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西風瘦馬

《西部往事》，88分，1968年美國出品，導演瑟吉歐·萊昂。

正午，西部沙漠，一個小車站，巨大的風車吱吱啞啞的轉動著，蒼蠅在悶熱的陽光里疲倦地飛舞，緩緩走來三個牛仔～須臾，一把口琴聲如泣如訴，火車駛去，男主角之一現身，凝視，簡短對話，閃電拔槍，秒殺。

電影開場了，難以置信的畫質精美，難以置信的慢節奏，卻如一罈陳年佳釀，咪一口老酒不用著急下肚，滴滴回味甘長。殺手抬起眼皮催趕蒼蠅的動作也成了一出小品；沒有人是可以忽略掉的配角，第一個出場的老頭，這個掉光滿嘴牙的售票員就充滿了戲劇化和喜感。各色人物一舉手一抬足全是戲，富有力量和藝術感，熨貼每個人的氣場個性，妙就妙在你知道它很慢，可是慢得讓你目不轉睛。神秘的口琴家，土匪頭子夏恩，美麗的寡婦吉兒，惡棍法蘭克，圍繞著鐵路展開了屠殺，較量，復仇的故事。這樣的故事在西部開荒拓野時代沒什麼出奇，可是在導演瑟吉歐·萊昂和配樂大師埃尼奧·莫里康內的天作之合下，創作出一本黃沙大漠之中的經典之作，凝練厚重。

著意捕捉人物的細微表情，故意拖慢的鏡頭讓整本電影充滿張力，四個主角的出場都如一場緊張大戲，弦緊繃，懸念突起，觀眾被緊緊抓住，可緊中有松，比如土匪頭子夏恩的登台那場，之前客棧老闆正在和吉兒調笑，忽聞激烈槍響，每個人都嚇呆；夏恩進入客棧，與口琴家對台戲演得劍拔弩張，大傢伙大氣不敢出一聲，而等夏恩一離開客棧，老闆立馬鬆弛繼續調情那股子勁頭笑死人，一張一馳，遊刃有餘；法蘭克射擊小孩提姆的一聲槍響，擊爆玻璃瓶和心臟的鏡頭直接轉為吉兒的火車頭一聲轟鳴入站，銜接漂亮；而吉兒穿過車站房間後的那個蒙太奇，鏡頭緩緩上升到屋頂，轉而出現諾大的車站廣場鏡頭，配合磅礴音樂，讓人想起《亂世佳人》那個著名的長鏡頭，思嘉步入車站見成千上萬傷病橫列。

特別讚的是埃尼奧·莫里康的配樂，整本電影大處氣勢恢宏，小處精雕細琢，不同的樂器，巧妙的停頓，與情節和人物個性搭配妙絕。每個主角幾乎都有量身定做的標誌性音樂，聞樂即見人。口琴家自不必說，悠揚悲愴的口琴如影隨形，很容易讓人聯想起《神秘的黃玫瑰》里那位牛仔永遠嗑著瓜子，大概他們都讓人猜不透又身世慘痛，演員查爾斯布朗森不熟悉，看著象印第安人，槍法無敵，卻有一雙溫暖含笑的眼睛，本片魅力超過老帥哥亨利方達；女主角克勞迪婭的配樂是柔和長板加女聲吟唱，天生尤物。她實在不像個南方美人，本來就是義大利的野性小妞，出演倔強倨傲的寡婦吉兒，來自紐奧良偽裝淑女的她被口琴家一把扯掉白色領口露出性感本色，其實是夏恩最懂她最欣賞她：「你讓我想起我媽媽，她是最風騷的妓女，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可惜她愛的是別人；土匪夏恩可是性情中人，每次他一出現，就有詼諧歡快的班卓琴聲，片中他與口琴家心心相惜，演出了男人的情懷，痴情與友情藏在他那張粗糲的面孔下；大影星亨利方達此次出演心狠手辣壞蛋一枚，埃里諾給他一大段音樂特寫，在手下背叛他暗殺時一段緊湊鼓聲太精彩了！雖然魅力受壞角影響，但他的表演爐火純青，乍然聽到口琴家報出死去仇家時，瞳仁緊縮肌肉抽搐那個逼真，和克勞迪婭一段床戲盡展男人的性感。永遠蔚藍的眼睛啊！四位角兒在戲中自然碰撞得火花四濺，瑟吉歐將故事幾條線梳理得紋絲不亂，精彩推進。

看過很多西部片，卻被《西部往事》深深打動，饒舌不已方能直抒胸臆，酣暢淋漓，唯一要詬病的是片中扇耳光居然是打拳一樣的砰砰作響。不知道瑟吉歐老爺子的《鏢客三部曲》會如何地好，遙遙神往之。又聽聞古龍當年整日灌酒也寫不出小說，看了《西部往事》才茅塞頓開，於是一邊看電影我就一邊樂，古龍這傢伙偷師很愉快吧？處處見他筆下場景：大漠，大風，旗幟飄揚，一騎絕塵而來，殺手冷冷地拔劍，手很穩很快，眼睛卻綻放出一個溫暖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