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一雙翅膀，與鷹同翔

開場前一分鐘，我還在千叮嚀萬囑咐自己，一定要客觀理性。可開場不到十分鐘，早忘了個一乾二淨。身為NFS遊戲老玩家、飆車電影狂熱迷，看過《極速快感》怎麼可能保持理智，邏輯細胞怎麼可能不被腎上腺素衝到癱瘓，思維神經怎麼可能不被激情洪流泡到短路。說真的，只要你體內有哪怕一絲絲的雄性激素，怎麼可能不被這部影片征服。不誇張的說，即便你是個盲人，在影院坐上兩個小時，耳邊呼嘯著風馳電掣的聲音，感受著座椅下音效帶來的顫動，這票價也花得值了。

除了《極速快感》，我不會建議盲人去「聽」近二十年任何一部飆車電影。那裡面充斥了太多爆炸聲、子彈出膛聲、撞飛垃圾桶、撞壞牆壁和玻璃的破壞聲，那都是掩蓋引擎聲感染力不夠的怯懦舉動，就像片中金髮美女評價那輛改裝車一樣，是沒有自信的娘娘腔。要的，我們只需要引擎爆發、輪胎摩擦和金屬撞擊，間或伴奏幾聲警笛鳴叫和直升機螺旋槳，再有其他，儘是多餘，是干擾上述美妙和弦的噪音。

形容引擎聲，有轟鳴、震天、激昂、雄厚、爆發力十足等等，但這些詞語在《極速快感》前都弱爆了，用來形容最低檔的跑車也不夠格。如果要找出一個詞語，應該是殘暴，那聲響令人由心底發怵，又情不自禁得狂喜，就像涉世未深的孩子踏上一段未知旅程前的心情，那種由聽覺細胞傳遞到全身每一條神經的熱切慫恿，麻醉你的理智；看到車身險險擦過，你會情不自禁去踩不存在的剎車。

映後的採訪環節，未能免俗，要拿本片與《速度和激情》做個比較。我用間諜片打比方，《玩命關頭》就像007，武器破壞花樣翻新，大活人開了外掛怎麼折騰也不傷，是打著飆車名頭的警匪犯罪片；《極速快感》就像《神鬼認證》，回歸到賽車片最本質的核心，一招一式都基於現實層面，實用而可信，這裡沒有滿大街被掀翻的倒霉路車，沒有把車門打出幾百個孔的彈雨，沒有鐵打的英雄在車裡車外飛來竄去，但誰在乎那些呢，看亞倫•保爾單人一騎，絕塵衝向終點，將警車遠遠甩在後頭，便勝過那無數的花哨。

《極速快感》無法不讓人想起六七十年代的好萊塢追車片狂潮，那是愛車的影迷最懷念的時代，《極速60秒》（不是凱奇那部），《粉身碎骨》，《死亡車神》，《警察與卡車強盜》，《炮彈》，《虎口拔牙》，《布魯斯兄弟》，哪一部不是簡單質樸，野蠻壯觀，直來直去中自有盎然的生機、不敗的精神，而且動輒連追上幾十分鐘，真叫一個高潮迭起。《極品》里倒霉的警車被拉斷了車軸，猜猜致敬的是哪一部老片。開頭汽車影院放的就是1968年的《警網鐵金剛》，史蒂夫·麥昆在舊金山公路亡命追兇，福特野馬與道奇查傑的巔峰對決，那是影史永恆的追車經典，只能並肩，無法超越。

如果你是遊戲迷，《極速快感》不僅會讓你心跳加速，更會讓你眼角含淚。大量從車窗望出的主視角鏡頭，隨即切換到攝影機緊緊跟隨車尾，就差讓觀眾手握方向盤了。大型SUV被掀翻的場面，警方直升機入畫的角度和軌跡，若玩過遊戲，會捂緊嘴巴低呼：太有誠意了！紐約到加州的超長「拉力賽」，穿越不同的地貌，從路線到地名都是16代遊戲劇情的逼真復原，沿途每一條「賽道」都可以從歷代遊戲中找出原型——這是史上最富遊戲精神的遊戲改編電影，而且我覺得沒必要加之一。

這場穿越之旅，本身也凸顯美國乃是汽車主宰的文化事實。正是這些跨域州界、連通都市森林沙漠田園的公路，將鬆散的聯邦制國家結合成一個整體。百分之八十時間都坐在車裡的主角，當然是美國精神的代言人，他們樂觀堅強，他們活力旺盛，他們敢愛敢恨，他們無所畏懼，他們用賽車來解決恩怨，就彷彿騎士在馬匹上用長矛較個高下，多麼快意恩仇，又多麼堅毅優雅而有詩意。

我們已經很久沒見到原汁原味的飆車電影了，時下的作品或多或少摻雜了槍戰，格鬥，黑幫，泡妞，偷盜，反恐，改裝武器，定時炸彈，秀胴體和肌肉，不是說那些不好看，但它們稀釋了飆車的本真追求。六七十年代離去太久了，想看不含雜質的飆車片，必須看那些老古董嗎？《極速快感》告訴我們，完全可以有新的選擇。坐進方向盤後，把一切雜念拋諸腦後，繃緊肌肉，深呼吸，加速衝向未知的前方，這就足夠了，任何干擾只會稀釋競速的魔力。當你看到視野被動態模糊幻化成一片醉人的迷離，此刻的你只想借得一雙翅膀，衝上藍天，與鷹共翱翔，那是掙脫一切、無拘無束的終極表達。野馬，薩林，布加迪，帕加尼，藍寶堅尼和科尼塞克，呼嘯著衝刺吧！（文/方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