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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魂記--Vertigo

迷魂记/眩晕/AlfredHitchcock'sVertigo

8.3 / 427,362人    128分鐘 | USA:129分鐘 (1996 restored version)

導演: 亞佛烈德希區考克
編劇: Pierre Boileau Thomas Narcejac
演員: 詹姆斯史都華 金露華 Barbara Bel Gedd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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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公子

2014-02-12 09:06:49

反—窺視


老實說,我剛看完這部影片時對它的評價並不很高,然後就被蒼女大人責備了一番,於是閉門反省出這篇影評。
應該說,我一開始對它有所微詞並非沒有道理,如果一個人事先對有關它的評論分析以及其導演希區柯克並無所知的話,那麼他恐怕也會在看完的當下得到兩個負面印象:一個是影片的前半部份有些無聊、讓人不舒服,甚至拙劣,另一個則是雖然後半部份有強力的反彈,但從情節的設置上仍未免有俗套之嫌(無非男主角愛上的是虛假的幻影,從而導致了真實的女主角的悲劇這類)。據說本片在歷史上也曾一度遭受冷遇,恐怕亦與以上兩點不無關係。
然而這些看似俗套的地方卻掩蓋了某些更加深刻的東西,我們先從幾個易為人忽略的細節開始。

戴眼鏡的蜜吉

這位戴眼鏡的小姐似乎有些多餘,事實上她在影片的中間部份就退出我們的視線,不再出現了。然而需要注意的是,她的退場不久於女主角(實際上是被替代的受害者)第一次墜樓的那一幕,那時我們正為女主角如此之快地退場感到難以接受,而眼鏡小姐那黯淡的退場則暗示我們真正退場的是她,而非女主角。
其貌不揚、大大咧咧的她,正襯托出女主角的艷麗不凡,她的形象、她的笨拙、她與男主角那種不冷不熱、缺乏激情的關係,其實正向我們表明男主角原本缺乏慾望、感情生活平庸的狀態。他心目中缺乏一個理想的女性形象,缺乏追求的動力,長期單身,生活無憂,要當一個自由男人。
當她絕望地說男主角仍一直愛著女主角,並黯淡退場時,才真正以她的缺席昭示了男主角心中理想女性形象的完滿成形。

恐高症與眩暈

男主角恐高症的作用在影片中簡直明顯到了廉價,因為欺騙他的陰謀正是利用他的這一癥狀量身打造的。可是我們別忘了,影片的片名叫做眩暈(vertigo),它同時指向男主角恐高症的表面癥狀和他身陷局中的迷惑感。如果說影片前半部份中女主角產生的愛情在後半部份中尤顯感人,那麼男主角的愛情則在前半部份讓人覺得有些怪異,甚至不舒服,而到了後半部份就發展為一種可怕的偏執。
男主角愛情的本質就是眩暈。
當一個人從高處向下望時,其恐懼感的產生總與自身墜落的想像相聯繫,而如果目睹與己相關的人或物墜落,則會產生一種替代感,彷彿自身的墜落被替代。女主角謎樣的美以及她的假死,與男主角的恐高癥結相結合,催生出男主角嚴重的心靈缺失,於是他做了那個以自己的墜落為結局的夢,然後就癡呆了,亦即停滯在眩暈撞擊地面的空白裡。
男主角三次目睹有人墜下高樓的慘狀:第一次是他的同事,目睹其慘狀後男主角患上了恐高症;第二次是假的女主角,目睹其慘狀後男主角心靈產生難以治癒的缺失;然而在第三次中,真的女主角掉下高樓時,鏡頭卻未向我們呈現男主角下望的景像,因為他的眩暈消失了。
這不單單是說他不再恐高了。

反—窺視

有不少評論指出男主角在影片前半部份的窺視問題,並易於從中引申出男性構建女性作為幻想的慾望對象的觀點,再用以解釋後半部份男主角的偏執,這大體上並沒有錯。
然而我們不要忘了,男主角所窺視的是一場表演,女主角明確地知道男主角正在窺視她,換言之,不是男主角在通過窺視來建構一個理想的女性形象,而是男主角心中被塑造了一個女性形象。男性所塑造的是一個被給予的女性形象,然而這種被給予性又是偶然產生的,女主角誘惑男主角並不在計劃之中,女主角所要展現的僅僅是一種摹仿。
妙的是女主角進行的是一場雙重摹仿,她不單單是在假扮商人的太太,更是在假扮傳說中的那個悲劇少女——卡洛塔。
不要忘了,在導致男主角崩潰的那場夢裡,出現的形像是卡洛塔而非女主角,也就是說女主角的現實形像是卡洛塔的替代,男主角愛上的是那個去成為卡洛塔的女主角,男主角潛意識中所慾望的形象實為傳說中的卡洛塔。
如果我們把後半部份男主角的偏執僅僅理解為他難以忘懷前半部份中他所迷戀上的那個現實中的貴婦人,力圖重塑這一形象,那麼這部影片的深度就大大降低了。實際上男主角固執地追求的女主角身上原本的各項特徵多為換喻式的,也就是因前半部份中女主角與卡洛塔的鄰近關係而產生的不可或缺性,唯有一項——螺旋的髮尾(也就是男主角最後固執追逐的那一項)是卡洛塔本人所具有的。
螺旋的髮尾,亦即眩暈的標誌。
如果我們注意到男主角在女主角完全改變回他所期望的形象而與之相擁時卻突然產生一種猶豫的那一幕,則會發現當時周圍的場景復現出一種象徵卡洛塔時代的古典風格,這意味著男主角的慾望原本就並非來源於現實中的女性,而是源自現實以不可能的方式去成為幻想的過程中所產生的眩暈。
    他愛上的是眩暈。

所以真正的悲劇並不在於,男主角執著於女主角原本的形象,女主角最終不得不拋棄自身面貌,屈從這一要求;而在於男主角所慾望的對象並非一個可去成為的女性實體,男主角所愛上的,是以模仿的行為去成為一個傳說中人物的過程中的女性,這種女性形象無法現實性地被成為,女主角或多或少意識到了這一點,這是她的抗拒的更深層原因。
既然男主角並非主動通過窺視而塑造了一個女性形象,那麼是處於反—窺視位置的女主角主動塑造了她被窺視的形像嗎?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她最後仍有選擇重新成為那個形象的可能性,事實上她也試圖這樣做了,可是她的結局卻是死亡。
她的死亡並非贖罪,而是被迫去成為卡洛塔,因為這才是男主角所真正慾望的。然而卡洛塔無法真正被成為,因為這本身意味著女性主體的死亡與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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