會花三百二十五塊去買一匹有翅膀的飛馬!還有那匹灰馬,那不是你的!還有,你簡直就是個滑頭!
馬蒂:灰馬是我父親借給湯姆·錢尼的。他只有使用權。其他的沒什麼好說的。
斯通希爾:我會付兩百二十五塊並留下那匹灰馬。我不想要小馬。
馬蒂:我不同意。(她站起來)我離開這兒以後就沒有商量的餘地了。一切交給法律來判決。
斯通希爾:這是我最後一次讓步。兩百五十塊錢。我得到前面說到的那些並且留下你父親的馬鞍。我也不跟你計算馬食和馬廄的費用。灰馬不是你的,不能賣。你是一個不誠實的孩子。
馬蒂:馬鞍不賣,我會留著它。達格特律師可以證明那匹灰馬的所有權。他會給你發來一張請求返還非法侵佔動產令。
斯通希爾:一張什麼?好吧,仔細聽著,我不會再讓步了。我付三百塊買回小馬,並留下本來就屬於我的灰馬。隨你幹不幹,我無所謂。
馬蒂:達格特律師不希望我考慮三百二十五塊以下的條件。但是我願意接受三百二十,如果你肯預付二十塊。至於馬鞍我們還得再說說———

街道
鏡頭朝莫納爾克寄宿公寓方向移動。
馬蒂拎著一個馬鞍走在街上。她在寄宿公寓前停下,看了看招牌和斷裂的陽台欄杆。

起居室內
一個長得像馬約瑞·曼恩的女人把馬蒂攬進懷裡。
弗洛伊德太太:法蘭克·羅斯的女兒。我可憐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
馬蒂一臉怪相,雙手別在兩側。
馬蒂:你們有我父親的東西?
弗洛伊德太太:噢是的。我可憐的孩子。你是在這兒逗留還是趕著回你媽媽那兒?
馬蒂:我會稍作停留。我和羅斯特科格本執法官還有事要談。他今天喝醉了,明天還要上庭作證。我想雇他去追捕湯姆·錢尼。
弗洛伊德太太:上帝保佑他能成功。這裡的收費是七十五分錢,包括房間和晚餐,但是不包括白天的伙食。
馬蒂:很好。
弗洛伊德太太:你父親還欠兩天的房錢,上帝保佑他。
馬蒂:噢,好的。
弗洛伊德太太:你和特納奶奶共用一間房。我們得擠一擠,鎮裡好多人過來看法官帕克(注2)絞死那些犯人。
馬蒂:是的,我也看絞刑了。
弗洛伊德太太:怎麼樣?

臥室
一塊布攤開後,露出一塊表,一把便宜的刀,一把長槍管的柯爾特龍騎兵左輪手槍。
弗洛伊德太太(畫外):這是在你可憐父親的房間裡找到的。如果你需要把槍裝起來,我可以五分錢賣你一個空的麵粉袋。

黑暗的房間
地板和牆在風中吱呀作響。
鼾聲不斷。
一張不大的床上躺了兩個人。
鏡頭切為近景,馬蒂仰面躺著,目視前方。她瑟瑟發抖地聳著肩。薄薄的毯子不足以覆蓋她的全身。
她輕輕地、慢慢地拉起毯子,蓋住露在外面的一側身體。
鏡頭停在馬蒂身上,畫外傳來呼嚕聲和嚥口水聲,接著一個翻身的動作使床墊吱嘎作響———毯子被畫外的打鼾者拉走。

法庭門廳
從法庭里傳來說話聲。馬蒂推開一扇沉重的橡木門輕輕走了進去。

法庭
座無虛席。馬蒂來到一群站立的新聞記者後面。
她的主觀視角穿過遮擋的人群:證人席上站著的是羅斯特·科格本,這是一個長相粗獷即將發福的中年男人。一隻眼睛被布遮住。
科格本:女人死在外面的院子裡,綠頭蒼蠅叮在她臉上,老人在屋裡,被一把散彈槍開了膛,腳被燒傷。他那時還沒斷氣,但是很快也死了。他說是兩個沃頓兄弟喝醉了酒乾的。
古迪先生:反對,這是捏造。
巴洛先生:這是死者的證詞,法官閣下。
法官:反對無效,請繼續,科格本先生。
科格本:沃頓兄弟———應該是奧杜斯和C.C.———挾持了他,讓他說出藏錢的地方,他不肯說,他們就點燃松木燒他的腳。他於是說出錢在薰煙室的一個角落裡,一塊灰色石頭下的水果罐里。
巴洛先生:接下來呢?
科格本先生:我們到的時候他死了。死前非常痛苦
巴洛先生:你那時候做了什麼?
科格本:我和波特執法官去薰煙室查看,石頭被搬走了,罐子不見了。
古迪先生:反對,這只是猜測。
法官:繼續。
巴洛先生:你在薰煙室的角落裡找到一塊扁平的灰色石頭,還看見石頭下面空無一物?
古迪先生:如果檢控方想上呈證據,他最好先發誓。
巴洛先生:科格本執法官,你在薰煙室有沒有發現什麼?
科格本:我們找到一塊扁平的灰色石頭,並看見石頭下什麼也沒有。
巴洛先生:那你們———
科格本:沒有罐子,什麼都沒有。
巴洛先生:你們接下來做了什麼?
科格本:我們去了沃頓家,諾斯福克鎮和加拿大交界的地方,屬於加拿大地界。
巴洛:你們發現了什麼?
科格本:我用望遠鏡看見兩個男孩和他們的老父親阿龍·沃頓,他們在河岸邊,身邊還有幾隻豬。他們宰殺了一隻小豬仔,並生了一堆火用來燒開水盆裡的水。
巴洛先生:你們做了什麼?
科格本:我們悄悄地向他們走去。我表明我們是美國警察,並大聲告訴阿龍我們得跟他的兒子們談談。他撿起一把斧頭開始咒罵我們和這個法庭。
巴洛先生:你們接著做了什麼?
科格本:我們後退了幾步,試圖跟他談談。但是C.C.偷偷走到水盆邊拿起一把獵槍。波特看見他的時候已經晚了。C.C.沃頓朝著波特開了一槍,又把槍口轉向我。我向他開槍,老頭子掄起斧頭的時候,我也向老頭子開了槍。奧杜斯想要逃跑,我又開槍打了他。阿龍·沃頓還有C.C.沃頓當即死去,但是奧杜斯只是胳膊受了傷。
巴洛先生:你有沒有找到那個裝著一百二十塊錢的罐子?
古迪先生:誘導性問題。
法官:繼續。
巴洛先生: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科格本:我找到了那個裝著一百二十塊錢的罐子。
巴洛先生:波特執法官怎麼樣了?
科格本:犧牲了。留下一個妻子和六個孩子。
古迪先生:反對。
法官:去掉評論。
巴洛先生:奧杜斯·沃頓怎麼樣了?
科格本:他就坐在那兒。
巴洛先生:好了。你可以提問了,古迪先生。
古迪先生:謝謝你,巴洛先生。科格本先生,在你任職執法官的這四年中,你一共向多少人開過槍?
巴洛先生:反對。
古迪先生:這個問題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帕克法官。我將要論證這個目擊證人的偏見。
法官:反對無效。
古迪先生:多少個,科格本先生?
科格本:我從來都是在萬不得已時才開槍的。
古迪先生:請你回答我的問題,多少個?
科格本:……開槍還是打死?
古迪先生:讓我們把範圍縮小到打死,以便得到一個容易統計的數字。
科格本:大概十二到十五個。為了阻止他們逃跑,或者自衛,等等。
古迪先生:十二到十五個。多到你沒法給出一個確切的數。記住,你是起了誓的。我查過記錄,我知道精確的數字。
過了一會兒。
科格本:我想加上沃頓家那兩個應該是二十三個。
古迪先生:四年殺了二十三個。
科格本:這是一項危險的工作。
古迪先生:沃頓這一家人,你殺了幾個。
科格本:這一次,還是———
巴洛先生:法官閣下,也許我們應該提醒陪審團,執法官並不是這場庭審的被告。
古迪先生:這些資訊是有用的,法官閣下。事關科格本的一貫作風和他的仇恨思想。
法官:好吧。
巴洛先生:你是不是同樣射殺了他們的兄弟杜布·沃頓和同父異母的兄弟克萊特·沃頓?
科格本:克萊特賣烈酒給切羅奇。他向我走來的時候手裡揮舞著一個大螺栓。
古迪先生:你有槍,而他只不過有一個大螺栓?是不是拖車牽引架上的?
科格本:我見過有人被大螺栓那麼大的東西打死的。我是在自我保護。
古迪先生:而且,當你遇見阿龍和他僅剩的兩個兒子時,你握著槍從安全的地方跳出來?
科格本:是的。
古迪先生:上了子彈,拉起了槍栓?
科格本:如果不上子彈,不拉槍栓,子彈打不出來。
古迪先生:和他的兒子一樣,阿龍·沃頓要對付一個有武器的人?
科格本:他有武器。他舉起了斧頭。
古迪先生:那好。這麼說你曾經試著躲開阿龍·沃頓?
科格本:是的。
古迪先生:你朝哪個方向躲避?
科格本:我一貫向後躲。
古迪先生:我認為非常有趣———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除了阿龍·沃頓。現在,他朝你走來,基本上就像克萊特·沃頓拿著大螺栓或者捲起來的報紙還是什麼東西威脅你那樣。
科格本:是的,先生。他開始謾罵和恐嚇。
古迪先生:然後你躲開了?開槍之前一共走了多少步?
科格本:七、八步?
古迪先生:阿龍·沃頓一直向前走,從火堆算起走了七、八步———那是多遠,十五還是二十英尺?
科格本:差不多吧。
古迪先生:你能不能向陪審團解釋為什麼沃頓先生的屍體是在水盆邊上找到的,一支胳膊還在火堆里,袖子和手都被燒壞了?
科格本:這個嘛。
古迪先生:你殺死他以後挪動屍體了嗎?
科格本:我為什麼要那麼做?
古迪先生:你沒把他的屍體拖到火堆邊?再把他的胳膊扔進去?
科格本:我沒有,先生。
古迪先生:兩名前往現場的證人可以證明屍體的位置。你不記得移動屍體了?那麼這就是一場伏擊,他當時正在生火?
巴洛先生:反對。
科格本:我,如果屍體是在那兒,那麼可能是我移動了。我不記得了。
古迪先生:你為什麼要移動屍體,科格本先生?
科格本:到處亂跑的豬可能移動了他。我不記得了。

法院門廊
馬蒂等待著散場的人依次走出來。當科格本罵罵咧咧地出現時,她穿過人群迎上前去。
科格本:臭婊子養的。
馬蒂:羅斯特·科格本?
科格本:什麼事?
他頭也不抬地準備卷一枝煙,雙手在顫抖。
馬蒂:我想跟你談一談。
科格本:什麼事?
馬蒂:人們告訴我你是一個真正有膽識的人。
科格本:你想說什麼,丫頭。直截了當。該吃晚飯了。
馬蒂:讓我來。
她拿過捲菸紙,把它捲起來,舔了舔,然後搓著成形的菸捲。
馬蒂:……你的捲菸紙太幹了。我在找在莫納爾克寄宿公寓前槍殺我爸爸的人,我爸爸是法蘭克·羅斯。那個人叫湯姆·錢尼。據說他已經逃到印第安准州,我需要有人幫我。
科格本:你叫什麼名字,丫頭?
馬蒂:我叫馬蒂·羅斯。我們住在耶爾縣。我媽媽在家照顧我妹妹維多利亞和我弟弟小法蘭克。
科格本:你最好回到他們那兒去。他們需要你幫忙兌奶。
馬蒂:錢尼的通緝令已經發了。如果你抓住他,政府會付你兩塊錢以及每人每英里十分錢的路費。除此之外,我會付給你五十元的報酬。
科格本盯著她。
科格本:你是什麼人?(看著她的麵粉袋)你口袋裡裝著什麼?
她打開麵粉袋。科格本笑了。
科格本:……上帝!一把「柯爾特龍騎兵」!你比一顆玉米粒大不了多少,拿著把這樣的槍有什麼用?
馬蒂:如果法律做不到,我打算用這把槍打死錢尼。
科格本:好吧,這個夠用了———如果你能再長高點並且不這麼弱不禁風的話。
馬蒂:這裡沒人認識我父親,恐怕除了我沒人會去找錢尼。我弟弟還是孩子,而我媽媽是一個猶豫不絕的人,現在只顧著傷心了。
科格本:我不相信你有五十塊錢。
馬蒂:我很快就有了。我和科洛內爾·斯通希爾有交易,只要律師簽了協議給他,他明後天就會付錢。
科格本:我不相信關於金錢的童話、佈道或者故事,小丫頭。不過,謝謝你卷的煙。

傍晚———寄宿公寓的門廊
馬蒂走上門廊的樓梯。她注意到———
一個男人坐在一張椅子上,正享受著傍晚的靜謐。他穿著騎馬裝,神情有些傲慢。天色已經暗下來,他的面容難以辨識,但是他似乎正饒有興緻地看著馬蒂。
他把一個菸斗放在嘴邊吸了一口。菸草燃燒時發出的亮光映到他的眼睛裡,看出他確實正盯著馬蒂。
馬蒂被他盯得很不自在,她匆匆地朝門口走去,把門推開。一個叮噹聲使她又朝那邊看了一眼。
男人的臉藏進了他的帽子裡。在馬蒂朝側面看的視角里,男人抬起一隻穿著馬靴的腳踩在門廊欄杆上,並借力把椅子向後推。他抬起另一隻腳放在舉起的腳上,馬靴發出叮鈴聲,隨後他消失在門柱後。

屋內
鏡頭向女房東推進。
女房東:你媽媽應該在等你回家吧,親愛的?我沒想到今晚還能見到你。
馬蒂:我的事情還沒有做完。弗洛伊德太太,還有空房間嗎?特納奶奶……床有些窄。
女房東:二樓後面的房間空了,但是門廊上那位男士剛剛住進去。別擔心———你不會打擾特納奶奶。

黑暗的臥室
同之前一樣,鏡頭外的特納奶奶大聲地打著呼嚕,房間裡涼風習習,馬蒂瑟瑟發抖。

漸隱
一片寂靜。
寂靜中,飄來一陣煙霧。隨後響起咂嘴和深吸氣的聲音。
馬蒂睜開眼睛。她一頭汗珠,睡眼矇矓地向上看。
房間裡光線昏暗。一個男人面朝她,坐在一把直背椅上,身後的窗簾間透出微弱的日光。他抽著菸鬥。
牛仔:你把白天都睡過去了。
馬蒂:我不舒服。
男人站起來,馬靴又發出叮噹聲,他走到窗戶邊,拉開窗簾。
光線太強,馬蒂瞇縫著眼看他。
男人額前留著一綹頭髮,長著一對招風耳,一如上次那樣穿戴好了全套的騎馬裝備。他離開窗戶邊,重新坐進椅子裡。
牛仔:你看起來不好。我叫勒伯夫。我剛從耶爾縣來到這裡。
馬蒂:我們耶爾縣沒有表演騎術的小丑。
勒伯夫:你別以為說話刻薄就可以拒我千里之外。我昨天早上看見你媽媽。她讓你趕快回家。
馬蒂:嗯,你去那兒做什麼?
勒伯夫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張小照片。
勒伯夫:我想你認識這個男人。
馬蒂雙眼佈滿血絲,她看著那張照片。
勒伯夫:……我想你們應該是叫他湯姆·錢尼……
馬蒂停止了她的針鋒相對。勒伯夫繼續說:……雖然在我追捕他的這好幾個月裡,他用過的名字有西倫·切姆斯福德,約翰·托德·安德森,還有另一些。他在路易西安納州的門羅鎮和阿肯色州的派恩布拉夫市等地都藏身過,直到他去你父親那兒。
馬蒂:你為什麼沒有在路易西安納州的門羅鎮或者阿肯色州的派恩布拉夫市這些地方抓住他?
勒伯夫:他是個狡詐的傢伙。
馬蒂:我以為他是一個遲鈍的傢伙。
勒伯夫:那只是他的表面行為。
馬蒂:這個偽裝不錯。你是什麼執法人員嗎?
勒伯夫向椅背靠去,把他的外套扯起來給她看上面的一顆星。洋洋得意的表情。
勒伯夫:沒錯。我是德克薩斯州的巡邏騎警。
馬蒂:你也許在那個州大名鼎鼎;在阿肯色州你得小心別讓你那套行頭和職銜成為別人取笑的對象。你為什麼一直屢戰屢敗地追錢尼?
勒伯夫的笑容僵在臉上。
勒伯夫:他在德克薩斯州的韋科槍殺了一個叫比布斯的州議員。比布斯家人在懸賞捉拿他。
馬蒂:錢尼為什麼會射殺一名州議員?
勒伯夫:據我所知,他們因為一條狗吵了起來。你有任何關於錢尼的線索嗎?
馬蒂:他在印第安准州,我認為你領獎金的希望不大。
勒伯夫:為什麼?
馬蒂:我的人會搶在你之前。我雇了一名執法官。本地最厲害的一個,他很熟悉傳聞中錢尼投靠的勒奇·內德·佩珀這夥人。
勒伯夫:那好,我加入你和你的執法官。
馬蒂:不用了,科格本執法官和我就夠了。
勒伯夫:這對我們雙方都是好事。我想你的執法官很熟悉印第安准州,我熟悉錢尼。要活捉他至少需要兩人。
馬蒂:如果抓到錢尼,我要把他送回史密斯堡去吊死。我不會讓他去德克薩斯被判射殺什麼議員的罪。
勒伯夫:嚯嚯!他在哪兒吊死並不重要,不是嗎?
馬蒂:我認為重要。你認為不是?
勒伯夫:這對我而言是一大筆錢。我已經為此奔波幾個月了。
馬蒂:我很抱歉你乾的只是計件工作而沒工資,也很抱歉你整個冬天都被一個蠢蛋牽著鼻子走。科格本執法官和我就夠了。
勒伯夫站起來。
勒伯夫:你說話可真夠尖酸刻薄的。剛才我坐在那兒看這裡的時候,還對你充滿憐惜,雖然你很年輕、弱不禁風,甚至連靴子都穿不上,但是現在我恨不得用皮帶抽你幾下。
馬蒂:彼此彼此。如果你把梳子打濕了,也許能讓你前面的那綹頭髮順帖。
她垂下眼皮。
馬靴發出來的丁零噹啷聲漸漸消失。
街上遠遠地傳來說話聲和教堂鐘聲。近處,有瓶子撞擊杯子的聲音。
馬蒂睡眼惺忪地睜眼看。已經是傍晚時分,房間裡的影子變得很長。
女房東出現在床邊。她正在把瓶子裡的東西倒進一個瓷杯里。
女房東:試試安德伍德大夫的藥。你會覺得有點兒暈,但是別緊張,那是藥的作用。
馬蒂順從地支著手肘坐起身來,喝了藥,重新躺下。傳來一聲金屬的響聲———
女房東把瓶子放在床頭櫃上。
馬蒂瞟了一眼瓶子:
安德伍德大夫的膽汁活化劑
經內科醫生和牧師認證
房間裡影子變長,並爬上藥瓶。
畫外,女房東的聲音繼續迴響並越來越遠:我會收你十分錢。我肯定是虧了,但按瓶子比例計算藥費不太方便。
外面傳來一匹馬飛奔而至的聲音。
鏡頭剪切到屋外。這又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
法蘭克·羅斯的屍體又出現在寄宿公寓門前的街道上。
男人騎馬進入畫面後向遠處飛奔而去,他的背上挎著來復槍。
一匹配有馬鞍的馬站在街道中間,面朝湯姆·錢尼騎馬飛奔的方向。
錢尼消失在漫天大雪下的黑暗街道上。
一雙小手伸出來抓住那匹孤馬的馬鞍樁頭。
馬蒂的臉出現在馬鞍上方,她想把自己拉上馬。
特寫鏡頭,她的雙腳從地面蹬起,跨上馬後想要騎馬追趕,卻發現沒有馬鐙。
馬蒂的特寫。她大汗涔涔地在馬背上試圖拼命穩住身體。騎馬人逃跑的聲音已經消失。
她努力在馬鞍上坐穩。她朝下看,尋找韁繩。
韁繩從馬嚼子上垂下。
她向前俯在馬脖子上,一隻手揪住一把馬鬃,另一隻手向下去夠韁繩……她用手指勾起韁繩……然後拉起。
馬兒抬起頭用後腿直立起來。
馬蒂的雙腿死死夾住馬的肋腹。
她的手指更賣力地抓住馬鬃,但她還是從馬上滑落下來……
在寄宿公寓的臥房裡,馬蒂的手正使勁地攥住枕頭。
四週一片黑暗。
傳來一聲清嗓子的聲音。
一個穿著睡裙。睡帽下看不清臉的女人朝著床走來,並消失在床的另一側。
老太太上床並躺下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馬蒂身上的毯子被扯走。
又過了一會兒———鼾聲響起。

郵局
剪切畫面,一扇門砰然洞開,馬蒂拿著一枚信封。
這是白天。

街道
馬蒂走在街道上,一隻手裡拿著一個撕開口的信封,另一隻手裡有幾張攤開的信紙,她一邊走一邊看最上面的那頁。
我們聽見一個低沉沙啞的男聲在讀信上的內容:馬蒂,我希望你把這件事全權交給我處理,或者至少在簽署這種協議之前禮貌性地與我商量。我不是在指責你,但是我得說你剛愎自用的處事方式有一天會把你推進死胡同。我相信隨信附寄的文件能讓你結束你的交易,回到達達尼爾。你的母親很憂心,她拜託我帶你回家。你的朋友,J.諾布爾·達格特。

信紙
信紙被放到一個桌上。
鏡頭稍遠,我們看出這是牲畜商斯通希爾的辦公室。他病懨懨地看著這些文件,一掃之前的精神勁兒。
馬蒂:我昨天就像你現在這樣不舒服。我被迫與特納奶奶同睡一張床。
斯通希爾頭也不抬地看著文件。
斯通希爾:我和特納奶奶不熟。她要是這個城市的居民,我倒是不奇怪她有病。別人對我說這個瘧疾肆虐的地方是西北地區的芝加哥。說真的,我的小朋友,它才不是西北地區的芝加哥。我說不清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但是它毀掉了我的健康,就像它毀掉了我的財富一樣。
他放下文件。
斯通希爾:……我欠你錢。
他用鑰匙打開一個抽屜,然後拿出錢數起來。
馬蒂:你並沒有在交易中吃虧。
斯通希爾:當然沒有。我向你買了一匹馬,它卻不屬於我,我買回一群沒有用的小馬,然後再也賣不出去了。
馬蒂:別忘了還有一匹灰馬。
斯通希爾:一攤爛肉。
馬蒂:你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對。
斯通希爾:我是站在上帝永恆真理的角度來看的。
他把錢遞給馬蒂,馬蒂再數一遍確認。
馬蒂:你的病讓你心灰意冷。你很快會為小馬找到買家。
斯通希爾:小石城的普菲策爾肥皂工房願意出每匹十元的價錢把它們買走。
馬蒂:這樣充滿活力的馬被宰殺實在太可惜了。
斯通希爾:那就讓它可惜吧。我相信這項交易會達成。
馬蒂:那這樣吧。我需要一匹小馬。我會付你十塊錢買其中一匹。
斯通希爾:不。這是批發價。不,不。等等。我們又在交易了嗎?我剛從你那兒花了二十塊錢買來的馬,你現在出十塊錢買回去?小丫頭,我給你十塊錢,你別再在這兒做生意了。這鐵定是我在阿肯色州遭遇的最奸猾的交易。

馬廄
鏡頭沿著一排馬棚向前推進,來到一個關著小馬的畜欄前,其中有一匹是黑色的。
馬蒂向那匹馬走去。一個黑人馬伕拎著她父親的馬鞍跟著她。
馬蒂:這隻很漂亮。
她用手摩挲著那匹黑馬的鼻子。
她從馬伕手上接過馬鞍,試著把它扔到馬背上。可是她不夠高也不夠有力。
馬伕幫她放好馬鞍,然後幫她騎上馬。
馬兒稍作掙扎便不動了。
馬伕笑了:它不知道有人在上面。你太輕了。
她輕輕地踢了一下馬肚子,馬兒猛然躍動了兩下,然後奔跑起來。
馬兒繞圈奔跑,馬伕站在圈子中間,笑個不停。
馬伕:它以為自己被馬蠅叮上了。
馬蒂身體前傾想安撫馬的情緒,她撫摸它的口鼻,沖它發出「噓」的聲音。
她直起身來。
馬蒂:它太有活力了。我叫它「小黑」。
馬伕:好名字。
馬蒂:它喜歡吃什麼?
馬伕:這個嘛,它是一匹馬,所以喜歡吃蘋果。
她拉起馬的韁繩向門口走去,並回頭大聲說:幫我謝謝斯通希爾先生。
正要離開的馬伕看上去很勉強。
馬伕:不了,唔……我還是不提你的名字為好。

帆布簾子
在帆布被拉起來的一瞬間,鏡頭切入。
馬蒂正在朝裡面打量,拉起簾子的是一位中國老頭。
他們身後是雜貨鋪簡陋的貨架,在後景深處是朝街的敞亮窗戶。
中國人:你看,在睡覺。
反打鏡頭:一片骯髒的堆滿雜物的生活區域。光線昏暗。有呼嚕聲傳來。羅斯特·科格本躺在一張中國式繩床上,他沉重的身體把繩子幾乎壓到了地上。
馬蒂走過去。
馬蒂:沒事的,我會叫醒他。
中國人:他會不高興。
馬蒂裝作沒聽見,她朝羅斯特走去,雜貨鋪老闆退出去,帆布簾在他身後落下。
馬蒂:科格本先生,是我,馬蒂·羅斯,你的僱主。
羅斯特:嗯。
馬蒂:你什麼時候能出發?
羅斯特睜開眼,眨了兩下。
羅斯特:去哪兒?
馬蒂:去印第安准州,去抓湯姆·錢尼
羅斯特:哇……
他的眼神定焦在馬蒂臉上,一支胳膊伸出來,嗓子裡發出咕咕噥噥的聲音,接著他朝地板上啐了一口。
羅斯特:……噢。
他拿起一捲菸草捲起煙來。
羅斯特:……錢尼。你是痛失父親的小女孩,有著黃金國度的傳奇故事。李先生!你怎麼讓人進來了!
雜貨鋪老闆從店舖前面傳來的聲音:告訴她沒好果子了!
馬蒂拿出一些現金。
馬蒂:我說過抓住錢尼就給你五十塊錢。你不相信我?
看到現金的羅斯特清醒了。
羅斯特:這個,我不知道。你讓人難以捉摸。
馬蒂:你什麼時候能出發?
馬蒂拿過羅斯特手上的菸草幫他捲菸。
羅斯特:現在還不行,姑娘。我記得你提的條件,但是不記得我答應你了。如果是對付內德·佩珀,你得付一百塊錢。我告訴你就是這麼貴,一百塊錢!我不是在阿肯色州抓他們,這兒倒是有法律,壞人逍遙不了。他們是在印第安准州,那兒無法無天,執法官是孤軍作戰。
他又啐了一口。
羅斯特:……一百塊錢一點不多。我先收下五十塊錢,會有花銷的。
馬蒂:你是想從我這兒佔到便宜。
羅斯特:我給你的是兒童價。我不是詐騙犯。我只不過是一個睡在中國雜貨鋪里繩床上的老人。我真想燒了這破床。我的背痛死了,姑娘。我一無所有。
她把捲好的煙遞給他。
馬蒂:你拿錢去買威士忌。
羅斯特拍打胸脯。
羅斯特:我不需要買那個,沒收的就夠我喝了。我是執法人員。
她點燃他的煙。
羅斯特:……謝謝。一百塊錢。這是行價。
馬蒂:我不想討價還價。我們下午能走嗎?
羅斯特:我們?!
說這話引發了他的咳嗽。
羅斯特:……你不能去。沒有這個條件。
馬蒂:如果你認為我傻到給你五十塊錢然後看你揚長而去,那你就看錯了。
羅斯特:我是堂堂的美國執法官!
馬蒂:這個在我這兒說明不了什麼。我要看著事情辦好。
羅斯特:你沒有提過這個。我沒法一邊和內德·佩珀的那幫猛男幹仗,一邊還要照顧小孩。
馬蒂:我不是小孩。
羅斯特:我們不會住在寄宿公寓,有熱飯暖炕。我們會馬不停蹄地趕路,風餐露宿。
馬蒂:我在野外露宿過。去年夏天爸爸帶著我和小法蘭克到珀蒂讓去捉浣熊。我們一晚上都在叢林裡。我們坐在火堆邊,亞內爾講鬼故事。我們很快樂。
羅斯特:捉浣熊!這兒可沒什麼浣熊,這活兒可不是趕三十多英里路去捉隻浣熊那麼簡單!
馬蒂:和捉浣熊差不多。你只不過是想把它說得很難。錢在這兒。我的目標是抓住湯姆·錢尼。如果你不願意,我就去找願意的人。關於你的一切只不過都是道聽途說。我知道的是你喝酒、打呼、啐口水、睡在垃圾中間還滿肚子牢騷。其他的都是吹牛罷了。他們說你有膽量我才來找你。我不會單憑幾句話就付錢。要找能說的,莫納爾克寄宿公寓多了去了。
羅斯特啞口無言看著她。
他躺回繩床里,繩床晃蕩起來。他盯著天花板。
羅斯特:留下錢。明天早上七點來這兒找我,我們去捉浣熊。

特納奶奶的房間
馬蒂一大早就做足準備離開了鼾聲連連的特納奶奶。她攤開父親的遺物,拿出一頂寬邊漁夫帽戴上,可是帽子太大。她一邊往裡塞報紙一邊試戴直到合適為止。她穿上父親的外套,把長長的袖子捲起來。然後她檢查了一下柯爾特龍騎兵手槍。她把蘋果放進一個口袋裡。
最後她把寫好的一封信折好放進信封。
在此過程中,我們聽見她的畫外音讀信的內容———
馬蒂:親愛的媽媽。我將要開始一次重大的歷險。或者請恕我稱其為一次任務,因為爸爸的大仇一日未報,我們便無法安心。根據我在史密斯堡的調查,我有信心將湯姆·錢尼繩之以法,我已經為此做好了安排。當我親眼看見這些事情完成之後,我就會回到你的身邊……

寄宿公寓外
馬蒂把她的裝備放到小黑背上。她坐在馬背上向前走去,畫外音也隨之結束。
馬蒂:不用替我擔心。儘管我面對的是死亡的威脅,我卻毫不畏懼。上帝看護著我。而且我有一匹很棒的馬。請替我親吻小法蘭克,捏捏瓦奧萊特的小臉蛋。我將向喬克托領地進發。

雜貨鋪內
鏡頭向羅斯特的繩床方向移動。一頂帽子蓋在繩床上躺著的人臉上。有煙霧從某處飄來。
馬蒂朝那個人走去,內心充滿疑慮。她拿開那頂帽子。那是雜貨鋪上了年紀的中國老闆。
馬蒂:科格本執法官呢?
雜貨鋪老闆拿起一柄菸鬥,抽了一口。他的姿態非常輕柔。
雜貨鋪老闆:走了……
馬蒂:走了!去哪兒了?
雜貨鋪老闆從他的袍子下面拿出一個信封遞給馬蒂。他閉上眼,神遊天外。
馬蒂從那枚信封里抽出一小片紙,上面寫著———
馬蒂:這裡有一張去你家的火車票,回家吧。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過了印第安准州的分界河。你追過來也是無濟於事。我會帶著你要的錢尼回來。讓我自己來完成。魯本·科格本。
馬蒂咬緊了牙關,把那張紙揉作一團。

分界河
馬蒂騎馬向河岸邊飛奔而去。河岸邊有一個兩邊豎著柵欄的木筏充當渡輪,拖索拉到河對岸。一個擺渡者無所事事地站在岸邊。
河對面有兩個遠遠的人影正騎馬登岸。馬蒂來到河邊的擺渡者面前。
馬蒂:那是科格本執法官嗎?
擺渡者:是他。
馬蒂:他旁邊的人是誰?
擺渡者:我不認識。
馬蒂:帶我過去。
擺渡者伸手拉起她的馬韁繩。
擺渡者:你就是那個亂跑的孩子。執法官說過你會來。我帶你去見郡長。
馬蒂:他瞎說。放開我的馬。我要去對岸。
擺渡者牽著小黑,向鎮上走去。馬蒂扭過頭看著河對岸的兩個身影。他們也坐在馬鞍上扭著頭看她。
馬蒂:……聽著,薩利姆,如果你不轉身把我送過河,你就會被送上法庭,你也不願意吧。我有一個很好的律師。
擺渡者:我不叫薩利姆。
她看著這個愚鈍的男人毫無反應的後背,又扭頭看著河對岸。
兩個人影沒再向後看,他們繼續向河岸高處行進。
馬蒂從搭在馬鞍上的口袋裡摸出一個蘋果,使勁朝擺渡者扔去。
蘋果正擊中擺渡者的後腦勺。他鬆開韁繩,伸手去捂腦袋。
馬蒂俯身接過韁繩向後拉起。她調轉小黑,向河岸跑去。
馬蒂:快跑,小黑!
擺渡者:嘿!
她就勢騎著飛奔的馬下了河。
水花聲和喊叫聲又引起了對岸兩個男人的注意。
馬兒進入河水深處後,奔跑的步伐慢了下來,水的阻力很大。
擺渡者跑到了河邊。他撿起一塊石頭扔過去,偏了許多。
小黑踩不到河床,開始游泳。
對岸的兩個原本扭頭在看的男人索性將馬頭調轉過來,直視眼前正在發生的這一幕。但是他們並沒有向前走。他們雙手扶住馬鞍的鞍橋,只作看客。
水流湍急,小黑被衝向下游。
馬蒂:好樣的,小黑!
就在小黑的腦袋要沉到水下時,它又踩到了河床。它使勁朝著變近了的河岸游去。
岸上的兩個男人面無表情地看著。
馬兒和馬蒂濕淋淋地從河裡鑽出來。
馬蒂用腳跟敲打小黑的兩肋,讓它慢慢走上河岸。她在距離兩個男人———羅斯特和勒伯夫———好幾碼的地方停下來。
雙方沉默對峙,小黑喘著粗氣。兩個沒有表情的人還是無動於衷。
過了好一會兒———
羅斯特:真是一匹好馬。
又過了好一會兒。
羅斯特:……我出十塊錢跟你買下它。
馬蒂:用你從我這兒偷的錢?
羅斯特:那不是偷,我已經出來找你要的人了。
馬蒂:我得跟著你。否則協議無效,那錢就是你偷的。
羅斯特舔了舔嘴唇,思考她說的話。
勒伯夫:執法官,把這個小孩兒扔回渡輪上。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趕,時間都浪費了。
馬蒂:如果回去了,我會去美國警察署報告我的金錢失竊。還有無濟於事,科格本執法官———「追過來也是無濟於事」———不是「無劑於事」。
科格本瞪著她,極為沉默。
勒伯夫看著他們倆,等著羅斯特繼續前進。當他發現羅斯特沒有走的意思時,他從馬背上滑下來。
馬蒂看著勒伯夫朝小黑走來,他溫柔地伸出一隻手讓馬兒嗅聞和觸碰。
突然,他一隻手猛地揮打韁繩,另一隻手抓住了馬蒂的腳踝。他將她的腳推出馬鐙,然後使勁將馬蒂拉翻在地。
勒伯夫:小丫頭,該打屁股了。
他伸手便打她。
馬蒂:幫幫我,執法官!
羅斯特一動不動地坐在馬上。
勒伯夫(繼續打著):現在乖乖聽大人的話!要不然我找一根樹條來打斷你的腿!
馬蒂掙紮著,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勒伯夫把她從滿是泥土的地上拖到一個灌木叢邊,折下一枝樹條。
勒伯夫:現在讓你知道厲害!
渾身濕透又沾了一身髒土的馬蒂做著徒勞的掙扎。羅斯特仍在冷冷地看著勒伯夫鞭打她。
馬蒂:你就任他這麼做嗎,執法官?
終於,羅斯特平靜地說:不,我不會。放下你的樹條,勒伯夫。她知道我們的厲害了。
勒伯夫扭頭看著他,一時驚訝無語。然後又恢復了堅決
勒伯夫:她還不知道我的厲害!
他繼續鞭打馬蒂。
羅斯特(平靜地):你沒有聽見嗎?我說,夠了。
勒伯夫:我得有始有終。
羅斯特:那將是你犯下的最大錯誤,你這個得州騎警。
一聲拉槍栓的聲音。
勒伯夫停下手看著羅斯特———他拔出槍,拉好槍栓,對準了他。
勒伯夫把枝條扔到一邊。我們聽見他嘟囔著———
勒伯夫:被一個小女孩牽著鼻子走。

營火
馬蒂雙手繞著膝蓋,坐在地上,看著火堆。
勒伯夫腳沖火堆坐著,孩子氣面孔的他叼著一支菸鬥,看上去像嘲笑老師的學生。他盯著火堆,一邊抽菸斗一邊若有所思。
勒伯夫:我很少看見這麼大的火堆在得州,我們就用一些小嫩枝或者干糞塊烤些豆子吃。
羅斯特抱著一堆柴火走進光亮中。
勒伯夫:……而且,叢林戰鬥的法則是絕不在帳篷旁邊生火。在陌生的地方暴露行蹤是很輕率的做法。
羅斯特瞪了勒伯夫一眼,然後把木柴扔進火裡。
他離開了光亮的區域。
勒伯夫朝著消失在黑暗中的羅斯特繼續說:……你怎麼知道巴格比那兒有情報?
羅斯特:他開一間鋪子。
他回來時拿著一捲繩子,然後在地上鋪開一張毯子。
勒伯夫:一間鋪子。那就能令他對準州的動靜瞭若指掌?
羅斯特把繩子的一端放在地上,然後拿著其餘的部份向前走。
羅斯特:我們身處一片荒野。任何一個進來的人,無論需要什麼供給,都只能走進他的門口。
他用繩子在自己的睡袍邊擺了一個圈。勒伯夫見狀笑起來。
勒伯夫:這麼做太傻了。所有的蛇在這個季節都在冬眠。
又走出了光亮區域的羅斯特:它們已經醒了。
馬蒂:也給我一條繩子。
羅斯特:蛇是不會找上你的。
他拿來一個瓶子放在睡毯上。
羅斯特:……你又小又瘦。你睡之前最好取點水來準備明天早上用,你把它放在火堆邊。河水晚上會凍起來。
馬蒂:我不會再到那個地方去。你要是想要水就自己去取。
羅斯特:我們隊伍裡的人都必須完成自己的任務。
勒伯夫:你算幸運的,這兒到處有水。在我們那兒,騎馬走上幾天也見不著水。我曾經從動物的蹄印里舔過髒水,即使這樣我也心滿意足了。
羅斯特:你們得州牛仔每個都說從動物腳印里喝水的事,我要是見到一個不提這事的,我會跟他握手,然後給他一條丹尼爾·韋伯斯特雪茄。
勒伯夫:你不相信?
羅斯特:頭二十五次聽說的時候我還信。也許是真的。也許在地上舔水喝是騎警的法則。
勒伯夫:你開始顯得無知了,科格本。我不介意開一些私人間的玩笑,但是我可不想聽你這麼一個人詆毀騎警隊。
羅斯特:你們的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騎那些綿羊的?
勒伯夫氣得蹬腿。
勒伯夫:你那高大的美國種馬喘不過氣倒在地上的時候,我的長毛馬一樣跑得很歡。儘管說你的笑話吧。你只不過想在這個小女孩馬蒂面前展示你自以為是的聰明。
羅斯特:這像是女人說的話。
勒伯夫:對,就是這樣!想讓我在這個女孩面前出盡洋相。
羅斯特:我想她現在對你印象不錯。
沉默,只有木柴燃燒的吱嘎聲。
馬蒂:你們想不想聽「半夜訪客」的故事?你們其中一個來演「訪客」,我告訴他該怎麼說。其他角色我來扮演。
勒伯夫繼續瞪著羅斯特,喘著粗氣。
羅斯特啪的一聲扯過睡袍蓋住自己。

黎明
馬蒂仰面朝上的近景。雪花飄到她的臉上並融化掉。馬蒂眼睛眨巴著睜開了。
羅斯特已經在馬旁打包東西。勒伯夫不見蹤跡。
馬蒂站起來。
馬蒂:早安,執法官
羅斯特(看著手上的活兒):早安。
馬蒂:勒伯夫先生去哪兒了?
羅斯特搖了搖頭:山坡下。解決他的自然需求去了。
馬蒂:科格本執法官,我很樂意有機會跟你單獨談談。我意識到你和勒伯夫先生達成了某種協議。作為你的僱主,我認為有權利知道你們協議的細則。
羅斯特:細則就是我們把錢尼送到得州聖薩巴的地方法官那兒,然後我們把巨額的賞金分了。
馬蒂:我不希望他被送到得州,去用得州的法律判決他在得州的罪行。這不是我們的協議。
羅斯特用力拉了拉綁行李的繩子。
羅斯特:你想要的是他被捉住並受到制裁。
馬蒂:我想讓他知道是因為殺了我父親才被抓。
羅斯特轉身看著她。
羅斯特:你可以告訴他,可以當面告訴他。你可以用唾沫啐他,餵他吃路上的沙子。我幫你制服他。如果你願意,我把他腳底的肉削下來,在上面敷印第安辣椒。這還不值一百塊錢嗎?
馬蒂:不值。如果我買了東西,我就有自己的用法。你要是不照我說的做,我為什麼要付給你錢?
羅斯特:現在你就得知道不可能任何細節都按照你的意願來。其他人也有自己的利益。
我們聽見了馬靴的丁零聲。
羅斯特:……我是有自由的。如果你認為我沒有滿足你的條件,我會在回來的時候把錢還給你。
馬蒂:我和小黑會回美國警署那兒告你詐騙。
羅斯特:去你的吧!
勒伯夫出現。
勒伯夫:怎麼了?
羅斯特(不耐煩地):我們在談事情。
勒伯夫:那是你這麼說。在我聽起來你還是在被一個小女孩唬弄。
羅斯特:你說唬弄!
勒伯夫:說了沒錯。
羅斯特:我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是唬弄!
馬蒂:沒有誰在唬弄誰。我和執法官的協議在你之前。它是有法律約束的。
勒伯夫(嘲笑):法律約束!這個人早就臭名昭著了!他曾經是和昆特里爾還有血腥的比爾·安德森(注3)一起混的夜行俠!
羅斯特:他們都是愛國者,你這個得州垃圾!
勒伯夫:他們在堪薩斯的勞倫斯謀殺女人和小孩。
羅斯特:我也聽說了。這些都是天大的謊言。先生,你是哪個軍隊的?
勒伯夫:我在什里夫波特,先是跟著科比-史密斯———
羅斯特:你在哪個部隊?
勒伯夫:我服役於北維吉尼亞軍隊,科格本,我敢光明正大地說出這些!
羅斯特:如果你曾經跟昆特里爾上校———
勒伯夫:昆特里爾上校,真敢說!
羅斯特:你最好住嘴,勒伯夫!
勒伯夫:什麼上校!
羅斯特:那好吧!得州給的那些錢不值得讓我沒日沒夜地聽你這些意見。我們的協議無效———各幹各的吧!
勒伯夫已經騎上了他的長毛馬。
勒伯夫:我求之不得!
他調轉馬頭。
勒伯夫:……祝賀你,科格本。你從一個劫匪升級成奶媽了。再見!
在轟轟的馬蹄聲和丁零噹啷的馬靴聲中,勒伯夫騎馬飛奔而去。而極度憤怒的羅斯特繼續干手上的活兒。
隨著馬蹄聲漸遠,馬蒂帶著有些抱歉的口吻說:我們不需要他對嗎,執法官?
羅斯特(嘟囔著):我們會懷念他那管卡賓槍。那玩意兒在這兒救命時很管用。

巴格比店舖門外
一幢搖搖欲墜的店舖,一頭脖子上拴著棉繩的騾子被綁在門廊柱上。騾子的脖子被繩子拉得很緊,還被兩個穿著混搭的印第安男孩用木棍戳來戳去。
羅斯特走過來砍斷了繩子。騾子叫喚了一聲便跑掉了,它搖頭晃腦的,繩子從脖子上垂下來。
印第安男孩:嗨。
羅斯特已經走上了門廊的樓梯。
羅斯特:你們把這個當運動,是不是?
他使勁在一個男孩屁股上踹了一腳,男孩從門廊摔到了泥地上。另一個男孩靠在欄杆上,羅斯特朝男孩胸口猛力一推,他也滾落到了地上。
羅斯特:你待在這兒,丫頭。我去找巴格比。
馬蒂騎著小黑,手上拿著科格本的馬韁繩。他朝裡面走去,兩個男孩從地上爬起來回到門廊上。他們坐在那兒,雙腳懸垂,用滿懷慍怒地眼神盯著馬蒂。馬蒂也盯著他倆。

幾分鐘後
兩個男孩並沒有什麼行動。門砰地打開,羅斯特走出來。
馬蒂:錢尼來過這兒嗎?
羅斯特:沒有
羅斯特出來的時候又把其中一個男孩踹到地上。另一個男孩趕緊閃到羅斯特踹不到的地方。羅斯特走下臺階。
羅斯特:但是科克·海斯兩天前來過。科克是勒奇·內德的人。他在這兒買了必需品,用這個。
他把一枚硬幣叮一聲扔給馬蒂。她仔細端詳硬幣:這是金的,正方形,中間有一個刀刻的「+」。
馬蒂:這是爸爸的金幣!湯姆·錢尼,我們來對地方了!
羅斯特:這不是世界上惟一的加州金幣。
馬蒂:可在這兒卻不常見。
羅斯特:是不常見。但是如果這真是錢尼的,既有可能是錢尼投靠了勒奇·內德,也有可能是他被勒奇·內德撞上了,搞不好他已經是一具屍體了。這些都不好說。
馬蒂:那就太令人失望了,執法官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羅斯特騎上馬。
羅斯特:我們繼續追。內德也是警察局的目標,找到他就可以知道錢尼的下落———或者知道他屍體的下落。巴格比不知道他們走了哪條路,但是既然他們來過這兒,那麼無非有兩條路可以走:向北的旋梯山,或者是繼續向西。我懷疑是向北。那邊更有油水可撈。
跌在地上的男孩正在拍打身上的灰土。他對他們的談話毫無興趣。
男孩:費林頓先生會追究是誰放跑了他的騾子。
羅斯特調轉馬頭就走。
羅斯特:告訴他是詹姆斯先生,密蘇里州克萊縣的銀行調查員。
男孩:詹姆斯家的男孩都很瘦小,法蘭克和傑西都是。
羅斯特:有一個已經長胖了。騾子跑不遠。你們兩個最好別再這麼幹,否則我會在某個深夜回來切掉你們某人的腦袋———我不說是哪個———然後放在另一個的肚子上以示警告。

騎馬行進中
羅斯特和馬蒂騎馬並排走在林間。
羅斯特:在埃爾克霍恩塔文時,我和波特在他手下服役。即使是後期,我們主要也是參與一些軍事活動。有一次,我們遇到一個出納員,他是個北佬,我們搶了他四千塊錢金幣。他尖叫著就像是他自己的錢一樣。不過既然內戰已經結束了,這從法律上來說是犯罪,所以波特來到阿肯色州,而我帶著自己分到的錢去了伊利諾州開羅鎮,開始用伯勒斯這個名字,還開了一家叫綠青蛙的餐館。我娶了一個肥胖的寡婦,但卻重新開始酗酒,而且我妻子不喜歡我那些朋友。她決定回到第一個丈夫那兒,他是一個五金店的職員。她說「再見,魯本,在你這兒得不到體面的愛情」。我對她說「再見,諾拉,我希望那個賣釘子的雜種這次能給你幸福」。她還帶走了我兒子。不過他也從沒喜歡過我。我想可能是我對他說話太兇,但是我並不是存心的。你絕對找不到比霍勒斯更笨的小孩。我想他起碼打碎了四十個杯子……
他皺著眉直起身子,似乎發現了什麼。馬蒂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一個男人吊在一棵樹上———非常高,大概距地面有三十英尺。屍體還在慢慢地轉動。頭顯得異常大。
羅斯特:嘿!
羅斯特大叫的同時,有什麼東西從屍體的頭上離開———原來我們看到的不光是屍體,還有一隻巨大的兀鷹,它站在屍體的肩膀上,正在啄食他的臉。大鳥笨重地飛走了。
羅斯特看著那具高高懸起的屍體。
羅斯特:是錢尼嗎?
馬蒂:我不認識他的腳底板。
羅斯特下馬,從裝備里拿出一把刀,慢慢地向樹那邊走去。馬蒂跟在後面。
她走過來看見羅斯特正在用刀割繩子,繩子一頭綁著屍體,另一頭纏在與人胸口齊高的樹幹上。馬蒂朝上看去。
她看見的是屍體的腳底,因為距離遠而感覺變小的屍體慢慢地在高處轉動。
羅斯特:退後。
馬蒂退後了。羅斯特在繩子差不多割斷的時候也退到一邊,繩子自己拉斷,在重力拉扯下迅速地轉圈鬆開,上面的屍體也開始旋轉。
繩子解開了,它被猛地拽上去,拍打在樹枝上。
屍體開始下落———大概四英尺———然後戛然而止,折了一下並使勁晃動。
羅斯特:他媽的。
他們倆都盯著屍體。
羅斯特:勾住了。你能不能拿著這把刀爬到上面去。我太老太胖了。

樹上
馬蒂爬在樹上。
我們聽見羅斯特在下面說話的聲音。
羅斯特:餐館裡有一張撞球桌,男女都招待,但是來的大部份都是男人。我嘗試過經營它,但是我總是幫倒忙,而且從沒學會怎麼買肉。我就像一個和蜜蜂群搏鬥的男人。最後我放棄了,賣掉了它,出來闖蕩。
馬蒂停下來,向下看
鏡頭在她上方。羅斯特顯得很小,他在遠遠的地面抽著煙朝上看。他看著馬蒂正向下看,便說:你幹得很好。
她向上看看,又向下看看,然後繼續向前爬。羅斯特繼續說:……我去了得州的埃斯塔卡多平原,和弗農·沙夫托還有一個叫奧呂的印第安傻瓜一起打水牛。
馬蒂向枝頭爬去,她伸出手,手指抓到一根樹枝。她一隻手抓牢樹枝,伸出另一隻手,把自己向上拉去。
羅斯特:……摩門教教徒把沙夫托逐出了大鹽湖城,但是不要問我為什麼。就當是聽錯了。你問我也沒用,我不會回答。
馬蒂爬到與屍體腰部等高的位置向前看去,屍體在大概八英尺的距離外轉動著。羅斯特問:……那是他嗎?
那張臉已經被吃了一半,也沒了眼睛。
馬蒂:我想不是的。
她正要原路返回,但是羅斯特喊道:先別!把他放下來!
馬蒂:為什麼?
羅斯特:我也許認識他。
她又向前挪了挪,用一根樹枝去夠掛屍體的那根樹枝。她哆哆嗦嗦地爬上去,接著從腰間拔出羅斯特那把刀。
羅斯特:……你要知道,奧呂和我都發了莊重的誓言要守口如瓶。那些長毛大傢伙都快沒了。真是羞恥。
馬蒂越過屍體的肩膀朝下看著遠處的羅斯特。
羅斯特:……我願意拿三塊錢買一條醃製的水牛舌頭。
她一邊割繩子一邊大聲問:為什麼把他吊這麼高?
羅斯特:我不知道。也許他們認為這樣他會死得更徹底。
馬蒂繼續割繩子。
羅斯特向後退了一步。
繩子斷了,屍體立刻下落。
失去重力的樹枝彈了起來,馬蒂就趴在上面。
她大喘一口氣,抱住樹枝,旋轉了半圈後才穩住。
屍體啪一聲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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