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賭神

文/公元1874

港產片中除了黑幫警匪打打殺殺和無厘頭喜劇，還有一種電影獨步天下，那就是賭片。雖然國外也間或有一些打打德州樸克和展現拉斯維加斯賭場氣勢的電影，但遠沒有港產的賭片那麼系統分類，自成一派。看，從麻將、牌九到樸克，用什麼賭博工具來賭，很清楚；再到坐在賭桌上的都是什麼人，是賭神，賭俠，賭聖還是賭霸？名頭也有講究；最後，賭什麼呢？幾百萬幾千萬乃至上億，港幣美元外匯房產，三家上市公司的股份也可以，把資料從箱子裡拿出來，旁邊就會有註冊會計師來開始算身家。要是嫌賭錢賭房賭實業不夠過癮，賭一手一腳賭雙眼也是常有的事。而為了什麼賭，通常也離不開失憶、復仇、救人。看，這樣一來，商戰、驚悚、黑幫、警匪、動作、復仇、懸疑等等各種類型都被糅合到了賭片裡，港產片的拿來主義發揚光大，一鍋亂燉之後，這賭片，儼然有了不一樣的韻味。

不過，隨著香港回歸祖國，港產片變成合拍片，想看賭片就難了。這種三觀不正極其讓廣大人民群眾身心不健康的糟粕，怎麼能再拍呢？於是賭神賭俠賭聖們紛紛退隱，即便還有也折騰不出什麼新花樣，不能在大陸上映，意味著失去最大的票倉，所以這類賭片越拍氣勢越小。以前90年代《賭神II》，可以從歐洲拍到大陸再拍到台灣，看高進橫跨亞歐大陸叱吒風雲；而到了2007年的《嚦咕嚦咕對對碰》，一群人整天在一個破落的小商場裡閉門不出玩麻將，連這幾百平方米都跨不出去，更加不會有什麼生死情仇，恩怨頂多也是家長里短的那點破事，看著憋屈得要命。

這種大環境導致的問題讓想拍賭片的導演們都沒了精氣神，即便牛逼如杜琪峯，也是因繁就簡的簡單了事，《嚦咕嚦咕新年財》集結一群大牌明星，就算有劉德華和劉青雲壓陣，也沒把賭博這事拍出過去的氣勢，其他那些《中華賭俠》《賭聖3無名小子》之類的就更別提了，當中張家輝扮演的所謂賭聖，連自己心愛的女人當著面被人強姦都沒法解救，只能裝瞎矇混過關求保命，可悲可嘆，賭片的氣勢愈發低迷，就快雖成渣了。

到頭來，還是一直引領賭片風潮的王晶重新撿起了這個題材，拍了這部《澳門風雲》。香港上映名為《賭城風雲》，這兩個字的差距，更加體現出在合拍片的背景下拍賭片的不易。連片名都不准帶有「賭」字，這故事的拍攝難度，可想而之。

王晶最開始的打算是《賭神4》，繼續高進的故事，而謝霆鋒的角色是賭神的新徒弟，他熱衷牌技，誠懇好學，終於打動高進，收其為徒；殊不知他接近賭神卻是另有目的，陳年舊事浮上心頭，於是師徒最終對決，走向你死我活的道路。和《賭神3》一樣，這齣戲的故事藍本明顯是一齣悲劇，但《大上海》的失利讓王晶意識到，或許在正兒八經的拍這類題材，尤其又在新年上映，閤家歡的氣氛下搞血海深仇，似乎已經不合時宜。於是搖身一變，賭神高進的中老年悲劇，變成了如今澳門魔術手石一堅的歡樂滿東華。

雖然《澳門風雲》裡也少不了有血腥的死亡和快意的復仇，但在賀歲喜劇這個整體基調的奠定之下，悲劇的味道已經被沖刷得很乾淨，整齣戲如同石一堅在電影裡的豪宅一樣，富麗堂皇，處處機關，金碧燦爛，漂漂亮亮。為什麼而打、為什麼而賭都不再那麼重要，看開心就好了。

熟悉過去賭片的觀眾，很容易將影片裡的角色對號入座。謝霆鋒的角色就是過去的「賭俠」刀仔，當年是劉德華扮演，如今則換成了小謝；杜汶澤則是「化骨龍」，張家輝時至今日已經開始自虐走內心戲了，不可能再演這個地道港產小混混，杜汶澤則當仁不讓的扛起了這面大旗；許紹雄則是「三叔」，其實讓吳孟達演也挺合適，裝傻好色扮大佬，維持這個調調依然不變；景甜成了新的「綺夢」，張敏早就退隱了，以前的黑幫大哥女人，如今也成了內地的女臥底公安。而賭神還是那個賭神，周潤發別無取代，即便名字從高進變成了石一堅，他依然是那個氣勢，具有無可比擬的江湖地位。

王晶說如今再拍黑幫片已經過時了，香港已經沒什麼黑社會，現在的觀眾也不信還有可以縱橫江湖的黑幫出現了，所以本質是黑幫片的《賭神》系列，估計將來也不可能再見到。不過王晶畢竟還是有情懷在，高進這個自己一手創建的經典角色，怎麼可以在一部周潤發的賭片裡不出現呢？所以《澳門風雲》最後那一幕，熟悉的音樂響起時，那個摩斯打多了的大背頭，加上那顆小指上的玉扳指。高進又出現了，依舊談笑風生，賭神，又見賭神。可是我們清楚，以後還想看見他是不太可能了，於是也只能輕嘆一聲，再見了，賭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