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其貌不揚的深情男人啊

      在遙遠的啟蒙時代，有著這樣一個法國男人。他的劍法精湛，無人可擋；他的詩才卓絕，出口成章；他可以為了朋友與上百個敵人激鬥，可以為了祖國與西班牙人浴血奮戰；他可以一邊與自大的對手決鬥一邊吟唱優美的詩句，可以一邊與人周旋一邊講起人類登月的科幻故事。他慷慨、豪放、熱情、幽默、勇敢、專一，他既是一位彬彬有禮的紳士又是一名傲視人間的俠士。他是詩人、劍客、音樂家、物理學家——
      ——可要命的是，他同時長著一個大鼻子。這最後還真要了他的命。因為他同時還愛著他的表妹霍克桑，一個滿腹詩書的完美女性。我們有理由相信表妹也愛著他，但那個要命的大鼻子讓他不敢確認這一點，幾十年如一日的不敢。
     他可以一邊舞劍一邊口吐長長地詩行，卻不敢向表妹表達最簡單的關懷；他可以在巴黎夜間的街頭一個人打一百個人，但是不敢在月光下牽起表妹的手；更有甚者，當一個有著漂亮臉蛋兒，卻又智商不夠的小哥克里斯堅在他面前表明他對霍克桑的愛意時，他沒有想著像起點小說主角一樣一拳打趴情敵，而是如獲至寶一樣為克里斯堅寫情書、出謀劃策——只因為霍克桑曾說過被克里斯堅的外表吸引！最後，他甚至一手促成了他們的婚禮，也一手促成了自己的悲劇。
在他的朋友們眼中，在我們所有人眼中，他是詩人、劍客、音樂家、物理學家，這些遠比他的鼻子更加奪目。而在他自己的眼中，卻只有自己的這個鼻子！他可以向每個諷刺自己鼻子的人丟出白手帕決鬥，可以用十餘種口氣調侃自己的鼻子，可在心底他就是為自己的鼻子感到自卑，不相信其貌不揚的自己能夠得到真愛——這是多麼可悲多麼傻的男人啊。
      就是這個傻男人，用自己心中最深的真情來為情敵寫情書，在克里斯堅死後又照顧了霍克桑許多許多年，直到自己死去。大家都在說「我不在乎是不是與她在一起，但我希望給她一輩子幸福」，但又有誰像他一樣把這樣的諾言貫徹幾十年？所有人都被他的深情感動，於是名之曰「情聖」，一個有著大鼻子的情聖。
      但是他的內心，西哈諾•德•貝熱拉克的內心世界，真的是一句「情聖」就可以概括的嗎？當結尾處他瀕死之際，霍克桑已明白了他的愛意，我們所有人在屏息等待他的最後一句話，希望那是一句充滿愛意的深情箴言之時，他最終說出的是「我帽子上的白羽毛！」
不，他的一生的主線、他的深情的核心不僅僅是愛情，而是一個真正的詩人、劍客、男人的尊嚴和堅持，一些我現在無法用語言闡釋清楚，在現代人看來可能有些荒唐的信條。他在骨子裡面是一個真正的騎士，這點和那個卡斯蒂利亞原野上的獨行者有微妙的相似之處。所以他不被這個世界相容，最後遇刺身亡；所以他被被派到力量對比懸殊的戰場上，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所以他就是不能允許自己的愛人嫁給這麼一個有大鼻子的傢伙。
     可他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戲劇也不是一出愛情劇，而是「男人戲」——全篇只有霍克桑一個「花瓶」女主角，卻有著雖是反派但仍尊敬西哈諾才華，最終與他並肩作戰的伯爵；不善言辭但真心愛霍克桑，最後意識到霍克桑愛的是西哈諾的克里斯堅；西哈諾的老哥們兒拉格諾、勒布雷以及那一群「好勇鬥狠，大言不慚」最終英勇捐軀的加斯科涅軍官……這些都是真正的「男人」形象，而西哈諾，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因為有了那個大鼻子，有了種種瑕疵，有了騎士精神，西哈諾沒能成為一個偉人、人生贏家，但正是因為他要命的鼻子、缺點和他感人至深的精神，他的名字被賦予了新的涵義——英雄。


獻給我參演的西哈諾話劇，以及大學劇組裡所有其他工作人員（本來是發在書評的，順便也放到影評里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