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真實與虛幻

       誠然，這是一個好故事。「Jonze explained,Kaufman said he wanted to try to write everything he was thinking about in that moment – all the ideas and feelings at that time – and put it into the script. I was very inspired by that, and tried to do that in [Her]. And a lot of the feelings you have about relationships or about technology are often contradictory.」
        我簡直可以想像出，編劇在一個絕好的故事的基礎上，瞬間迸發無數電影的架構材料：一段精彩的對白、聲音的質感、採用什麼樣的主色調、 配樂和服裝的風格、迷人的開篇以及愴然的結局等等。這些最初的靈感迸發給予了一個故事題材無限的生命力，一些人物將被塑造成有血有肉的形象展現出來。Kaufman賦予了《Synecdoche,紐約》以極大的吞吐量，真實生活不斷在塌縮，而Caden的舞台確在無限地膨脹。Caden最終並沒有迷失在人生荒誕的漩渦中，相反，他在命運巨大的悲劇性中見證了脆弱的生命最終的落幕。
       單從這部電影看，Jonze在整合他的靈感線頭的時候則顯得有些瞻前顧後，很多細節的處理上甚至有些牽強附會。
Theodore情感細膩，如若女性。他和妻子婚姻破裂，他一邊反思自己的生活，又無法走出過去，並試圖尋找新的感情寄託。他寫優美如詩的信箋說明他感情豐富，對生活充滿希望，他並孤僻只是孤獨，他並不自卑只是自憐，他不是無法同人類建立正常的感情，相反，他太懂得如何去愛，他的愛太純，太濃烈，以致於他不太懂得如何在生活中處理這份愛。Theodore和Samantha的愛情故事開始得很浪漫，一直到兩人感情的高潮，這個故事還是很打動人心的，如果本片把重點放在對這個愛情故事的刻畫上，將是一個充滿溫情的甜蜜又感傷的愛情小品。（《Beginners》講的也是孤獨者的愛情，但並沒有探討太高深的東西：任何一個人在生命中的任何一刻都可能是一個Beginner，童年很晦暗，未來很不確定，奧利弗的父親是那個直面人生的人，他的死打動了他，他選擇直面自己、直面生活，然而，獲得真愛難道不也只是一個新的開始嗎？）隨著兩人感情的遞進，電影的筆調越來越偏向探討人工智慧的感情。肉體在人類的情感生活中到底意味著什麼？可以看出，雖然Theodore渴望擁有真愛，也正是由於他非常珍惜一份真愛，因此他不在乎Samantha沒有身體這一事實。而Samantha則更渴望獲得一副身體，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去愛。她認為，有了肉體，意味著她的愛可以變得更加完整，從而更加完美，她不僅想滿足Theodore擁有一個真實的愛人的願望，也想通過眼見Theodore像愛一個正常的女人一樣愛她而獲得完滿的幸福之感。她可能並不明白，對於Theodore而言，不是Samantha是一個智能系統而非正常人之「重」使他的心境變得窘迫，而是他是不是真的無法在需要經歷無數考驗的真正的生活中維持一份愛情；是不是只能拋開現實而去進行一場柏拉圖式的戀愛之「輕」讓他的內心充滿掙扎。這也是Samantha想藉助志願者女孩同Theodore進行一次真正的肉體接觸這一情節所要展現的。這一情節是一個轉折，其後，Theodore又一次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以及和Samantha的關係，他最終決定繼續義無反顧地追求真愛，去愛Samantha。配樂「Photograph」一段是電影的華彩段落，伴隨著海浪般流淌的鋼琴琶音，主題旋律的單音熱烈且堅定地重複著，生活中的一切都被鍍上一層光輝。陽光下倒立的飛機模型象徵著浩渺的世界，而Theodore的心靈因愛而變得更加寬廣，「卑微卻偉大」是Theodore此刻心境的縮寫。Theodore的同事對他的評價本身就非常讓人感動：「you're part man, part woman. As if there's an inner part,... that is woman.」這句話對Theodore而言再貼切不過了，然而，正是這樣一個內心細膩得令人動容的男人在愛情面前卻總是感到困惑和迷失。
       電影在Theodore和Samantha二人的性格刻畫上十分到位。先說Samantha，按照劇情，並不是每一個OS都像機器人一樣是同一的，他（她）們是根據用戶的性格特點而整合而成的，且每個OS都具有自己的性格特點。Samantha樂觀、開朗、隨和，同時又細膩、感性、充滿好奇心，兩人首次對話著實讓人驚喜，彷彿眼前出現了Samantha的形象。儘管如此，Samantha的「閱歷」是空白的，但通過愛Theodore和感受Theodore對她的愛，她的性情和感情得以充實，得以豐富，她不斷地成長，她對世界、對人類、對感情、對自己的認知都在不斷成熟。可以說，在這一過程中，她感到自己越來越接近一個正常的人類。Theodore通過對Samantha的愛以及感受她對自己的愛漸漸走出了悲傷的陰影，重拾了對生活的希冀。和她在一起時，他是如此幸福，他的內心如此充盈，似乎整個世界都變得更加廣闊和更加絢爛。有一點電影表露的是明確的，科技社會裡人與人之間感情淡漠，甚至不會向對方表達自己的感情，只好藉助通過讓人代寫信的方式互相溝通。而Theodore無疑不同於他人，他情感極其豐富，他沉溺於回憶之中、追求那些閃爍的瞬間。和Samantha在一起不必經歷生活的瑣碎，似乎每一次相聚都那麼私密、那麼浪漫如初戀。Theodore那純粹如海般的愛在Samantha身上找到了棲息的港灣，在外人開來，他是孤獨的，但他自己未感到一絲孤獨，他甚至開始變得依賴Samantha。而對於Samantha，她在愛與被愛的過程中在不停地體味、不停地探尋、在不停地累積著這些感觸和經驗的過程中充實著自己的精神世界和內心世界，對Theodore而言，世間萬物因他心中的愛而變得瑰麗和美好，而對於Samantha，愛讓她對世界更加了解和熱愛，讓她自身變得更加獨特和完美。在但正當Theodore充滿信心地認定，即便是和一個作業系統，只要互相愛著就夠了時，Samantha的所作所為再一次給了他巨大的打擊。在地鐵站出口，Samantha向Theodore的解釋 Theodore和Samantha的區別或即人類和OS的區別在於，人的感情是有條件的，是擁有與被擁有關係的，是不容背叛的，而Samantha的心靈容量則大得多，她可以同時愛很多人，被很多人愛著，她並不把這視作一種背叛，相反，她認為這更加充盈和歷練了自己的情感和心智。
        Amy這個角色情節的設計不僅俗套而且也很牽強，她的婚姻突然的破滅讓人感覺實屬矯揉造作，不過是為了說明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有多麼脆弱，她與Theodore之間的互相告白也不過是引發人們對愛情關係的思考，即怎樣去維繫這一關係？一旦失去愛情，我們該怎麼辦？愛情是否因婚姻的終結而消亡等等。包括結尾Theodore最終在地鐵口的臺階上看到所有人都離不開自己手裡的虛擬伴侶以及後來所有的程序都被停掉這些劇情也實在是挺狗血的。「人類之間的交流已經產生障礙，轉而在虛擬程序上需求慰藉」、「人工智慧本身也有情感，是否應尊重他們的想法和選擇」、「生活和命運是殘酷的，在處理感情關係上人人都是弱者」、「在科技極度發達的現代社會裡每一個個體卻是如此孤獨」等等，這些主題通通夾雜進了這部影片裡，使得整個電影的結構和內容都頗顯繁雜，這種紛亂之感無疑弱化了觀者對Theodore在愛情面前至醇的內心的感動，觀眾本該集中精力對Theodore和Samantha之間不可避免的悲劇進行沉思，但很多額外的Fragments讓我們分了神。Scarlett為電影獻聲這一形式實在太獨特了，可謂前無來者，完全靠聲音詮釋角色，和單純的配音有本質區別，挑戰極大，但她成功證明了自己的聲音也性感和感性如其人。Joaquin的演技沒有挑剔，其實他僅聞其聲不見其人，又要演出戀人仿若近旁的真實之感，難度也不小。
       個人認為，這部電影的重點還應放在人類的感情上，就這部電影的情節來說，人工智慧在愛情上並不是盲目的，即便是用感性的方式去愛，但也愛得很理智，這是二者的關鍵區別。例如，人類在愛情面前會犯錯，甚至會明知故犯，然而，這也是人類愛情的偉大之處。而相對而言，人工智慧的愛情則更應說是博大的，但這種愛卻只反映了愛情的內涵，而人類的愛則覆蓋了愛情的核心和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