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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與火之歌:權力遊戲 第四季--Game of Thrones: Season 4

权力的游戏第四季/冰与火之歌:权力的游戏第四季/王座游戏第四季

9 / 39,652人    60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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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rmant

2014-04-25 10:38:13

【翻譯】《冰與火之歌》作者George R.R. 馬丁的《滾石》雜誌訪談


【以下所有方括號裡的內容都是我的補充。
                                                 ——dormant】


George R.R. 馬丁:《滾石》雜誌訪談
——小說家深度講述關於書和電視劇的未來走向

英文原文連結:http://www.rollingstone.com/movies/news/george-r-r-martin-the-rolling-stone-interview-20140423

By Mikal Gilmore 2014年4月23日


在一月份的一個冰冷的夜晚,George R.R. 馬丁坐在讓•谷克多【法國著名電影導演】劇院裡,這是在新墨西哥州的聖塔非市(他在1979年之後一直生活在那裡)他個人擁有的老劇院,劇院裡正在播放HBO的巨製《權力的遊戲》的前3季,該劇改編自馬丁仍在撰寫的長篇小說《冰與火之歌》。在看完第1季第9集《貝勒神像》之後,在該集故事的英雄Ned Stark意外被斬首,隨著片尾字幕在播放,馬丁安靜地坐了一會兒,然後說「雖然看過很多次了,讓然讓我很有感觸。當然,以我來看,書中的描寫還要更為深刻。「

還沒有寫完:《冰與火之歌》這個組詩——1996年第一次出版——現在已出版5卷,還有2卷待出版。剩餘的部份並不會很快完成,因為馬丁是一個慢工出細活的作家,我們要想知曉他們的命運——Daenerys和她的龍,勾心鬥角的Lannister家族以及飽受摧殘的Stark家族——很可能還要等上很多年。甚至有可能HBO的劇集比書更早到達關鍵情節,雖然馬丁曾經否決了這個可能性,他現在已經注意到了這個情況,「我最好抓緊把書寫完」,在聖塔菲的一個路邊商店他告訴我說。

然後,馬丁帶我來到一個小房子——裡面有一個書塔——作為他的辦公室及書房(他和第二任妻子Parris的住處就在附近)。馬丁從童年就開始寫作,在1970年代剛剛大學畢業他就開始出版短篇科幻小說,這些作品很快讓他樹立了一個嚴肅而又富有想像力的作家形象,他講述悲劇故事——有時是不同尋常的、艱難的救贖。在1980年代的大部份時間和90年代的早期他都在好萊塢當編劇。1991年,他開始寫《權力的遊戲》,最初是一個關於權力和家族的故事,關於戰爭和人性的災難性本質,一直到現在這部作品都沒有對任何人——包括觀眾——體現出一絲的憐憫,正如在第4季中所展現的,沒有任何一個角色是絕對安全的。

在他的辦公室,馬丁把我帶到書房進行採訪。房間的牆上擺著玻璃容器,裝滿了上百個漂亮的模型——都是馬丁小說中的中世紀人物、幻想角色和場景。在通向圖書館的樓梯旁邊——即使已65歲,他仍然如饑似渴地讀書——擺放著一個實際尺寸的可操作模型,著名的Robby the Robot【機器人羅比】,來自於1956年的電影《禁忌星球》。「機器人羅比,」他說:「能把它買下來擺在這兒讓我很爽,相當於一堆錢坐在那兒——我能從中得到什麼呢?"

馬丁是一個友善的、直率的、非常聰明的人,而且很健談。那天我們聊了10個小時,直到晚餐才結束。他討論《權力的遊戲》的方式出乎我的意料:他總是把問題轉向更宏大的議題—關於歷史、戰爭和社會。因為馬丁是個胖子,笑聲很有感染力,有著濃密的白鬍子,他的某些方面就像聖誕老人,除了他的眼睛,裡面總是閃爍著想法——有些是非常陰暗的想法——表達了一種敏銳的思緒,就像他所創作的那些角色一樣。


《權力的遊戲》最重要的主題之一就是家族,給了角色前進的動力,也是毀滅他們的原因,你自己的家族和家庭是怎樣的?
馬丁:我生於1948年,從小就在紐澤西州的Bayonne市,它是一個澤西市南邊的半島,乘坐巴士只要45分鐘就能到曼哈頓中心,但Bayonne市是一個封閉的世界。紐約很近,但我們很少去。從4歲開始我住在第1街道,在政府建的公共住房,挨著Kill Van Kull【范庫爾水道】,Staten島就在對岸。
我的父親也叫馬丁,但他是義大利和德國後裔。我的母親屬於愛爾蘭後裔的Brady家族。從母親那裡我聽了很多關於Brady家族後裔的故事,在Bayonne市歷史裡的某些時代也是個非常重要的家族。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家很窮,但我也知道我們家曾經富裕過。要走到學校,我就得經過我母親出生時的房子,這個房子曾經是我家的房子。我回想起來,當然在我的一些故事裡會有這種已消逝的黃金歲月的感覺——曾經有過的夢中奇蹟。不知怎樣我母親給我講述的事情就進入了我的想像世界。


你和父母的關係親近嗎?
馬丁:我的父親是一個冷漠的人。我認為他從來都不理解我,我也不知道我有沒有理解過他。我們過去不這麼形容,但基本上可以說他是一個可控性酒鬼。我們天天見面,但幾乎不交談,我們之間唯一的共同話題是體育運動。


你是不是直到上大學才離開Bayonne市?
馬丁:我們家沒買過車,我父親總是說酒後開車是非常不對的,而他不可能忌酒(笑)。我的活動範圍很小,曾經很多年我都是透過臥室的窗戶盯著Staten島上的燈光,對我來說,那些燈光就像香格里拉、新加坡、上海或者其他地方。我讀書,想像火星,以及書中那些外星球,Robert E. Howard【羅伯特•霍華德,美國奇幻小說家】在《野蠻人柯南》等小說中創造的希伯來時代,以及後來的中土——所有這些多姿多彩的地方。想像那些地方就像我想像Staten島和上海一樣。

在1966年,你進入了伊利諾州Evanston市的西北大學。我知道在那一時期你經歷了重大的道德和政治轉變,因為你反對越戰。
馬丁:就像我們這一代的孩子一樣,我曾經是一個鷹派。我認為美國就代表正義,我們都有過這個階段。當我進入大學,越是了解我們在越南的所作所為,我就越覺得不對。然後徵兵開始了,我決定拒服兵役。我不是一個絕對的愛國者,我無法這樣自稱。我就是他們所謂的某些戰爭的反對者。如果能參加二戰,我肯定樂意,但是那時可選的只有越戰。所以我申請了拒服兵役,本以為會被拒絕,然後我就會面臨下一個選擇:三軍、入獄還是去加拿大。我不知道我會怎麼選,都是極其艱難的選擇,所有孩子都要自己做出抉擇。出乎意料的是,他們批准了申請。後來有人告訴我——我無法證實——我被批準是因為保守的徵兵委員會認為任何人申請了拒服兵役都應該被准許,因為懲罰已經足夠:這將永久記入檔案,人人都會知道你是共產份子的同情者,這會毀了你的一生。
我認為美國再也沒有從越戰中復原,導致的社會分化直到現在仍然存在。對於我這一代,這是一個幻滅的經歷,而這對我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高中畢業時還一個理想主義的大男孩,相信真理、正義和美國夢。年少時的這些價值觀到我大學畢業時顯然已經不那麼單純了。


你的靈感都來自於哪裡?
馬丁:點子是廉價的,我現在能想出來的點子比我所有曾寫過的都要多。對我來說,如何處理才是最重要的。對於自己的作品我很驕傲,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聲稱這絕對都是原創的。你讀莎士比亞的作品,他所有的情節也都是借用的。在《冰與火之歌》中,我借用了玫瑰戰爭和其他奇幻小說中的東西。所有這些在我的腦子裡醞釀,就形成了我希望是自己獨特的作品。但我不知道靈感來自哪裡,需要來時——就會來。如果我信教,我會說這是上帝賜予的天賦,但我不信教,所以我不能這麼說。


你早期的小說《Dying of the Light》和 《Fevre Dream》,反響很好。但是《The Armageddon Rag》卻暫時終止了你的寫作生涯, 然後你在好萊塢作了很多年電視編劇。你是否認為後來的作品——當然是指《冰與火之歌》—— 因為從事過編劇而獲益?
馬丁:是的。寫劇本的一個大秘密就是這比寫小說或散文要容易得多。 威廉 Goldman【威廉•戈德曼,美國著名電影編劇,兩獲奧斯卡最佳編劇】在他的自傳《Adventures in the Screen Trade》中說過:最重要的就是結構和對話。在好萊塢工作提高了我對結構和對話的感覺。在這之前的很多年裡,我都是自己坐在房間裡,面對著一台電腦或打字機。能夠進入一個有其他人的辦公室工作是十分愉快的——而且還能一起喝咖啡,在編劇會議上討論故事發展。但是限制也是時刻存在的,這讓我身心疲憊。同審查作鬥爭,怎麼處理性愛,某個情節是否過於政治化,怎麼處理暴力,不想得罪任何人。在改編《美女與野獸》時我們陷入爭執:野獸把人殺了,這是這個角色的特點,他是野獸;但是CBS不想見血,也不想讓野獸殺人,他們想改成野獸把人舉起來扔到房間另一頭,然後人可以爬起來跑掉。Oh my God,好可怕的野獸~(笑)這太荒謬了,這個角色必須討人喜歡。


你之前曾經說過,導致你寫《冰與火之歌》這個故事的起源來自於你腦中一個無意識的想法——一個男孩目睹了砍頭,然後在雪中發現了冰原狼。這是個很有趣的開篇。
馬丁:那是在1991年的夏天,我當時還在好萊塢。我的經紀人在試圖安排會面以兜售我的創意,但是我在5月和6月什麼都沒做,已經很多年沒寫小說了,我想寫一本叫《Avalon》的科幻小說。我就著手寫了,開始進展得不錯,但突然間一個場景浮現在我腦中——這最終成為《權利的遊戲》的開篇,來自Bran的視角:看到一個男人被斬首,然後在雪中發現了一些冰原狼崽。這個感覺是如此得強烈而栩栩如生,我知道我必須寫下來,我就坐下來開始寫,寫了大概三天,就成了你們現在讀到的內容。


構建小說世界的工作花了多長時間?
馬丁:那個夏天我大概寫了一百頁。這都是同時進行的,我並沒有先構建世界、然後再寫故事。我只是寫故事,再把故事串起來。我花半個小時畫了一張地圖,先寫一些故事,然後越得越多就越鮮活。同時,我還在好萊塢兜售劇集創意,但是腦子裡總是想著《冰與火之歌》,想著角色、場景,我意識到我確實想講述這個故事。但那時我知道這會是一個三部曲,當時人人都在寫三部曲——J.R.R.托爾金的《魔戒》樹立了榜樣。1994年,我把幾百頁的劇本和兩頁的小說進展摘要給了我的經紀人,他讓整個好萊塢都為之感興趣——有4個出版商競價,突然我就有了預付金和截稿期,所以我對經紀人說:小說寫完之前不寫劇本了。


開始本打算寫三部曲——現在成了七本書——你是否擔心會被和托爾金的《魔戒》相提並論?
馬丁:倒也沒有。從1970年代起,托爾金的模仿者不斷重複他寫過的故事,缺少原創,也缺少托爾金對神話和歷史的深切熱愛。但我還是一直被看作(至少在某些類型上)算是一個嚴肅作家。而且這個故事是如此地吸引我,我認為這些書除了具有奇幻小說的神奇和驚嘆,也具有歷史小說般的逼真感覺。


如果除去幻想的元素,《權力的遊戲》可以看作是對玫瑰戰爭的再創作?
馬丁:很早以前我就開始考慮——早在1991年——是否要加入純幻想元素,曾經想過要寫玫瑰戰爭這種小說。但是歷史小說存在的問題就是你知道會發生什麼,如果你了解玫瑰戰爭,你就知道塔中的王子不會逃跑。我希望能出乎意料,帶來更多的轉折。主要的問題是龍:要不要加入龍?我知道我想讓Targaryen家族用龍作為家徽,Lannister家族用獅子,Stark家族用狼。但問題是只用作字面上,還是讓Targaryen家族真的有龍?我和一個朋友討論,作家Phyllis Eisenstein——我把第3本書獻給她——她說:「George,這可是奇幻小說,你必須把龍寫進去。」她說服了我,這是正確的決定,現在我已經深陷其中,無法想像書里沒有龍怎麼辦。


你是怎麼想到絕境長城的?
馬丁:絕境長城的靈感比任何其他都要早,能追溯到1981年。我在英格蘭拜訪一個朋友,我們到英格蘭和蘇格蘭的邊境,停下來看哈德良長城。我站在那兒,想像作為一個羅馬士兵會是怎樣,站在長城上,遠瞰那些遠山,那時有一種非常深邃的感覺。對那時的羅馬人而言,這就是文明的終結點,是世界的盡頭。我們現在知道山的另一邊有蘇格蘭人,但他們那時不知道,可能存在任何一種怪物,那時給我的一種感覺——這可以是隔絕黑暗勢力的屏障。但當你寫奇幻小說時,任何事物都要更大、更多姿多彩,所以我讓絕境長城有三倍長、700英尺高,而且是冰做的。



《冰與火之歌》是如此複雜,你有沒有擔心過螢幕上的作品能在多大程度上忠於原著?
馬丁:在寫第3卷時我就開始接到好萊塢人士的電話,當《魔戒》電影問世後有興趣的人就更多了,突然間各大製片廠都想要製作自己的《魔戒》,世上每個奇幻小說都在考量範圍內。那些電影表明觀眾對龍或者其他類似的東西反響強烈。但是從我開始寫的時候,我就認為不能拍成電影。我說這不可能,托爾金三部曲的篇幅只相當於《冰雨的風暴》,我有更多的角色,更多的場景,更多的一切,所以沒法拍成電影。
有些我碰到的人認為我們可以找到故事的主線,誰是主要角色?有人認為龍女是——把其他人都砍掉,只講龍女的故事。或者是Jon Snow,他們兩個是最受歡迎的角色,就把一切圍繞他們展開,但是你會失去90%的故事。還有人建議:「我們可以用第一部電影講一個開端,如果成功了再接著拍。」但是如果電影不成功,你就再也看不到第二部電影了,得到的是一個史詩的碎片。還好我的處境還算幸運——不用擔心還房貸,所以我拒絕了這些邀約,但這也讓我思考:唯一能拍成的就是通過電視——但不是通過CBS或NBC,因為太多性愛、太多暴力【我絕不會翻成「很黃很暴力」,厭惡賈秀琰的翻譯手法】、太過複雜,唯一能拍好的方式就是通過HBO這類電視台。


這個電視劇給你帶來了數百萬的新粉絲,而且從網上辯論情況來看,對你的作品極為熱情。
馬丁:這種感覺很棒,知道你不僅有眾多的讀者和觀眾,他們如此熱情,而且帶來了這麼多新的想法和樂趣。但這也許讓我寫得更慢了——知道那麼多人會研究每一句台詞,等待每一個轉折和情景,今年有一本從未被講述過的歷史書要問世,是我虛構的歷史。我覺得這很有趣,也暗自開心,我有這麼多粉絲對歷史感興趣,我不確定他們會不會也這麼飢渴地研究真實的歷史,在學校或許他們會對英國曆史上的亨利國王們感到厭倦,但是他們卻樂意研究Targaryen王朝。
我在大學時輔修專業是歷史,我並沒假裝是一個歷史學家,現代歷史學家對社會政治的發展感興趣,我對這不感興趣,我對故事感興趣。歷史是用鮮血寫成的一個金礦——充滿了國王、王子、將軍、妓女,戰爭、背叛、信任——小說家編造的那些故事90%都沒有歷史精彩。


你講述的是一個令人震驚的殘忍故事,第一個主要的震驚來自於當Jaime Lannister騎士把一個孩子Bran Stark從窗戶推下去,因為這個孩子目睹了Jaime和他的姐姐Cersei(Westeros的國王Robert的妻子)做愛。這是一個令人窒息的情節。
馬丁:有一百萬人告訴過我就是這個情節抓住了他們,他們說:「這和我之前讀過一百萬遍的故事情節就是不一樣。」Bran是第一個主視覺人物,在讀者腦子裡他們會覺得Bran就是故事的英雄,是年輕的亞瑟王,我們會追隨這個男孩兒——但是突然:你沒想到這種事會發生在他身上,所以這就奏效了(笑)。


很顯然在那一時刻,Jaime和Cersei是卑鄙無恥的。但是後來,我們看到了Jaime更人性的一面,當他從被強姦中解救了一個曾經是敵人的女人,突然間我們不知道該怎麼看待Jaime了。
馬丁:對於Jaime這個角色我想探索的就是關於救贖。何時我們才能贖罪?救贖是可能的嗎?我沒有答案,但我們何時才能原諒別人?你看,在我們整個社會,不停地辯論:我們應不應該原諒Michael Vick【美國橄欖球明星,因非法鬥狗服刑21個月】?我的一些愛狗人士朋友永遠都不會原諒Michael Vick,他已經服過刑了,也進行了道歉,他的道歉足夠嗎?我們是應該讚美伍迪•艾倫【美國著名電影導演,涉嫌性侵前女友的養女】,還是鄙視他?或者羅曼•波蘭斯基【著名波蘭裔電影導演,在美國被控和未成年少女發生性行為】、Paula Deen【美國廚師類電視節目女明星,有種族歧視言論】。社會上充滿了因為各種原因而被譴責的人,我們怎麼看待他們?要多少善行才能彌補一次惡行?如果你是一個納粹戰犯然後花40年的時間來做善事、對抗饑荒,這能彌補作為曾經當過集中營警衛的罪行嗎?我不知道答案,但這是值得思考的問題。我希望對於我們來說有救贖的可能,因為我們都做過錯事,我們應該能夠獲得原諒。因為如果沒有救贖的可能,那答案又在哪兒呢?(馬丁停了一會兒)你讀過書了嗎?


讀了。
馬丁:誰殺了Joffrey?


這次謀殺發生在電視劇第4季的開始,當然在書中Joffrey早就被毒死了。
馬丁:在書中——我可不保證真相就是如此,因為還有兩本要寫,可能會有很多驚奇被揭曉——細心的讀者得出的結論是Joffrey是被荊棘女王謀殺的,用Sansa的發罩來下毒,所以如果任何人懷疑下毒,Sansa就是嫌疑犯,Sansa顯然是有很好的動機。
我之所以提到這兒是因為這是一個關於救贖的很有趣的議題,就像刺殺希特勒,荊棘女王是否需要贖罪?她殺的到底是一個希特勒,還是一個13歲的男孩兒?還是二者皆有?她除掉Joffrey有著很好的理由。這是不是一個用結果來證明方式合法的例子?我不知道,這是我希望讀者和觀眾去討論的。


我不知道像Jaime或者Cersei這種人是否能夠得到救贖,Cersei是一個很棒的角色——她就像麥克白夫人。
馬丁:呃,在誰的眼中獲得救贖?在某些人眼裡,她永遠不會得到救贖。她十分保護自己的孩子,你可以追問:她是真心的愛自己的孩子,還是僅僅因為他們是她的孩子?Cersei無疑是很自私自戀的,她對世界和文明的看法幾乎是反社會的。在同時,Jaime的行為是值得關注的。我自己沒有孩子,但我和有孩子的人交流過。要知道,Jaime想殺Bran並不是因為他是一個煩人的小孩兒,而是因為Bran目睹了他們的罪行——對Jaime、對Cersei、對他們的3個孩子——這都是死刑。所以我會問有孩子的人:「處在Jaime的處境,你會怎麼做?」他們說:「我不是壞人,我不會殺人。」你確定嗎?絕不殺人?如果Bran告訴國王Robert,他會殺了你、你的姐姐(戀人)和你的3個孩子,然後他們就會猶豫。可能更多的人會說:「是的,為了救自己的孩子我會殺了別人的孩子,即使那個孩子是無辜的。」這才是人們做出的艱難抉擇,這才值得拷問。


對比來看,當Ned Stark把守夜人砍頭,後來當Ned的兒子Robb砍掉了另一個人的頭,這些殺戮在兩個Stark身上留下了烙印,這對他們來說並不容易,很難忘懷。
馬丁:理應如此,奪取他人的生命是及其嚴肅的事。中世紀是很封閉的,你用一把利劍砍掉別人的腦袋,他的鮮血濺到你的身上,你聽著他的慘叫。 在某種意義上,現在我們從此脫身【不需要近距離殺人】可以說更加殘忍,你坐在控制台前按鈕就可以用無人機、飛彈殺人。我們再也不用去聽他們的啜泣,或者聽他們為了自己的母親而求饒,或者在我們身邊悲慘的死去,我不認為這是好事。在歷史上你能不斷地看到這樣的道德掙扎,身處戰爭之中,為了獲得勝利你是否會不擇手段,還是說你會堅持自己的道德標準和理想?我們是否應該對人採取水刑?要是能獲得拯救生命的重要資訊呢?如果做了,我們是不是就妥協了?但如果能阻止另一個9/11呢,用刑是否值得?我不知道,但這是值得探討的問題。為了生存下去你是否會作惡,以獲得勝利?



《冰與火之歌》和《權力的遊戲》主要關注的就是權力。幾乎所有人——除了Daenerys,和她的龍在海的另一邊——都沒有善用權力。
馬丁:統治是十分困難的。對於托爾金,雖然我很敬仰他,我要吹毛求疵的就是,《魔戒》有一個非常中世紀式的理念:如果國王是好人,國家就會繁榮。真實的歷史並非如此。托爾金可以說Aragorn成為了國王,並統治了一百年,他很聰明、正直。但是托爾金沒有提出問題:Aragorn的稅收政策是怎樣的?他是否保持常備軍隊?在戰爭和饑荒的年代他做了什麼?那些獸人怎麼處理?在戰爭結束時,Sauron被消滅了但獸人並沒有啊——他們都在山裡。Aragorn是否進行了系統的種族滅絕?甚至小獸人也要殺掉麼,在獸人搖籃里?
在現實世界,真正的國王有真正的問題需要處理,僅僅是好人解決不了問題,你必須做出艱難的決定。有時看上去是好的決定回過頭來卻讓你付出代價,這是無意識的結果。我試著把這些寫進書里,我的角色想要統治可沒有那麼輕鬆,僅僅初衷是好的並不能讓你當個好國王。


有時人們讀過書中發生的事情,他們想知道角色的命運會怎樣——比如Ned Stark被砍頭,他是一個道德的風向標,但卻被殺了。
馬丁:這是我有意設計的。從一開始我就知道Ned不會活下去,無論作為作者還是讀者,我都喜歡帶來驚奇的故事。希區柯克的電影《驚魂記》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因為Janet Leigh是一個電影明星,她攜款潛逃、來到鄉下,警察會不會抓到她?下一件事就是她在浴室中被刺死(電影剛演了40分鐘)!到底怎麼回事?明星死了!在這之後,你就完全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棒極了!我喜歡這樣!我對Ned也是這麼安排的: 把一切串聯起來的保護神死了,這讓懸念迭起,危險是真實存在的。


現在是危險佔了上風,在第3季的結尾Ned的妻子Catelyn,他的長子、北境之王Robb,都被殺害了。
馬丁:對於一個角色我寫的越多,我就越有感情,即使是壞人,但這並不意味著我不會殺掉他們。曾經有人說過「殺死你的摯愛」是他在故事裡最喜歡的台詞,對角色也同樣如此。當讀者開始認為一個角色被作者賜予了免死金牌時,故事的張力就消失了。紅色婚禮寫起來很艱難,我跳過去了,直到寫完整部《冰雨的風暴》,我才回頭強迫自己寫紅色婚禮,我太愛那些角色了,但我知道我必須這麼做。電視上的紅色婚禮比書裡的更難處理,因為(主創David Benioff和D.B.Weiss)帶上了Talisa,她懷了Robb的孩子,這在書中是沒有的,所以有了一個反覆被刀捅肚子的孕婦。


我們之前談過你不願與參加越戰,《冰與火之歌》書里反映了戰爭的恐怖,正如Ygritte對Jon Snow所說的,「我們只是軍隊中的士兵,即使我們死了還有其他人會繼續下去。」
馬丁:幾乎歷史上所有的戰爭都是如此。莎士比亞描寫過,在《亨利五世》的場景中,阿金庫爾戰役開展之前國王Hal檢閱軍隊,他聽到有人抱怨,「我希望他的初衷是正確的,為了他能當上法蘭西國王我們中的很多人都會死去。」書中的中心問題其中之一就是Varys的寓言: 一個富人,一個牧師和一個國王對一個刺客下令,每個人都說殺死另外兩個人。到底誰擁有權力?是牧師麼,他是上帝的代言人。是國王麼,他擁有國家的權力。還是富人,他擁有黃金。當然,刺客就沒有權力嗎?只有他才有劍——只要他樂意,他能把三個人都殺了,或是他會聽命於哪個人。但他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刺客,如果他不聽從指揮,他們可以找其他聽話的刺客。但是為什麼大家都會聽命呢?這就是關於權力、領袖能力、歷史戰爭的奧秘。回到越戰,直到我認識到胡志明並不是Sauron時我才幡然悔悟,你還記得那時的海報嗎?「如果他們發動一場戰爭,卻沒人去參加會怎樣?」這是一個基本問題,為什麼會有人參加越戰?參戰的人是不是更愛國?還是更勇敢?還是更愚蠢?為什麼會有人去?這都基於什麼?這都基於一個幻想:你之所以會去是因為你害怕不去的後果,即使你不相信戰爭的理由。但是這些系統性的服從又是如何產生的?為什麼我們認可權力而不是個人自由?這些問題讓我著迷。這都是奇怪幻想,對不對?


你是一個隨和的人,然而這些書卻十分暴力。對於權力和戰爭的這些觀點,你是否覺得糾結?
馬丁:托爾金所描寫的戰爭是關於文明的命運和人類的未來,這成了樣板,然而我不確定這是一個好的樣板。托爾金模式讓幾代奇幻小說作家沒玩沒了地去寫暗黑領主和他們的僕從,長相醜陋、穿著黑衣。但歷史上大多數的戰爭都不是這樣的,一戰在戰爭歷史上要比二戰更典型——這是那種你回過頭來會說:「我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戰?為什麼成百上千萬的人死去?為了消滅奧匈帝國(而讓整整一代人送死、讓半個大陸生靈塗炭)是否值得?1812年的戰爭呢?美西戰爭呢?這些人到了是為何而戰?」
歷史上只有少數的戰爭是真正值得去付出的,我生於二戰結束後的第3年,你想做個頂天立地的英雄,無論是做對抗綠魔的蜘蛛人,還是對抗納粹、拯救世界的美國人,我確實認為有值得為之戰鬥的事情。人們仍然能夠做出英雄壯舉,但我不認為有絕對的英雄,這體現在我的書中,我相信精彩的角色。我們都會行善,也會作惡。我們是天使和魔鬼的結合體,我們的生命就是一連串的選擇。就拿伍德羅•威爾遜來說,他是美國曆史上最具吸引力的總統之一,但他在種族問題上臭名昭著。他是南方的種族隔離派,讚頌D.W.Griffith【格里菲斯,早期美國電影導演】和《一個國家的誕生》【格里菲斯代表作,內容歧視黑人】,他是3K黨的支持者。但在外交方面,為了創建國聯,他有著一個最偉大的夢想——一場終結其他所有戰爭的戰爭——我們現在會取笑這種想法,但是上帝啊,這是一個理想主義的夢。如果他能夠做到,我們會為他建一座幾十麥克的雕像,然後說:「這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人,是他終結了戰爭。」他是一個試圖終結戰爭的種族主義者,一面是否能抵消另一面?無法抵消,你不能把他單純地看做是一個英雄或者是一個惡棍,他二者皆是,我們也是如此。


紅色婚禮,成為電視劇歷史上最令人震驚的場景,這讓很多觀眾感到憤怒。
馬丁:在書中也是如此,在2000年,當書出版後,我收到了無數信件:「我很生氣,我再也不讀你的書了,我把書給燒了;一星期後我忍不住想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所以我又去買了一本。」有些人是如此的震驚以致於再也不讀我的書了,我表示理解。


那些角色很重要,讀者很看重,他們感情上承受不了這樣的命運安排。
馬丁:我收到過一封信,來自一個女服務生,她寫到:「我每天都辛苦地工作,我離了婚,我有幾個孩子,我的生活非常艱辛,我的一大愛好就是回到家裡看幻想小說,逃離現實世界。我讀了你的書,天啊,這太他媽的可怕了,我不想讀這些,這是惡夢,為什麼你這樣對待我?」這封信讓我感觸很深,我寫了回信:「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的處境,」有些人會通過閱讀——我不喜歡用「逃避」這個詞,因為它存在貶義——但閱讀確實能把你帶到另一個世界,或許這就是逃避。讀小說幫助我度過了一些艱難的時刻。我父親死去那個夜晚,我在密西根州從母親那兒得到這個消息,要等到第二天我才能上飛機,所以我坐下來回想父親,回想我們相處時的歡樂與痛苦,我記得我打開一本書,讀了幾個小時,就不再糾結於父親的死,這是一種宣洩。有些讀者希望相信一個正義永遠獲勝、邪惡永遠失敗的世界,到最後大家皆大歡喜。我寫的小說不屬於這類,托爾金寫的也不是。《The scouring of the Shire》這章證明了這一點,Frodo的憂傷是一個苦樂參半的結局,對我來說它更有力量,相比起《星球大戰》的結局——所有Ewoks【伊渥克族,長得像小熊】都歡快地跳起來,所有死去人類的靈魂都出現了,歡樂地招手(笑)。但是我理解這些人的想法,市面上有很多書可以讀,讓大家去找情感上適合自己的書。


前一陣子,一個影評人說這個劇很陰暗,體現了虛無主義的世界觀,另一個人哀嘆到「缺少道德風向標」。你是否覺得這些批評有合理的成份?
馬丁:不。這種批評完全不成立,事實上我覺得很愚蠢,我的世界觀絕不是虛無主義的。


故事中一些最卑鄙的角色同時也會說出大實話,電視劇中一個精彩的情節發生在黑水河戰役那集(就是你親自寫的劇本),Sandor對Sansa說:「這個世界是殺人者建立的,所以你必須習慣於面對他們。」
馬丁:事實有時很難被接受。兩個中心短語是對的,但大多數人都不願意去思考這個事實——Winter is coming(凜冬將至)和 Valar morghulis(凡人皆有一死)。死亡是所有生命不可避免的事實,也是所有故事需要面對的。


本篇將刊登於2014年5月8日出版的《滾石》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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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4.25 12:45

小說中文版譯者屈暢給我挑了一個錯誤

1.CCXX(屈暢):
In the books – and I make no promises, because I have two more books to write, and I may have more surprises to reveal – the conclusion that the careful reader draws is that Joffrey was killed by the Queen of Thorns, using poison from Sansa's hairnet

這裡的意思理解錯了,這裡的意思是說,如果荊棘女王殺了喬弗里,我不保證是她殺的,這是個很狡猾的表達,但並非肯定。

這裡的表達只是說」如果是這樣,那麼「

應該把「我不做任何承諾」改成「我不保證如此」、「我不保證真相如此」

2.dormant:我覺得我翻譯成「我不做任何承諾」,表示的也是馬丁沒有確認這種推測,不過可能意思不夠明確,我改成了「我可不保證真相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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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推薦一個George R.R 馬丁g的視訊訪談,是2011年他在Google作家論壇上的訪談,有中文字幕,去年就放出來了,時長62分鐘:

http://video.sina.com.cn/p/edu/news/2013-05-03/095462378671.html?opsubject_id=to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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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6月21日:我才發現喬治·馬丁的這個《滾石》雜誌訪談,還有一些內容沒有發表:http://www.rollingstone.com/movies/news/george-r-r-martin-outtakes-from-the-rolling-stone-interview-20140428

這些也是訪談內容,但是沒有進入雜誌,話題涉及兒時成長、父母、《星際迷航》、托爾金、HBO、讀者、荊棘女王的殺人動機等等。

2014年6月23日:感謝 繁星若塵 同學翻譯了這段
http://movie.douban.com/review/6712686/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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