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目擊》：為一句無聲的諾言

      又是好久，沒來寫日誌了。又是新的一年，說實話，不敢提太多的願望和寄託，因為剛剛過去的一年，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其中有一部份是我很不願意看到和接受的。
       話說回來，什麼事情，能夠是我們所不願意看到和接受的呢？悲劇？生離死別？美好被破壞？都是，但都不是。最虐心的，莫過於一直尋找真相的我們，卻在得知真相後，選擇拒絕相信——不是因為沒有」眼見為實「，而是從內心深處覺得，這不符合人性。
       可你看到和接受的人性，難道就是真實的嗎？在當今法治理念仍很不健全的中國，面對法理、情理、輿論、親情和友情五重交織的矛盾，我們又該作何選擇？
       還是說說這部名為《全民目擊》電影吧。孫紅雷扮演的是身家十幾億、掌管兩千人飯碗的大老闆林泰。毋庸置疑，他在商場、官場、情場中，可謂呼風喚雨，瀟灑得意。而郭富城扮演的檢察官、公訴人童濤，則心懷法制和正義的夢想，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對林泰俯首帖耳，反而懷疑其老奸巨猾、定有「原罪」，立志要找到他的破綻，把這個不可一世的富豪徹底扳倒。但令董濤難以啟齒的是，他曾經三次將林泰送上法庭，林泰總能全身而退、化險為夷。然而，這種平靜和平衡還是被打破了——林泰的女朋友（可以理解為情婦）、女明星楊丹在停車場發現被人殺死，人證物證紛紛指向林泰的女兒林萌萌，就是兇手。為了救出女兒，林泰聘請了最好的律師，不惜一切代價，要還女兒一個清白。他也知道，在法庭上，他將不可避免地與童濤再度交鋒......

       其實，《全民目擊》這個片名有點「討噱頭」之嫌，因為全片看不到「全民」的身影，更不用提什麼「目擊」——也許影片所呈現的案件是公開審理、媒體全程報導的，便構成了「全民目擊」的表面含義。但有幸欣賞到孫紅雷、郭富城和余男三位影帝影后級別的表演後，漸漸發覺，原來都聲稱「各司其職、各盡其事」的我們，無一不在感情用事。
       對於童濤而言，他是位鐵面無私的檢察官，任何罪惡，都瞞不過他的眼睛。然而，口口聲聲要將萌萌繩之以法的他，心底里並不相信萌萌會是殺人兇手——不只是因為佟麗婭扮演的老師對萌萌的力挺、他的最終目標是林泰，也因為他自己對萌萌的印象：乖巧、可愛、懂禮貌，根本不像是「叛逆少女」——若不是在談話中得知，他都不知道萌萌居然是林泰的千金。出於這樣的情感，他開始懷疑和調查孫偉的翻供，派人查閱林泰和孫偉是否有金錢交易，甚至得到那個來路不明的視訊後，沒有仔細思考視訊是否具有合理性、是否存在問題，情感終究衝破了理智。終於，童濤「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在法庭的咄咄逼人激怒了林泰，後者在怒火中承認「罪行」，令眾人譁然。一切，似乎是水到渠成、皆大歡喜。
       而余男扮演的大律師周莉，夾在林泰和童濤之間，似乎要讓她在正邪之間、法律與情感之間，做出一個非此即彼的選擇。從律師的角度，她可以不惜一切手段為當事人辯護、脫罪，動用輿論、爆料緋聞、獲取隱私，甚至把黑的說成白的，都沒有問題。她也說過，她是生意人，知道什麼是職業道德，什麼是個人情感。然而，當她看到視訊的內容後，怒不可遏，直接把視訊發給了童濤。此時此刻的她，同童濤一樣，忽視了對證據起碼和細緻的判斷，道德情感的因素佔了上風。「逼女兒於死地的居然是她的父親，還是人嗎？」又怕自己親自揭露違反了職業道德，所以在第二次審理中，面對童濤和林泰的唇槍舌劍，她表情嚴肅，一言不發。看著林泰被童濤指為真兇、被激怒、被帶走，她解脫了，萌萌的老師、同學解脫了，關注這起案件的人們，也解脫了。
       影片進行到這裡，一切似乎都已塵埃落定，觀眾開始期待「兇手」林泰在法庭上最後的瘋狂，抑或是最後的救贖。可惜都沒有，影片的視角不再聚焦於法庭，而是糾結於影片中每個角色的內心。周莉在對照視訊時發現了不對勁，而童濤一直對林泰被激怒時所說的「龍背牆」耿耿於懷。在另一邊，無罪釋放的林萌萌走出監獄時，面對前來迎接的老師、同學、朋友，沒有任何欣喜、如釋重負甚至激動的表情，而是報之冷漠，空留沉默；而林泰，誰都能看得出他這輩子就是一個不服輸的人，即使對於「長達十幾年的時間裡一直給我壓力」的童濤，甚至可以不屑一顧。的確，林泰這輩子怕過誰？可他這次，真的怕了。

       其實，開頭的孫偉頂包，我相信林泰一開始並不打算這樣做——周莉答應為萌萌辯護時，表示無罪辯護信心不足，只能動用輿論，喚起公眾對萌萌的同情，進而影響法院的判決，說明林泰並沒有把拍攝孫偉為兇手的視訊給周莉，否則屢創辯護奇蹟的她，會這麼沒把握。然而，之後的事情讓案件的審理掀起波瀾：兩張彩信照片，讓周莉改變了辯護策略；孫偉在周莉的逼問下失控、認罪，讓案件審理走向有了轉機，萌萌有望釋放。這對於愛女心切的林泰來說，若能換得女兒的自由，只能逢場作戲，預設了孫偉夫婦的自作主張。
       但童濤和周莉並不是等閒之輩，他們敏銳地察覺到這背後的隱情，即使他們始終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林泰並沒有選擇高枕無憂。從良心上講，讓無辜之人擔此不白之冤，還要讓後代為此抬不起頭，說不過去；更何況，孫偉成了替罪羊，童濤似乎還是不依不饒，而周莉的問話更讓林泰不寒而慄。於是，林泰決定讓自己成為「真兇」——不，應該說，他在錄製兩段不一樣的視訊時，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在內心深處，他不希望老部下替女兒受過，但更不希望女兒因此毀掉了青春。權衡之下，只有讓自己犧牲，才能換得最大的挽回。
       在做決定之前，他與童濤來了一次狹路相逢。童濤說，無論明天判決如何，哪怕追到天涯海角，哪怕耗到退休為止，也要讓真兇受到應有的懲罰。林泰說，童檢，求求你，放過我們，價錢你定，絕不還價。在童濤眼裡，林泰說出這句話時，仍是一副囂張的嘴臉，妄圖用金錢去戰勝正義，顛倒黑白。但對於林泰來說，這估計是他這輩子說的最沒有底氣的話了——如果童濤說，我要你家全部的財產，獅子大開口，林泰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因為，林泰為了女兒，已沒有任何底牌。儘管，他絕對不願意，也不甘心向童濤屈服，但此時此刻，只能選擇親身替女兒受過，才能讓童濤放過自己、放過萌萌、放過真相，才能換得女兒真正的安寧。
       「何謂真相？你相信它是真相，它就是真相。何謂真兇？在大家的心目中，也更希望我是兇手。」當周莉發現了真相，在探視林泰時，懇求他，讓她繼續當他的辯護律師，一分錢不要，就是要還他清白時，林泰拒絕了。「現在的結果，所有人都滿意。人生在世，總有些東西，比命重要。」的確，作為觀眾，作為旁觀者，我也不願意相信萌萌就是兇手，真相絕沒有那麼簡單，那個林泰一定有問題。但電影告訴我們，就是這麼簡單——之所以會複雜，不是因為人性真的有多麼複雜，而是我們的內心深處，不再相信簡單，而是複雜。因為「一切不會那麼簡單」，簡單的，一定會讓我們失望。
       但童濤和周莉，讓我們失望了。但他們已經流著眼淚，去接受龍背牆後，那一句無聲的諾言，義無反顧。

       如果說孫紅雷一人成就了《全民目擊》，一點兒也不為過。林泰，既不是「一代梟雄」的豪情萬丈，又不同於《人間正道是滄桑》中陰差陽錯趕上革命浪潮的憨厚小子，只是一個小人物，與我們都一樣的普通人。即使他腰纏萬貫、財大氣粗，即使這輩子就不願意做的就是向死對頭服軟，但他別無選擇。正是孫紅雷的演繹，讓我們領略到父愛的偉大的同時，也讓我們認清自己的面目，是否真的正義、真的善良、真的理性，真的無懈可擊，真的能夠跳出情感和表面印象的柵欄，去維護內心深處的使命。余男的表演也是可圈可點。其實她本人長得還是挺好看的，但她扮演的角色都不是屬於耐看的那種。從《驚蟄》到《圖雅的婚事》，從《殺生》到《敢死隊》，從《無人區》到《全民目擊》，角色風格各異，卻都能演出彩，讓人印象深刻。
       還有三個人必需要說，分別是扮演林萌萌的鄧家佳、扮演孫偉的趙立新和扮演蘇虹的倪虹潔。對於鄧家佳，想必大家都熟悉，就是那個在《愛情公寓》系列電視劇中的「唐悠悠」，沒想到預言成真——她還真和「雷哥」一起演戲，還演的是「雷哥」的女兒。況且，以30歲的年齡去演繹一個19歲的角色，能夠把內心的無助、迷茫和恐懼展現出來，已經是相當不錯；趙立新扮演的孫偉，無疑是影片帶給我們最大的驚喜——與周莉交鋒時，表情、語言和動作的表現，堪稱經典；和往常很多作品一樣，倪虹潔在這部眾星雲集的影片中，依舊飾演了一個配角——但我知道，只能演配角，絕不是倪虹潔的實力。我們似乎只記得，她是婷美小姐，她是祝無雙。在此，真心期待她下一部作品，能夠徹底打碎我們對她的刻板印象，實現完美的突破。
       影片的敘事結構，同樣值得稱道。三條清晰的故事與人物視角、心理脈絡，看似並行不悖，卻在影片接近尾聲時匯聚至一起，讓人們跟隨著故事中的人物一起思考，一起發現真相，一起陷入沉思。話說回來，影片結尾已經將感情推向了最高潮，卻以林萌萌在大雨中戛然而止，似乎要學《愛情公寓》給故事挖個大坑，甚至導演表示「續集故事雛形已提前醞釀完成」......其實，結局已經不言自明：站在法律的角度，童濤的的「重審」，則是法律的本來面目；萌萌給童濤打完電話後，用安樂窩走向大雨中，說明她不再想過去那樣渾渾噩噩的生活，而是承擔責任、敢於直面風雨。那一刻，結局是什麼，早已經不重要了——曾經偷生，今以重生！

       報導上說，《全民目擊》或多或少借鑑了電影《記憶碎片》。但細心的網友發現，有一部名為《大衛.戈爾的一生》電影，《全民目擊》的劇情和思想與其相當一致。真相確實沒那麼簡單，但唯一簡單的，卻往往又猜不透的，正是內心。是什麼，可以讓我們選擇放棄所擁有的一切，甚至生命？？是什麼，會讓我們在清晰的是非中難以做出抉擇？很簡單，愛。
       記得很多年前，看過電視劇《我愛我家》，很喜歡這部電視劇的主題曲，如《為了一句無聲的諾言》、《你是我記憶中忘不了的溫存》，等等。也許時代真的變了，錢越掙越多，可是那份溫暖和親切，在逢場作戲中變得越來越淡。當我們為了現實裡的利益廝殺，拼得你死我活；當物慾橫流充斥著我們的生活，使我們變得麻木和冷漠；當我們為了名利而追逐，而漸漸忘了我們為什麼出發、身邊還有人陪伴和牽掛，我們就會知道，失去的不只是懷念，懷念的，永遠只是遙遠而熟悉的溫存。這，就是愛的力量。
       愛很廉價，因為在昔日的青春里時刻縈繞；愛同時很稀缺，因為歲月的河會讓一切美好盡流東去，留給我們的，將會是慾望迷失時無盡的悔恨，還有「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悲劇輪迴。
       「子不教，父之過。」可子若不教，父該承擔多少過呢？他們本不應該要承擔這些，因為人生的路，終歸要靠自己來走。但父親都是一樣的，如老龍王，如林泰，如那句話：「爸爸愛你。」

       《全民目擊》不算是一部好電影，畢竟在劇情和法律常識存在不少的漏洞。但我願意在豆瓣上給其評五顆星。1星給孫紅雷，0.3星給郭富城，0.3星給余男，0.3星給趙立新，0.1星給倪虹潔，剩下三顆星，全給愛——不只是父愛，而是所有的，無私的愛。
       「愛是一個長久的諾言，平淡的故事要用一生講完。光陰的眼中你我只是一段插曲，當明天成為昨天，昨天成為記憶的片段，內心的平安那才是永遠......"
       人性可以醜陋，但不代表，沒有哪個人性，是真的沒救了。就像「扶不扶」，本不是一個複雜的問題。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