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靈魂的共鳴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曾經想寫一篇關於《一切盡失》老人來歷推理的集錦，結合影片中各個細節，推理出老人背景的幾種可能。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打消了我這個念頭——我看多了幾次——當共鳴出現，配上風格迥異、力度十足的原聲帶，我開始悲傷，並不是為電影中的老人，也不是為了Mr.Redford精湛的演出，是為我自己傷心。原因是這部影片能引起aching soul的響應，為生存、為一切有價值的事活著，的確是一件非常非常痛苦的事。

一切無因——

遇到貨櫃撞擊、兩遇惡劣風暴，在我看來，這是老人選擇出海那一刻就意識到總有一天會發生的事。從影片無法推測出他為什麼出海，僅有的三處台詞是開頭的Sorry旁白、維吉尼亞 Jane SOS、還有Fuck。Jane很有可能是老人妻子的名字，而老人手上的戒指可能代表這位妻子還在陸地上生活。維吉尼亞洲給不了多少線索，在Sorry旁白中可以看到，這句話被儘可能簡化，就像被人屏蔽掉些關鍵字眼，經歷多次修改，看似有雙重意味，一是老人在向他家人朋友道歉，二是老人事先向所有即將觀看他人生最後一段120分鐘故事的觀眾道歉。事情的發生不需要理由，既然故事不去解釋貨櫃從何而來、為什麼撞破船體、為什麼在這一天這一早晨襲來，就像故事不會去解釋風暴為何產生，那就不必為老人的背景以及出海的原因給出解釋。事實證明，更多人喜歡這樣。

一切盡失——靈魂、軀殼、half day’s ration

老人從故事一開始便開始不斷修補、救援這艘船，這是唯一能活下來的理由。可以看到船艙里物件很多，有書本有儀器有求生工具有吊床，有人活在200平米的花園上，有人活在10平米的小屋裡，老人活在這條船上。從他出海那刻起，他就不屬於陸地，不屬於安穩，將自我獻給這條船，用自我操縱這條船，船的自我則在大海中，在風中。在我看來，這一系列的聯繫是可以存在象徵意味的，就好比一個人不再需要管道，無論是排污管道還是供水管道，不再需要牆壁，不再需要書桌和電腦，不再需要三件衣服，不再需要維持每日沖洗，不再需要家人的微笑，不再需要愛人的髮香。他走了出去，不管這門後是什麼，他可能意識到這是個錯誤，一旦走出去便很難回頭，他會遠離一切珍愛。

大多數人評論，這個故事就好比是「老人與海」，但我更傾向認為這故事與另一本書有關，一個人住在瓦爾登湖有多接近貧窮和富有（這並不是病句），我想書中給出了確切答案，但梭羅終究有能力讓自己遠離危險，這就決定了他的經歷無法給出關於「靈魂可以有多接近貧窮和富有」的答案。這個故事補充了這個空白，老人一次次看著自己船艙的部件被損壞，每損失一個物體，他的靈魂就試著去抓住新的東西，好比人在大海中需要抓住某樣支點，隨後他修補船體，試著通過無線電發出求救信號，再到後來學習使用六分儀，可無論如何自救，他發現眼前的黑暗始終按照起初的速度襲來，死亡沒有被絲毫拖慢。

要維持身體運作，需要固定量的蛋白質和糖分、水份即可。軀殼並非被靈魂駕馭，很多時候是靈魂受軀殼牽制。看故事中老人坐在船艙里進食是最讓我悲傷的時刻，那短短幾秒給我許多感觸。一個飽經折磨的靈魂在一個備受煎熬的軀殼中，往往只有一個後果，掙扎地翻山越洋，找到有價值的東西然後失去它，再去找再失去它，直到軀殼衰敗，最後靈魂消散。

老人試了一次又一次，看不出什麼樣的困難能讓他止步，不斷的嘗試拯救自我，尋找新的生存模式，我覺得如果他能順利取得淡水和生魚，他能心滿意足的活在橡皮艇里，就像他活在那狹窄的帆船中，他甚至不會抱怨，不會與過去比較，不會後悔。到了這一地步，生存僅僅是表現，有種比求生更強的動力在運轉著他的生命，他經歷過一次次得失，到後來，就像故事展現中那樣，他歡迎那一輪的得失循環。這個推理解決了我初次觀影時的一個巨大疑問，老人意外將橡皮艇燒著，他漂浮在大海中看著火苗，他知道自己只有一個下場，可是他並不遺憾也不害怕，最終他沉下水中時，我甚至在他臉上看到喜悅神情。更多時候我說服自己是妄想給我設置了難題，可現在，老人在大海深處，他軀殼無意外會不適居住，那他靈魂需要尋找新寄託，結果會怎樣他寧願在那一刻再試一試。

這一段象徵性的表述放在故事的結尾其實沒有任何意義——死了就死了，還什麼試一試。但是電影總是能在引起觀眾共鳴後給於其他「還有機會」的觀眾去試一試的感悟和啟發。

無疑這樣活著，會很苦，靈魂很快變得痛苦。這也就是為什麼那麼多人選擇穩定的工作，距離家人很近的住處，不應該怪他們，因為若不然，太苦太苦。人們具備了全天候的理智，懂得為自己制定後備計劃，做事總會留一手。可有小一部份人，僅有半天的理智，他們做愚蠢的決定，犯無可推脫的錯誤，然後他們就繼續錯下去，直到痛苦的靈魂丟失甘甜井水，丟失溫柔滋潤，為了什麼——就是、就是想看看，門後面，會是怎樣的生活。

你的快樂和幸福取決於你的想像力——《睡前故事》。我想這句話放在這個故事裡，可以解讀為：當你想到的越多，你容得下快樂和幸福的空間就越大，但別忘了快樂和幸福是要去爭取才能得到的，不然就空有容量，反倒如暴食者般永遠無法滿足。想想，也是種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