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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間警探--True Detective

真探第一季/刑警双雄(港)/无间警探(台)

8.9 / 505,234人    55分鐘

導演: 凱瑞傅柯納吉
編劇: Nic Pizzolatto
演員: 馬修麥康納 伍迪哈里遜 蜜雪兒莫娜漢 Michael Pot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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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註銷]

2014-04-11 22:19:23

《真探》:不應結束的輪迴


《真探》:不應結束的輪迴
  
  
早在劇集正式首播之前,《真探》就已經吸引了來自大眾的關注目光。首先它擁有著獨一無二的體裁形式:故事選輯式劇集(anthology series)通常由一集集短故事組成,但是像《真探》這樣由一季季獨立的長篇故事所組成的劇集並不多見(《美國恐怖故事》是另一個例子)。其次,《真探》的製作模式也和大部份美劇迥然不同:多數美劇都由多個導演負責不同集數,但《真探》的第一季卻是由導演凱瑞·福永全程執導,並且此劇的攝影、剪輯、美術與配樂人員在整季中也沒有出現頻繁更替,這些都保證了《真探》第一季的風格統一。當然,最吸引普通觀眾的還是幾位好萊塢重量級演員的加盟。近幾年華麗轉身的馬修·麥康納希為此季《真探》飾演男一號拉斯特,而實力派幹將伍迪·哈里森則與麥康納希第三次搭檔,飾演他在劇中的拍檔馬蒂。《原始碼》女主角米歇爾·莫納漢在劇中飾演馬蒂的妻子,這三位好萊塢影星是本劇表演水準的牢固保障,同時也成功地在開播之前就吊足了觀眾的胃口。

氛圍至上的反傳統劇集
《真探》第一季並沒有辜負劇迷的期望,在第一集就通過緩慢的節奏與哲思色彩濃重的旁白確定了本劇的風騷基調。經過第二第三集的層層鋪墊後,劇集終於用第四和第五集凌厲迅猛的劇情展開部引爆了本劇的口碑,同時也讓無數劇迷沉浸在劇集的灰暗調子中久久不能自拔。《真探》第一季可以吸引到如此多的忠實劇迷,其原因終究還要歸結於它劍走偏鋒的風格。全劇掌舵人兼編劇尼克·皮佐拉托並沒有像通常的罪案劇作者一樣,把劇集重點放在對案情的推理上,他自己曾說,案情其實只是整個故事的「麥高芬」。對這個故事來說真正重要的,是營造出引人深陷其中的環境氛圍,並檢驗劇中人物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在氛圍營造方面,皮佐拉托和福永無疑有著非凡的發揮。在福永的鏡頭下,路易西安納州低平的天際線總是如鯁在喉一般地壓迫在角色與觀眾心頭。空氣永遠凝滯在含有雜質的陽光光束下,拉斯特與馬蒂的襯衫上也時常印出沉悶的汗滴,而天空雖總是陰雲密佈,雷聲雖總在遠方迴響,卻遲遲不見能夠讓片中人物的壓抑情感得到宣洩的傾盆大雨。破舊的工業區、荒草叢生的廢棄教堂、煙霧氤氳的金屬酒吧、錯綜複雜的林中迷宮,單單是這些令人過目難忘的視覺圖像,就已足以讓觀眾在這個密不透風的壓抑氛圍中不知歸路。而這種潮濕沉悶,暗影籠罩的環境氛圍,也恰恰對應了本劇主角拉斯特對世界與人生的陰暗觀點。
  
一個雄性偶像的誕生
如果說沉悶壓抑的氛圍是引領觀眾進入《真探》世界的大門,那麼由馬修·麥康納希所飾演的警探拉斯特,就是《真探》中那塊讓你無法移開視線的磁鐵。這個角色時常遊走在理智與瘋狂、堅韌與偏執、積極與幻滅、理性與感性之間的那條狹窄界限之上,但他的亦正亦邪,正是他征服觀眾的獨有特質。從表面上看,曾有過酗酒和吸毒前史的拉斯特情商低下,在處理人際關係時一團糟糕,拒絕向他人敞開內心,甚至在言論中常常透露出厭世的反社會言論。然而在內心中,拉斯特卻飽受著最大的折磨,且不論對他人或是自己都有著最嚴苛的道德標準。他的折磨來自於女兒的過早離世,這引發了他對劇中這樁涉及到女子與兒童的連環兇案近乎偏執的執迷,而他表面上的冷漠與苛刻,正是來源於他對人性無比深刻的洞察。他雖然厭惡凡俗世事,卻又是最想為社會剷除惡人的正義之士,他雖然對待他人時不近人情,卻在對待自己生活中的每一個選擇時都有著無上的責任感與擔當之心。這些矛盾又統一的特質之所以能夠生動地呈現在觀眾面前,無疑要歸功於麥康納希精彩至極的表演。他希臘雕塑一般的冷峻面孔,望向遠處若有所思的眼神,辦案過程中直截幹練的身姿,以及中年時期頹唐消瘦的落寞神情,讓拉斯特的痛苦靈魂漫過了電視螢幕,籠罩在觀眾心頭,而他帶有德州口音的磁性旁白,更是瀰漫在全劇中的定音之符,餘音繞樑不絕於耳,甚至會讓部份意志薄弱的觀眾重新拾起菸酒嗜好,並染上輕度的抑鬱症候。
在基腐之風席捲全球,奶油小生紛紛被趕鴨子上架充當硬漢的當今時代,麥康納希飾演的拉斯特讓雄性氣概重新挺立在了螢幕之上,也讓陽剛、硬朗、堅韌和自傲這些飽受解構的詞彙重新獲得了自己應有的尊嚴。對於好萊塢來說,富有雄性氣概的演員在最近十年間有所斷檔,老一代演技派硬漢中帕西諾已經老去,德尼羅則沉浸於在《老大靠邊閃》與《黑幫家族》這樣的電影中對他賴以成名的陽剛形象進行自我惡搞,而中生代的高斯林與貝爾雖然在外形上勉強令人信服,卻在內在積澱層面完全不能與幾位前輩同日而語。事業經歷數次起落的麥康納希對表演一直有著優秀的悟性,而他坎坷的演藝歷程也為他積累了更多內在素材,從而讓他在飾演類似的陽剛角色時遊刃有餘,收放自如。無論是他在《達拉斯買傢俱樂部》中與藥品組織對峙時的擲地有聲,還是他在《真探》中面對與馬蒂的個人恩怨時的擔當與坦然,都能讓我們看到一個久違的值得信賴的雄性偶像。在這個不偏執無以成名,不用力過火就無法博人眼球的年代,麥康納希鎮定自若的陽剛形象既獨樹一幟,也或許能給予新晉演員一些啟示,讓自然流露的雄性氣概重新成為螢幕審美中的主流。
  
英雄與凡人的融合
與拉斯特的孤膽英雄形象相輔相成的,是由伍迪·哈里森飾演的警探拍檔馬蒂。拉斯特對自己和他人的嚴苛標準,令普通人只可欣賞卻不可實踐,而馬蒂這個凡俗人物中顯露出的人性弱點,則對觀眾來說更顯親近。馬蒂是個善於處理人際關係的警探,穩定的家庭生活是他的依靠,而經常性的出軌艷遇,則是給他平淡生活帶來刺激的持續能量。他不會像拉斯特一樣思考深奧的哲學問題,對生活只求得過且過,他時而利用職權公報私仇,整治自己看不順眼的罪犯,時而同情心氾濫,想要幫助那些根本不需要幫助的人。但正是他凡俗的一面,最終導致了自己家庭生活與工作關係的破裂。他的焦慮、懦弱與缺乏擔當,在他與妻子的對手戲中表露無遺,他在工作中不思進取的懶散態度,也是讓拉斯特與他決裂多年的導火索。
然而在這些凡人的弱點下,馬蒂仍然是一個正直善良的男人。他圓滑中庸的性格,為行事不按常理出牌的拉斯特抵擋了不少外界壓力,而他紮根於實際的思考方式,也恰好與拉斯特的形而上思維有著良好的互補。當最後一集中的拉斯特因為無法參透兇手將耳朵染成綠色的意義而停滯不前時,是馬蒂用實際思維推斷出兇手實際是在為受害人的新房刷油漆時不慎染上了油漆的顏色,從而使兇手的身份浮出水面。拉斯特與馬蒂的思維碰撞既為基調灰暗的劇集提供了不少幽默,也讓兩人的形像在相互對照中顯得更加鮮明,更加豐富。
  
不應結束的輪迴
《真探》在第一季完結之後獲得了至高的聲譽,這也與本劇別出心裁的影像處理方式有著密切關係。在前六集劇集中,敘事以黑人警探分別審問馬蒂和拉斯特的場景為主軸,對兩人在1995到2002年之間的合作經歷進行回溯,劇集的影像也因此時而閃回,時而跳躍,時而被主角的說辭所打斷,在同一場景中有時還會嵌入兩位主角的不同觀點,以體現兩人的性格差異。更有趣的是,兩位主角的說辭在一些時候會偏離影像,在另一些時候更是與實際影像完全相反,這些微妙技巧大大豐富了《真探》一劇的時空感,使得它在視聽語言上更接近電影,而35毫米的攝影介質,也是讓《真探》的影像質感超脫於其他美劇的一個因素。另一個不能繞開的話題便是第四集結尾中的6分鐘長鏡頭,凱瑞·福永在這個不含任何特技成份的鏡頭中表現出的調度能力,絲毫不遜色於任何一位好萊塢一線導演,這個鏡頭也為美劇的視聽語言設立了全新的標竿。
然而在整季結束後,《真探》仍會給人帶來意猶未盡的感覺,這也許與皮佐拉托重人物與情境,輕推理與動機的思維有直接關係。為了塑造懸疑氛圍,皮佐拉托在前三集與第五集中不厭其煩地鋪陳著路易西安納州的宗教背景,以及州長的弟弟埃德溫·塔特爾神父對州內宗教學校甚至警方內部無所不包的控制,而他費盡心機引用的克蘇魯神話系統,更是令案情愈發撲朔迷離。但8小時的長度顯然無法容納皮佐拉托的勃勃野心,這使得全季結尾略顯無力,深不可測的邪惡到最後仍然是被一個邪惡之人所指代,而他的犯罪動機也並未被交代清楚,這難免讓人感覺略顯草率。影片最後兩集中驟然加快的敘事節奏,似乎也是皮佐拉托在時長壓力之下的無奈之舉,但這卻略微違背了整季劇集賴以成功的特色。吸引觀眾深陷在情境中的,正是拉斯特口中的永劫輪迴思想,它訴說著人們在面對命運時的無奈和無能為力,也讓時間的流逝顯得如此平靜冷漠卻又理所當然。當拉斯特與馬蒂擺脫了這一輪迴,像無數偵探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樣奮勇直前剷除惡人時,《真探》一劇也就在某種程度上喪失了它吸引觀眾的獨特之處,重新陷進了連環兇案類型的套路。
對於拉斯特來說,最完滿的結局也許就是與邪惡的兇手同歸於盡,擺脫無邊無際的永劫輪迴,然而多數大眾所期待的仍然是正義之士獲得成功的happy ending。《真探》的第一季以如人所願的方式落下了帷幕,馬修·麥康納希也親口承認自己不會再出演本劇的第二季。也許這種遺憾對我們來說卻是另一種完美,畢竟沒有人願意看到不願妥協的拉斯特在一季季的劇情發展中退化成與馬蒂不停拌嘴的肥皂劇人物。馬蒂與拉斯特的故事就此結束在了路易西安納州陰霾的夜空下,而獨一無二的拉斯特也就此完成了他的使命,只會在觀眾的腦海中循環往復,久久縈繞不去。

原載《電影世界》,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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