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新聞引發的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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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新聞引發的血案

《搜索》是2012年7月6日上映的一部劇情片，我生日的3天前。在7月9日那一天，我和兩個朋友去電影院感受了這部影片。出於對陳凱歌導演的尊重，我沒有提前上網去搜索任何關於這部電影的資訊，更沒有去看這部電影的小說原著《請你原諒我》 ，由我看電影多年的經驗得來，中國大陸的原創小說大多都要優於其改編劇本。但我承認，《搜索》是一個意外，或者說，是一個例外，是一個中國大陸小說的改編劇本也許有一天能夠達到奧斯卡水準的新起點。

有人說這是陳導回歸 《無極》 又一次失敗的作品，影片中缺失了他在其曾經導演的電影 《霸王別姬》和《梅蘭芳》中所展現出來厚重的文人氣息；有人說歲月在王學圻臉上不曾留下過多的痕跡，變化的只是他從《黃土地》里純樸自然的顧青到《搜索》里風流多金的沈流舒的身份，而沈總遠沒有顧青帶給人的感覺真實可靠。不過電影始終是電影，來源於生活但高於生活，家長里短並不是生活的全部更沒有必要成為商業電影所固有的一部份。

從影片的場面調度來看，不到5千萬的投資能做出這樣的場面已經相當精彩了。
從劇情來看，也許這是陳導最不會講故事或者將故事講得最直白的一部影片，開端一個鏡頭就告訴觀眾葉藍秋不讓座事件的緣由，完全沒有任何包袱和鋪墊可言，但在我看來恰恰相反。我感謝陳導早早就讓我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感謝陳導讓我們在劇中人物一味的鄙視痛恨葉藍秋的同時為她揪心，為她感到委屈、心酸和不平，我感謝陳導向我們展現了一個真實而又可憐到楚楚動人的葉藍秋而不是一個各色尖酸刻薄的人物形象，我感謝陳導沒有讓我們在看到片尾時才恍然大悟原來葉藍秋是有苦難言而扇自己嘴巴，怪自己在看電影時不知罵了多少句 「她這個賤女人，小三成性！」。影片所呈現的戲劇效果就是葉藍秋的不幸、無辜，和全世界對她的誤解，這樣的故事如果不是用如此直白的敘述方式來講述，戲劇衝突是展現不出來的。

從新聞和社會意義角度來看，葉藍秋的死無疑不是偶然，無數個致命的原因造就了她最終的歸宿。得知自己患淋巴癌的那個早晨，陽光明媚，一切都沒有顯得有意要和她作對，只是偏偏那麼湊巧，她的那兩句「我就是不想讓座」和「要做坐這兒」恰恰入了公車上年輕想要轉正出名的小記者楊佳琪的便攜攝影機鏡頭，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楊佳琪極具一雙發現新聞的慧眼，將這條新聞推向了節目今日事件的頭條，引起社會公憤。可惜她年少無知，被頂頭上司作為職場老手的正式記者陳若兮掛了名，搶了風頭。與社會上大部份人們一樣，陳若兮專注於揭露人間醜惡，前一秒揚言發現真相，不要讓事實被掩蓋，轉眼看到楊佳琪送來的新聞便將她的爪牙無恥的伸了過去，恨不得將視訊中的葉藍秋啃食的骨頭都不剩。她本性習慣順從大眾心態，在火了墨鏡姐的同時，並不甘心讓這條新聞幾天後就石沉大海，做專題，放親友，挖歷史，連人肉搜索都犯不著，當初不讓座的視訊根本就沒有打馬賽克直接在電視上播了出去，葉藍秋早已沒了作為人最基本的隱私可言，被陳若兮等人扒光了站在大眾眼前，任人宰割。這，是陳若兮第一次違背了做記者該有的職業操守，雖然不是暗訪但偷拍更是沒有經過當事人同意的，未經處理的視訊播出後侵犯了葉藍秋的肖像權及名譽權，若葉藍秋精神狀況穩定便可以直接引用侵權法進行責任追究。她陳若兮應該慶幸的是，葉藍秋，病了。
楊佳琪對葉藍秋的二次採訪得到了葉藍秋的道歉，該道歉視訊對此事沒有逆轉但也有改善的深遠意義，但是，作為記者的陳若兮只因不想自己打自己的臉和與大眾唱對台戲而選擇了放棄這條道歉視訊不予理睬，這，是她第二次違背了做記者該有的職業操守。緊接而來的是可想而知的人身攻擊，辦公室同事唐小華在網上的惡意誹謗和沈流舒愛人莫小渝的佚名告密電話更是把葉藍秋當做了自己宣洩情緒的靶子。人們在任何事情面前，往往選擇相信自己親眼看見的或者親耳聽見的，視訊中葉藍秋冷漠的那張臉和電話裡指名道姓小三的欲加之罪使大眾忘記了自己還有思考的能力，忘記了自己眼睛看到的只是表象、耳朵聽到的只是一面之詞。多麼可恥的行徑！人們一個個都試圖站在比別人還要高的道德臺階上指責著謾罵著毫無任何反駁能力的葉藍秋，享受著懲惡揚善的快感，為自己的善良和一身正氣而感到驕傲。在社會輿論巨大的壓力之下，葉藍秋終於受到了面對面的人身攻擊，她和陳若兮男友楊守誠的照片隨之也在網路上被曝光，這一次，小三成為了陳若兮利用私心報復葉藍秋的關鍵詞，在愛情面前，陳若兮棄對事情真相刨根問底的社會新聞記者身份於不顧，只想做一個直面小三守護愛情的瀟灑女人，亦或是一個對著照片主觀臆斷的毫無節操的狗仔，這恰恰直面諷刺了她在影片前半段所說的一段令人深思的話「你有怨氣，這文章寫出來一定就是打擊報復，干咱們這行，一是得臉皮厚，二是得豁的出去。」這，是陳若兮第三次違背了做記者該有的職業操守，利用一己私心報導未經核實的資訊，對他人進行嚴重誹謗惡意中傷。突然回想起楊佳琪疑惑這則新聞為什麼只掛了陳若兮的名兒的場景，我甚至感到可笑，一個女人危在旦夕的生命被兩個替她挖好墳墓的人玩弄於鼓掌之中，如陳若兮在片中所說，楊佳琪只是個買菜的，真正的始作俑者，根本就是陳若兮她自己。現在，拋開本次事件的特殊情況不提，陳若兮作為一個商業電視台有多年經驗的記者，她的存在是有必然的道理的，她利用自己上述般犀利而又直接的語言爆料了一個又一個新聞事件，但只有這一次使她感受到了從高空墜落蹦極般的刺激，而這唯一的一次，她摔得已經夠慘了，若不是因為葉藍秋的得病自殺，若葉藍秋不讓座的原因不那麼致命，陳若兮所違背的職業操守可能還不會顯得那麼突兀和明顯，她可能還會繼續保留她固有的思維模式去評判未來千千萬萬的等待著她的新聞事件，為她所在的電視台和網站創造出更大的新聞市場，商業電視台和其網站的收視率和廣告是它人氣和利潤的最大來源，什麼新聞最獨家最能博得人的眼球最能引起社會共鳴，那它就是有價值的新聞，這種價值觀與這個物慾橫流的時代絲毫沒有產生格格不入的感覺，相反他們匹配的留不出一絲空隙去塞入淳樸的人性和對真相的慾望。記者這條路，陳若兮或許走得很辛苦，挖空了心思去尋求新聞點的同時，她也挖空了自己的心，她只是順應了這個時代的產物，相同的情況下，多少個人能不加個人感情做出與之相反的選擇？寥寥無幾吧。也許就是這寥寥無幾的個別人是為逆時代而生的，發展中的中國，新聞事業也是不斷髮展的，當哪一天求真客觀成為了每個記者工作的最高準則，逆時代也會成為主流。

從角色性別上來看，片中的人物設定非常合理，從楊佳琪到陳若兮，從唐小華到莫小渝，清一色的女人來充當葉藍秋自殺的幕後推手，而沈流舒和楊守誠則作為葉藍秋先後兩個黑騎士，守護在她的身邊。從某一個層面上這反映出了同性相斥異性相吸的道理，現如今，大多女人們都厭惡美女，對小三更是嗤之以鼻，容似乎西施又擁有西施般氣度和品質的女人當然是天理難容，因此，美女的黑暗面必然成為了媒體們樂此不疲所報導的新聞，葉藍秋站在這個風口浪尖上說句不好聽的也只能算她倒霉，但凡碰上個男性記者，不一定會把她逼上絕路。

從愛情層面上來欣賞這部影片，片中的三對關係都是不正常且畸形的。王學圻飾演的沈流舒與陳紅飾演的莫小渝正闡述了愛情里雙方關係最冷漠的一種形態，我可以做你的愛人，並且在我失魂落魄一無所有的時候也讓你做我唯一的愛人，但請讓時間說真話，當我從白手起家搖身一變成為上市公司身價無數的企業老總時，在外人眼中，我們還是彼此雙方的愛人，但只有自己最清楚，對於對方來說，自己到底是什麼。
片中每當莫小渝質問沈流舒他和葉藍秋的關係時，要的就只是一句「我和她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你是我唯一的愛人。」但就只是這簡單的一句話，沈流舒也許是真的給不起她，也許是出於在這段婚姻關係中對自己地位過份的高估，他不願意向莫小渝做出任何解釋與承諾，幾近咆哮的怒吼 「我沈流舒看上的女人，還需要偷嗎？！」的確，他是沒有這個必要，片中最初的莫小渝根本不懂他的愛人沈流舒，除了一種對多年夫妻關係的不捨和對沈流舒強烈的佔有慾以外，莫小渝愛的只是她自己，和她一個又一個Hermers限量版鱷魚皮Birkin，和她鎖在保險櫃里Tiffany的珠寶首飾。人都是在經歷巨大打擊後才會成長，莫小渝看似年齡已經不小了，但其實也需要成長，葉藍秋的死對她對沈流舒無疑都是打擊，只是，雙方從中獲取的東西不同罷了，莫小渝僅僅是葉藍秋自殺幕後推波助瀾的黑手中的一隻，輕輕地那一下，並不致命，但從影片中莫小渝在得知葉藍秋死亡消息後的反應，可以看出她內心深深的自責，「我欠小葉的這筆帳，我是再也還不上了。」如果自責又用，如果後悔有用，這句話，也許也是有用的。片尾莫小渝的離開以及她所帶走的行李似乎說明她終究是明白了自己的所欲所求，奢侈品並不是衡量價值的唯一標準，情感才是，她帶走的都是她最珍視的感情寄託。商人畢竟是商人，沈流舒在葉藍秋死後決定成立葉藍秋慈善基金會是源於對老員工的依戀與悼念，亦或是為自己的形象和公司優秀人才培育計劃做鋪墊，不得而知，只是從影片末尾沈流舒在聽聞自己愛人的離去後依舊回到合同現場照例當做什麼都不曾發生，和與會人員簽字握手的場面來看，商人也不全是冷血無情的這句話更加值得我們深思了。沈流舒與莫小渝婚姻走向決裂的原因淺顯易懂，完全依靠男人、經濟上無法獨立的女人是不可能獲得長久真愛的，不僅在婚姻生活中失去了話語權，在外界看來也只不過是一個茶餘飯後的笑話。影片比原著小說《請你原諒我》溫暖的多，至少沒有讓我們看到原著中被沈流舒逼到站在頂樓生死未卜的陳若兮，沒有那麼深刻地讓我們理解到殺人償命這個詞被人臆造的含義。

姚晨飾演的陳若兮與趙又廷飾演的楊守誠展現了現代都市愛情姐弟戀的脆弱性，陳若兮在外總是一副大女人強勢的姿態，回到家寧願養著一個靠臉吃飯的大男人楊守誠外加他的妹妹楊佳琪也不願分手，這是陳若兮在雙方不平等愛情地位中的悲哀，也是她自身性格多面性的缺陷。人人都承認七年之癢，本片中楊守誠與陳若兮只相處了短短三年，但癢的苗頭明顯已經呼之欲出。楊守誠口口聲聲喊著要買房，他的實際行動卻他表明並沒有想要對陳若兮負責，給她一個完整的家。相反，陳若兮對楊守誠只是一味的包容，抱著一副「只要你在我身邊，一切都不是問題」的心態，她照顧了楊守誠三年，直到片尾楊守誠向陳若兮坦白自己愛上葉藍秋的時候，好像一桶冷水澆在她身上，「你照顧了我三年，我卻一天都沒有照顧過你，我真不是東西」，楊守誠的這番話令她覺醒，令她感到作為女人的失敗。男人像孩子，總是容易被新鮮特別的事物誘惑，姐弟戀情中的男人身上散發出的孩子氣愈發濃烈，楊守誠也難以不被葉藍秋與生俱來的神秘感所吸引，所以，在這段愛情中，陳若兮敗了純屬正常現象，即使沒有葉藍秋的出現，總有一天陳若兮會接受不了楊守誠長期工作的不穩定性，她會開始需要一個更懂她也更穩重的男人來作為她的依靠，分手無論是被動還是主動都會是他們最終的選擇，對彼此都好。

高圓圓飾演的葉藍秋與趙又廷飾演的楊守誠之間的愛情撕心裂肺，刻骨銘心，短短一個禮拜，從陌生到了解，有時真的不需要那麼長時間。初次相遇在擁擠嘈雜的公車上，楊守誠認識了葉藍秋，葉藍秋將自己藏在大大的墨鏡下，誰都沒有放進眼裡。第二次，透過辦公樓透明落地窗，葉藍秋的視線鎖定在了樓下那個奔跑在噴泉中的男人，她並不知道他的名字，就只是恰巧地，看到了。第三次見面被刻意安排在了咖啡店，莫名的情況下，楊守誠與葉藍秋從陌生人走到了雇用關係，葉藍秋褪去了華麗的外表，楊守誠沒有用金錢與紳士風度來提升自己的氣場，兩個處於人生谷底的人真實地走入了對方的生活，從此不再孤單。
「愛她就帶她去蹦極吧」楊守誠這句話刻在了我的心裡，當陳若兮質問楊守誠何時愛上葉藍秋的時候，他回答：「當我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她的時候。」但我認為在葉藍秋強迫楊守誠陪她去蹦極的那一刻，「愛她就帶她去蹦極」就已經不是玩笑話了。也許是出於對葉藍秋的同情，也許是被葉藍秋極度的美麗所折服，在葉藍秋與楊守誠的愛情面前，我根本就找不出小三這個詞的立足之地，的確，是愛情就沒有錯。在葉藍秋最無依無靠的時候，她竟選擇去相信一個陌生人，是不是人與人之間，除了親情，再也沒有能維繫其關係更好的紐帶了？在他們相處的過程中，楊守誠不止一次地告訴葉藍秋自己並不是什麼值得信賴的好人，但凝視著楊守誠的眼睛，葉藍秋看到的只是滿滿的安穩。
當他們來到一片蘆葦叢中時，我第一次看到了葉藍秋的微笑，像個孩子，她對著鏡頭：「我要過好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天。」這些不可能實現的字眼是她內心最真實的獨白，我認為也是本片最富有正能量的一句台詞。當知道葉藍秋快要死了，楊守誠做到不離不棄了，當知道葉藍秋不是小三，莫小渝學會去尋求愛情真諦了，當知道自己的新聞報導成為了人肉炸彈，陳若兮懂得要播出道歉視訊了，當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我們後悔莫及，開始追逐時光機，尋求任意門，恨不得將生命度秒如年。可是，
「時間都去哪兒了？」
「還不是被你給揮霍了。」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