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C的朋友們
2014-05-18 15:15:51
鏡子——與電影無關,與生活有關
看這部電影是在初中,稀里糊塗,半懂不懂,倒是被結尾感動到恨不得也立刻跳上桌子。後來基本就記得"carpe diem",我把這句拉丁語抄在日記扉頁。然而,深夜吟多少首詩,太陽升起來,生活還是得照樣過,立刻又苦兮兮地在應試教育下做題背單詞。
時間晃到高中,飛機轟一聲把我帶到美國,馬上我也進入主角的生活了。寄宿學校,穿正裝上課,天天去教堂,校長是古板老頭——嘿,居然跟電影完美吻合。
沒有相似經歷的人可能很難想像這種苦行僧的生活方式。學校與世隔絕,環境封閉且沉悶,每天日程一成不變。我記不起昨天,因為昨天似乎和過去幾百天一模一樣;但我可以設想明天,因為明天會和過去幾百天毫無區別。我可以把這日子一眼望穿,因為我知道未來和現在是從同個模子刻出來的;但我始終望不到盡頭,踮起腳尖舉目眺望,可是從不敢計算生活還會如此持續多久。時間均勻緩慢地流動,我把日子過得十分模糊。
生活瘋狂地榨乾我,之後換我玩命地榨乾生活。平庸、渾噩和單調把激情磨滅到一點不剩。很快我就處於「平靜的絕望」之中了——我像行將就木的老人,活著是在等死。
英語老師佈置誦詩(recitation)的任務,每人自選一首詩,背下來。我選了O Captain My Captain。英語老師問我:Have you ever seen a movie called Dead Poets Society? Great movie.我點頭。
後來又有一天,我在學校圖書館閒逛,看到以前未曾注意的展櫃,其中陳列著許多舊物——學校建於一百多年前,所以真的是許多舊物。比如19世紀的飯勺,還有比如20世紀的年鑑(yearbook)。
我俯下身仔細觀察。年鑑停在某位知名校友的一頁。那面有四個學生,黑白照片,年輕、英俊、朝氣蓬勃,穿的西裝和我身上的很相似。我默讀他們的名字、出生日期、畢業年份,以及在校期間取得的榮譽和成就。
當時的震撼很難用語言描述。我腦海里電光火石般閃現的是Mr. Keating讓學生們看老照片的場景。那時我還不明白,現在我親身經歷,方才懂得。
他們就是我。我也是他們。過去他們是活生生的年輕人,他們曾擁有青春、熱情和榮光;現在他們早已長眠。這也是我的命運。
我為此寫下零碎的詩句:
Brilliant poets! Time dashes;
Once young men, now ashes.
詩人們,光陰飛逝;
昨日少年,今日泥塵。
我想起Mr. Keating說的:Carpe diem。
我對現在的生活感到羞愧。我曾期盼的波瀾壯闊現在只是死水一潭。
我想起梭羅說的:I went to the woods because I wished to live deliberately, to front only the essential facts of life, and see if I could not learn what it had to teach, and not, when I came to die, discover that I had not lived.
我來到美國後,有幾天是真正活著的?抑或我早就死了?我活得缺乏感情,光是這一特徵就可以把我貶逐出人類群體。
這時我才意識到,對於我,Dead Poets Society是一面鏡子。它的精彩映射出我的蒼白。
我對自己說:去生活吧!遠離無所事事、遠離膚淺狹隘。去充實地活,去深刻地活,學習、閱讀、寫作。