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哭為什麼要讓我笑——人性化與感覺的喪失

題目是四月的某天在地鐵上偶然想到的。當時移動電視上在播報天氣預報，並且附上了穿衣指數。在感嘆科技人性化的不到下一秒，一種沮喪感油然而生。

當《HER》里一幀幀人群流動和風景交替的畫面出現時，我很自然的想起了那個下午。地鐵里零星地坐著面無表情的人，外面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強度和角度隨著地鐵的運行不停變化。橋下面的行人和汽車變得特別小，但仍能感覺到他們的行色匆匆。喜歡地鐵裡的這種氛圍，甚至有點迷戀，安靜、冷漠，卻又暗流湧動，悲傷、憤怒、嫉妒、慾望，所有被賦予負面色彩的黑暗情緒融為一體，在冗長的車廂里流動，每個人都浸於其中。也許是邁出閘門的一刻，也許是與陌生人目光相遇的一刻，也許是打開家門的那一刻，黑暗情緒達到高潮，頃刻迸發。

我承認有時我欣喜於自己甚至是別人的黑暗情緒，因為那讓我感覺到真實，感覺到生命，生命的跳動和追逐，生命的多樣性與可能性。相比快樂與幸福，悲傷與痛苦更能讓我意識到一件事：是的，我正在活生生的活著。這絕不是一種病態心理，而是一種人類最原始的本質和衝動：對自己所不具有的東西的慾望。

以前閱讀過的一篇有關音樂發展史的文章就談到了這點。在戰亂頻繁的年代，音樂家們傾向於寫圓舞曲這類歡快的音樂，而戰後和平的年代，音樂家則開始寫奏鳴曲這類悲愴的音樂。反其道而行之，這是藝術家的職責之所在。當大眾悲傷時，藝術家要挖掘快樂，讓大眾知道生活不只是痛苦；當大眾快樂時，藝術家要呈現悲傷，讓大眾知道生活不只是幸福。

快樂和悲傷，沒有什麼好與不好，沒有什麼正或負，都只是一種感受罷了。當你太過快樂時，就會想嘗嘗悲傷的味道，當你太過悲傷時，也就漸漸變得快樂起來。

諷刺的是喜歡用標準衡量一切的現代社會給這些與生俱來的情緒貼上了標籤並加以分類。「快樂的反義詞是悲傷」。「快樂是正面情緒，悲傷是負面情緒」。「哭什麼，不准哭。」我也不知道我在哭什麼，我只是想哭罷了。安慰女朋友的時候千萬不要說：別哭了，笑一個。應該說：想哭就哭出來吧。這樣女朋友壓抑的情緒才能夠得到釋放，否則你就等著當出氣筒吧。

我們享受著科技給我們帶來的便捷，卻沒有意識到它同時也在剝奪一些我們最日常最基本的感觸與瑣碎。我們通過枯燥的數字來判斷自己明天應該穿什麼，而不是在清晨打開窗戶探出身子去感知溫度與濕度；我們通過精確的地圖來制定最短的行程，而不是有意繞遠路並期待那些意想不到的風景；我們通過網路的評分來選擇去哪家餐館吃飯，而不是走在路上單純被店名或裝潢吸引然後偶遇味蕾美味。

不知何時，我們不再相信自己的感覺，我們丟棄自己的感覺，我們靠著別人的感覺甚至是毫無生機可言的標準化數字去過所謂的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