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straight story, but not plain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圖書館今晚放映《史崔特先生的故事》（the straight story），豆瓣上有條評論很精準：這是最不像大衛林奇風格的大衛·林奇作品。
  許久沒看過節奏這麼緩慢的片子了。
  片名一語雙關，Straight是片中主人公的姓：Mr. Straight，同時也暗示這是一個平淡的故事。我得先用一系列的否定陳述來描述這部電影：沒有伏筆、沒有巧合、沒有暴力、沒有性、沒有心理變態、沒有美女帥哥，幾乎沒有懸念。總的來說，這就是一部正常情況下我在五分鐘之內就會X掉的片子。
  電影節奏非常舒緩，開頭就是幾個緩慢悠長的鏡頭，慢慢地把觀眾拉進了一座寧靜的美國小鎮。鏡頭緩緩移動，像平原上一條流得不慌不忙的河——靜，水面下卻潛藏著生機。
  這是一個七旬老頭的冒險——287英里，跨越兩個州去見自己近十年未謀面的哥哥，開著一輛66年的舊除草機，還拖著簡陋的拖車（his moving house）。沒錢，沒有駕照、視力不佳，這是一個長滿老年斑和拄著兩根拐棍的除草機版「在路上」的故事。
  是的，對於一個73歲的老頭來說，孤身一人駕著二手除草機上路無疑是一場瘋狂的冒險，但對於在大螢幕上看慣了槍擊飆車肉搏等大場面的觀眾來說，實在是nothing。但大衛·林奇才不管這些，大多數生活都是平淡的，而平淡才是生活的本質屬性。
  Mr。Straight在路上遇到不同的人，但都稱不上奇奇怪怪。他們只是離家出走的年輕女子、只是一群騎山地車出行的年輕人、只是住在馬路邊的一家好心人或曰正常人。片中沒有大善大惡，沒有大是大非，也沒有大喜大悲，只有生活，靜靜流淌著的生活，Alvin（這是Mr.Straight的名字，片中幾乎沒人以mister稱呼他，都是直呼其名）也在無意中撒播著他的生活哲學。
  印象最深的一個對話是，一個年輕人問Alvin：對老年人來說最可怕的是什麼？Alvin答道：想起年輕時候的自己。
  聽到這句話，簡直感覺心裡被它砸了個坑，這話太苦了，太硬了。可是年輕人繼續練習投橄欖球，沒有接茬，彷彿這只是耳畔吹過的一陣風。西塞羅在《論老年》裡面極力說服人們老年也有老年的好處，他說，老年人的收穫就是回憶早年的幸福生活。可是西塞羅的論證看起來更像是自欺欺人：年輕人希望活得長久，而老年人已經活得長久了。如Alvin所說：「我什麼都見過了」。
  片中唯一一個略帶驚險的情節是，Alvin開著除草機從一個山丘上下來，而山丘對這個正常時速不高於十邁（目測）的座駕來說有點太陡了，踩剎車也沒用，只能眼睜睜看著它一路往下衝。還好最後路變平緩了，小車終於停了下來。但引擎磨損太嚴重，所以沒法上路了，Alvin只好借宿在路邊一個家庭家裡。
  這個倔強的老頭拒絕了男主人的主動幫助，他說，這是我自己開啟的旅程，我要一個人完成它。他花了半台除草機的錢修好了這個座駕，車子修好後，他對一直爭吵不休的雙胞胎修理工說：兄弟是這個世界上最懂你的人。修理工哥兒倆相視無言，大概還不能體會到這話的含義。同樣可惜的是，在近三十年出生的中國人中，能有幸品出這句話真味的人越來越少了。
  這段三百英裡的旅程，他走了近一個半月（推算）。終於見到了哥哥，這對十年前曾惡言相向、不再來往的兄弟，如今一個拄著雙拐，一個扶著助行器，都顫顫巍巍地站在距離人生終點不遠的地方。再也恨不起來了，再也無力恨了。他們各自扯了一把椅子，坐在簡陋的小屋前，坐在威斯康辛的午後陽光下。
  冒險結束了。
（plus 返程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