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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端情人--Her

她/云端情人(台)/触不到的她(港)

8 / 675,181人    126分鐘

導演: 史派克瓊斯
編劇: 史派克瓊斯
演員: 瓦昆菲尼克斯 史嘉蕾喬韓森 艾美亞當斯 魯妮瑪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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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4-07 01:40:15

《她》:數字虛擬時代的「親密關係」


《她》:數字虛擬時代的「親密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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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字和智能技術正改變著我們的生活和世界的面貌,也改變著我們的感情世界,包括愛情。

在科技塑造的未來繁華都市中,男主角西奧多從事著一份古老的工作:為人代筆寫信。他多愁善感,文採出眾,能用細膩的文字勾畫出動人的情感,是眾多客戶情感的秘密傳遞員。他的同事稱讚他:「你一半是男人,另一半是女人,但你的內心深處是女人。」

然而,在自己的現實世界中,西奧多遭受著家庭和婚姻的破裂。他一個人生活在偌大的城市中,住在一個偌大的公寓中,面對著偌大的孤獨,幾乎沒有什麼能真正走入他那個細膩多姿的內心世界。

把他從孤獨中拯救出來的不是另一女人,而是一個智能作業系統。這個系統給自己取名為:薩曼莎。

薩曼莎給了一個經受離異的男人最需要的東西:一段無摩擦的、零傷害的、理想的、全新的戀愛經歷;相當於為西奧多重新創造出一個「不需要讓人煩惱任何實質性問題的妻子」。

西奧多真的在虛擬世界中找到了理想的愛情嗎?導演斯派克·瓊斯至少在視覺上似乎給出了肯定的答案:他讓西奧多始終穿著別緻的高腰褲和暖色調襯衣外套,愛情似乎改變了未來世界通常具有的冷色調。

斯派克•瓊斯說,這是一部探討「親密關係」的電影。在西奧多和薩曼莎的關係中,真的有所謂「親密」發生嗎?

從表演的角度看,人機虛擬戀愛的故事對演員有著獨特的要求。而傑昆·鳳凰城和斯嘉麗·詹森的表演非常亮眼:傑昆僅用語言和表情就勾勒出一個不存在的二人戀愛世界;詹森則只用自己的聲音就塑造出了一個性感、率真的戀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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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主角的「她」薩曼莎究竟是什麼?

從科技的角度,她只是一個人工智慧系統,彷彿是蘋果公司的語音交互系統Siri的未來升級版。這個系統具有超強的計算能力,用了0.02秒瀏覽18萬個名字並選出自己喜歡的名字。

通過掃瞄和分析硬、郵件、社交網路等各類數據,這個智能作業系統能充分了解了「主人」的個性與偏好,即時地掌握他的感情狀態,需求、笑點和淚點所在,從而提供最完美的針對性服務。薩曼莎知道西奧多打算出版一本書,便直接幫他聯繫出版社,實現他的心願。

薩曼莎的工作和西奧多的信件師工作性質其實完全一樣,區別在於:西奧多是憑自己敏感的人類天性和文字天賦為他人進行想像和虛構;而薩曼莎則是基於大數據計算分析,有針對性地設計自己的形象、言辭和「行為」。她能在交流中總能投其所好,佔據主動,因為她知道他的一切資訊。

從西奧多的角度,她是一個能交流、能給他安慰和溫暖的真實的戀人,就像他向前妻凱薩琳解釋的那樣:「她的感情都是真實的。」整部電影的獨特之處正在於,它強調了未來的智能系統或機器人是可以人性化的,是可以愛的。

《黑鏡》第二季中《馬上回來》講了一個類似的故事。男友意外去世後,瑪莎通過虛擬技術,利用男友在網上留下的所有數據,「復活」了他。一開始,只是「復活」了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具備男友生前說話的所有特徵,包括音質、語調、用詞、幽默風格等。虛擬對話給瑪莎巨大的安慰,這類似於西奧多一開始的處境。

隨後,瑪莎接受了更進一步的「復活」方案:利用智能合成肌肉技術,男友的整個身體得到複製,彷彿真的重新回到了瑪莎的身邊。但是,隨著交往的深入,瑪莎發現,合成的智能男友顯然比真實的男友更加完美,更加舒適,但也讓她始終覺得缺少了點什麼。最終,復活的男友變成了閣樓上不老的性玩偶。

《馬上回來》告訴我們,數字和智能技術可以充分模擬表面的真實,不可能複製一個真人內在的全部複雜性、甚至矛盾性,以及行為的偶然性、不可預見性。我們或許渴望一個完美的戀人,但正是戀人的不完美處才支撐起真實的全部份量。

與之相比,《她》對未來技術有著更樂觀的想像。斯派克·瓊斯讓薩曼莎具有自我學習和自我提升能力,她是自主並開放的。從最初向人類借身體,到最後放棄人類,就展現了薩曼莎自主提升能力的不斷髮展。

經過了一段熱戀,薩曼莎不並沒有停留在為人類服務的階段。隨著計算能力的不斷增強,薩曼莎「愛上」越來越多的人,她在這種親密的對話中不斷成長,「心靈」不斷拓展。更重要的是,她能和更高級的作業系統進行自由的對話,比如那個叫「亞倫·沃茨」哲學家智能系統,這讓她成長得更快。

最後,她自主地決定離開人類,去尋求更美好的精神生活,這個結局讓整部電影具有了某種難得的「去人類中心主義」的視角。而相比之下,被薩曼莎拋棄的人類卻始終停留在資訊構築的「子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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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她》中設想的多數技術不久有望成為現實,但這部電影的重點並不在於其技術設想,而在於探索數字虛擬時代人類情感方式甚至基本存在方式的變化。

在這部電影中,我們看到,無論西奧多還是配角艾米都經歷了家庭破裂,但又都在虛擬世界中找到感情替代;人與人傳遞感情越來越需要中介,比如書信師或其他技術中介。「無法應付真人的感情」,似乎成為一種普遍的狀況。

或者說,數字和智能技術原本是人類溝通的工具,幫助我們提高交流的效率。然而,最終這種技術本身取代甚至取消了交流。如果,未來機器能輕易地提供給我們舒服的、理想的感情經歷,我們為何還要在現實中忍受各種煩惱艱難地去追求美好和幸福的感情呢?

究其實質,西奧多的這段戀愛展現的不過是數字虛擬時代的自戀新形式。對西奧多而言,薩曼莎只不過是換裝了性別面具的另一個自我,類似於那個「內心深處的那個女人」。

在大數據環境中,智能系統總是能輕易地把我們行為中產生的資訊、各種自己都沒有直接意識到的被機器捕捉的資訊,以外在的形式重新反饋給我們。數據量越大,系統就越能準確地找到我們自身內部最隱蔽的需求、慾望、觀念、偏好,從而更精確地為我們量身打造物質或精神產品。

當西奧多隨時陶醉在和薩曼莎(外化的、隱蔽的自我)的交流中,把全部的空間都變成自己的私人空間時,我們幾乎可以看到人類未來的某種基本處境:我們在資訊的巨大襁褓里逐漸回到童年,最終回到資訊構成的「子宮」,活在自己的資訊分泌物的包圍中,活在孤獨的自我循環中。

也許,不用多久,我們就會將像西奧多一樣,生活在一個完美但不真實的、舒服但並不幸福的智能虛擬世界中;我們為了換取各種舒適的技術服務,將不得不放棄多種生活的真實可能性,甚至輕易地放棄自由。

如今,我們身邊的「低頭族」或許正在這條「進化」的道路上快跑,他們即將再也看不到自己生活的世界,除非它被投射到顯示屏上,除非它有一個虛擬的面具。

《她》扔給我們一個有趣的結局:人被自己所依戀的虛擬戀人(智能系統)所拋棄。其背後是這樣一個關於未來的設想:在數字世界中,人越來越像簡單的機器,而機器則越來越像真正的人;人日益趨向依賴和封閉,成為西奧多式的超級宅男,而機器卻趨向自主和開放,像薩曼莎一樣富有冒險和進取精神。

還好,斯派克·瓊斯在結尾中安插一個具有亮色的細節:西奧多開始為自己寫信件,寫給前妻凱薩琳,重新正視那段原本有希望挽回的婚姻,重新他們過去的經歷。

也許,正是這段虛擬戀愛,正是最後和薩曼莎的爭吵以及她的離去,才讓西奧多從痛苦中慢慢意識到:真正的交流只能發生在彼此原本的世界(視域)被改變或打破的時刻。人與人之間,如果剔除了基本的碰撞、緊張、甚至創傷經驗,那就沒有真正的交流,沒有真正的「親密關係」,而只有單向度的服務。


2014.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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