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食男女中的弗洛伊德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李安「家庭三部曲」之一的《飲食男女》，我倒願意把它直接叫作「慾望男女」。正像電影裡朱爸所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弗洛伊德早在它的精神分析法裡面提出，人的一切活動的根本來源於生物的本能衝動，即慾望，而在社會道德、文明、法律等的壓制下，人被迫將這種本能衝動由意識壓抑進潛意識中，而以其他社會所允許的形式發洩出來。

       藝術總是要表現些什麼的，我在李安的《飲食男女》中看到了許多弗洛伊德的影子，而這在朱家珍的身上表現得尤為明顯。朱家珍是朱父的大女兒，大學畢業九年，在中學做化學老師，年近三十還沒有結婚，一直沉浸在自己臆想出來的失敗愛情中。她外表看起來古板、保守、墨守陳規，實際內心的慾望一直猶如乾柴烈火.。一封封的情書攻破了她內心的高牆，原來確是學生的惡作劇。最後，曾口口聲聲說要守護這個家的她撲入了體育老師的懷抱，在一個夜晚離開了朱家老房子。

      弗洛伊德把人的精神分成三個部份：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我是在潛意識下，人類最為原始的本能和衝動，如飢餓、性慾等。同屬於潛意識的超我是人在社會的法律、道德、倫理中所形成的壓制本我的思想。而自我則是在本我和超我之間進行平衡，使人與社會和現實相適應的有意識部份。朱家珍無疑是一個本我和超我都十分強大的女人。一方面，她對愛情的慾望之火熊熊燃燒——對李凱的單相思長達九年之久；面對一封封肉麻情書的心潮難已；甚至穿的內褲都跟裹粽子一樣。另一方面，她對自己又充滿道德的要求——信仰神聖的基督，非基督徒不嫁；聽正統嚴肅的音樂；立誓要一輩子留在家中照顧父親，等等。然而，如此強大的本我超我勢必會早成個人內心的強烈矛盾和衝突。影片開始階段，朱家珍聽到二妹就要搬出家的時候說：「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心理不平衡，我應該為她高興才對」，這就是她矛盾的表現。心理不平衡來源於她的本我，是自己慾望得不到滿足對妹妹的嫉妒；應該為她開心則是超我對自己的金科玉律。

       弗洛伊德認為，當自我和超我的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時，自我就會幫助建立起一系列防禦機制。在影片裡李安對朱家珍一些列精雕細琢的細節刻畫中，我們可以看到大量的弗洛伊德式的行為：
       ⑴否認，即避免承認令自己不快或痛苦的事情。朱家珍心中慾火難耐，但曾經的單相思令她痛不欲生。於是，她開始否認愛情，說自己並不需要愛情，情願一輩子待在家中。其實這些都不過是表面之詞而已。
       ⑵抑制，即有意識地要去遺忘自己的不愉快經歷。當被朱家倩問及當年與李凱的情況時，朱家珍立即動怒，而摔壞了盤子。而摔壞盤子這一行為本就是自我對負面情緒的轉移，以免攻擊他人。
       ⑶投射，是將自己的某種不快的思緒、慾望、行為、感情等投射到他人或他物。聽到樓頂上交配的貓的叫聲，朱家珍被煩得無法入睡；鄰居的情歌對唱，也讓她躁動不安。二妹朱佳倩這時就和她形成了對比，佳倩認為我們吃飯人家唱歌，各有各的娛樂方式。與其說朱佳珍討厭的是外界噪聲，不如說是她在反抗內心的慾望。
       ⑷昇華，是將本能衝動引導至社會認同的行為。朱家珍求愛不得，便對教師的職業兢兢業業，以此來發洩內心的洶湧澎湃。
       此外還有合理化、補償、退行等心理防禦機制，在朱家珍身上也體現出來——當然這些都是在潛意識下所完成的。而所有這一些無意識的運作，使得朱家珍編造出一個令人憐憫的謊言來保護自己，欺騙了家人，也欺騙了自己九年：自己曾是李凱的男朋友，雖然自己愛他至深，卻最後被薄情郎所拋棄。這個謊言，不禁使朱家珍的人物形象
 生動飽滿，更為電影情節增添了幾分跌宕，無疑是導演的匠心之作。最後，面對一封封的情書，朱家珍的心理城牆終於崩塌，她也終於接受了自己，接受了體育老師雷蒙，違背自己的諾言，在一個晚上同丈夫一起離開了這個家。

       飲食男女中還有一個很弗洛伊德的人物是錦榮。被弗洛伊德稱作「俄狄浦斯情節」的男孩戀母情節大家並不陌生，而與它相對應的女孩戀父情結被稱之為「埃勒克特拉情結」。埃勒克特拉是古希臘參與殺害母親的神話人物。「埃勒克特拉情結」概括的是女性在兒童時期形成的戀父憎母情結。同「俄狄普斯情結」一樣，「埃勒克特拉情結」也是兒童一般必然存在的傾向。 而錦榮父愛的缺失沒有能使他衝過這一成長階段，導致他最後和朱爸的畸形之戀，可謂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藝術來源於生活，而高於生活。《飲食男女》正是對生活和人的細緻刻畫和深刻描繪，才產生了巨大的藝術感染力，並且越品越有味。用怎樣的理論和角度去詮釋一個藝術品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藝術本身以及個人對藝術的感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